第二十一章
見到酷帥的班主任,陳太太在電話里的氣勢都沒了,總覺得自己像奧客,不好意思的說:「宋主任,有什麼事嗎?」
宋元錫深吸口氣,問:「我想請問關於邵老師沒有檢定資格的謠言,您是從哪裏得知的?」
「這個啊。」陳太太鬆一口氣,「有一位李太太,說她的女兒之前也在這裏學琴,以前比賽都會得名,可是自從被邵老師教過後,比賽就出師不利。」
李太太?比賽?他明白了,是玲玲的母親。
「你本來就認識李太太嗎?」他還是覺得奇怪,她們是怎麼會搭上線的?
陳太太搖頭,「不,我們並不認識,是有一次我來這裏接小傑下課時,她主動來和我交談,當時我是覺得奇怪,因為李太太看起來像正在路邊等着我。後來,我是覺得李太太說得也有道理啦,所以……」
宋元錫眉頭擰緊,臉色十分凝重。如果李太太真的刻意要這樣搞,那麼絕對會對他們愛之夢造成極大的影響。
「還好你們有了新老師,我剛剛看徐老師也滿罩得住我們家小傑的樣子。」陳太太笑着這麼說,看到他凝重的表情,便安慰道:「宋主任,我不是說邵老師不好,邵老師很認真,小傑也很喜歡她,但你知道,鋼琴檢定就像老師的學歷一樣,雖然不是絕對的,但至少是個保障。」
宋元錫努力揚起禮貌的笑,說:「我明白,您可以進去看徐老師上課的情況了,我先前已經跟徐老師提過小傑的進度,應該不會有問題。」
陳太太點點頭,走進教室去看徐恬雅怎麼教小傑。她愛子心切啊,兒子總嚷着說以後要贏過周杰倫,她沒這麼想,只要他能跟周杰倫一樣厲害就好了。
沉着眼,宋元錫打開計算機,連上鋼琴教室的網站,新增上徐恬雅的經歷,希望能藉由徐恬雅拉抬一下師資。
然而,他也想到,許多家長並沒空或沒想到要上網,如果李太太真的不罷休的、有計劃的攔截那些家長,那麼實在是沒得防。
除非邵初霈考到檢定,才能杜絕這樣的事件。
也或者,除非他跟她劃清界線,但他絕不會這麼做的。
一個星期以來,愛之夢鋼琴教室的課表整個大搬風。
出乎宋元錫意料的是,音樂教室遭人中傷后,沒有一個來班退費的學生,而是幾乎八成的學生都要求轉到徐恬雅下面。
每一回,宋元錫都是煎熬着,咬着牙,親手將邵初霈的學生轉給徐恬雅,今天,徐恬雅表示已不能再收學生,她還在其他兩間鋼琴教室兼課,這樣太緊湊了。
而邵初霈,依然維持一貫冷冷的態度,當宋元錫告知她又有一個學生要轉走後,她的眼眸暗下,深吸口氣。面對接踵而來的打擊,她已然到達臨界點。
「所以明天下午,你就不用來上課……」宋元錫不太敢看着她,每一次硬着頭皮這樣說,總是能看見她眼底的難堪。
邵初霈咬咬唇,聲音有些顫抖,「你為什麼還繼續跟我合作?」
他嘆口氣,說:「我不會遺棄你的。」他怎麼能在她最晦暗的時刻再無情的替她關上這扇窗?
