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章:靜待輪迴
我一下子來了興緻,對長離說道:“為了報答你這些天讓本祖宗玩得這樣盡興,待會我想送你一件禮物。”
長離挑了一塊上好的紫檀木遞給我,挑眉道:“莫非你的刻藝甚是精湛?”
我拿着小刀在上頭開工,極為專心致志。卻還不忘回他一句:“不知道。但是有一種東西叫做天賦。”
“那我便拭目以待。”
他是這麼說了。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一塊紫檀木,看樣子自己也不打算閑着。
自古男女定情都有互送信物的規矩,我夏安沒什麼拿得出手的寶貝,因此便尋思着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也更好表達心意。儘管完成品有些不盡人意。
當我將雕好的成品舉在長離眼前一晃而過時,長離實在沒有忍住,看着那丑巴巴的小人臉笑了起來。
他含笑看着我,目光有一些灼熱,有一些狡黠,“原來我在夫人眼中就是長這個模樣。為夫很是慚愧。”
我沒聲