「是嗎?」她瞪着他。
「唉,我們談談,好嗎?」一個多星期了,他已無法再忍受,如果她還願意走下去,他們當然需要把話說清楚。
邵初霈抿唇不語,雙手抱胸,呈戰備姿態。
他注視着她,望着她失去光彩的眼睛,道:「你在想什麼,可以告訴我嗎?我很鈍的,如果是為了那天的事,我有想過,有些話我的確說得太過分了。」
她一聽,眼中染上薄霧,嘴一癟,哭了出來,「你真過分、真過分,說什麼隨便我,果然……你現在全做到了,你說你會把學生都交給徐恬雅,結果你真做了……我已經……沒有信心了……」
聽着她抽抽噎噎的指責,宋元錫心裏明白,她的指責不全然是正確的,然而這時她的淚水卻像滴在他心頭,讓他感染了她的心疼。他深深地嘆息,道:「別哭了,聽我說,那都是家長要求的……我知道你的價值。」
「我……的價值?」
「你的『愛之夢』……」話未說完,被她給截去了。
「又是『愛之夢』!」她咬牙,恨起這首曲子,她需要更多的肯定啊!「你只喜歡我的『愛之夢』,其他曲子,我是不是都彈得很爛?」
他語塞,她眼裏的控訴,越來越不理智,像個幼稚的孩子,不安的要糖吃。凝視她臉上的淚水,他的心一陣抽緊,想擁抱她,不想看她這樣失去光彩。
他的沉默為邵初霈帶來極大的打擊,她難過的想,原來她真的只有「愛之夢」可取,淚因此涌得更凶了。
「別哭了。」宋元錫嘆息,伸手想擁抱她,親吻她,將她護在懷中。
她閃躲着,美麗的大眼睛裏蓄滿淚水,難受的看着他,終於說出心中的結論,「你不夠愛我。」
他一愣。她說什麼?他不夠愛她?這真是笑話,他愛她這麼久……
邵初霈看着他墨黑的眼眸中充滿不解,她吸吸鼻子,抹去淚水,告訴自己要勇敢,昂首轉身,她為自己加油,他不夠愛她沒關係,她愛自己就夠了。
宋元錫眼睜睜的看着她離去,她的指責荒謬透頂,一時之間,他忘了反駁,只是驚慌的想,她怎麼會有這種感覺?
離開音樂教室后,邵初霈不走紅磚道,因為那會令她想到前陣子甜蜜的夜晚散步。
揚手招了輛出租車,坐上車后,一時之間,她也想不到自己該去哪裏。
她心一酸。沒有課可上的她,時間挪出了一大塊,而她無法填補空虛,只能坐在那兒,六神無主。
「小姐,請問要去哪裏?」司機透過後照鏡看她,似乎因為曾載過這樣不知該去哪裏的客人,所以並不急着催促。
邵初霈抿起唇,手握緊拳頭,逼回眼裏的淚水,說出她家所在的那條路。
她要回家,冷靜的想想接下來的路該怎麼走。
「你幹嘛?臉色這麼難看?」
這天早上,難得邵初霈有課,遇上最近幾乎天天待在音樂教室的徐恬雅。
「我臉色很難看嗎?」邵初霈摸摸自己的臉。
徐恬雅抱着一大疊樂譜,說:「是啊,之前你容光煥發,現在喔……像怨婦。」
怨婦?她瞠目看着徐恬雅,目光停在她手中厚厚的樂譜上,心裏湧上一股氣,道:「我都快沒工作了,當然像怨婦。」
「沒工作跟怨婦哪扯得上關係啊?不是我說,你到底要去考檢定沒呀?幫我分擔一下啊。」
邵初霈怨懟的看着徐恬雅。她多羨慕徐恬雅啊,徐恬雅卻只會抱怨工作太多。
「課多錢才賺得多啊,哪像我,學生都跑了。」
她發現自己講話竟然酸溜溜的。這幾天,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過的,整個人陷入自我厭惡的循環,經過不斷的檢討,她開始認真思考關於檢定的必要性。
「學生跑掉是你自己造成的啊。」徐恬雅理所當然的說。
邵初霈聽了后微愣,沒辦法回嘴。
徐恬雅又說:「你現在不是正好有空嗎?就拿這個時間去準備檢定,等考到了,學生自然會迴流的。」
「會嗎?」學生會迴流嗎?
「當然會啊,小傑每次上課都念着你,說什麼我都不會彈『不用麻煩了』,不然就說我『周大俠』彈得很爛,真是拜託!還有啊,臉圓圓的小甜甜,也是每次上課都在喊邵老師怎麼不見了。」
邵初霈聽了,心裏湧上感動。是嗎?她的學生都這麼想念她……
徐恬雅看着她的神情,輕輕嘆口氣,說:「你要想,考檢定不是為了家長,而是為了自己的飯碗,更為了愛你的學生,他們還小,沒辦法自己決定老師,你捨得辜負他們嗎?」
這些話,真真切切的打入邵初霈心裏,她愣愣看着徐恬雅,沒想到如今給她方向的會是這些話。
「我……」她張口欲言,卻說不出話來。
徐恬雅笑着說:「所以啊,快點準備考試,有問題可以來問我喔,我可是考試機器呢,哈哈!」
聽見她哈哈笑,邵初霈終於露出這些天來第一個笑容,心情放鬆許多。
徐恬雅見她也笑了,便道:「邵老師,你幫我看看,現在我是教小傑彈這些曲子,可是總覺得他左手有點跟不上右手,以前他就這樣嗎?」
「啊,對,我本來是要訓練他兩手要調合,可是他的節奏……」邵初霈湊過去,和徐恬雅討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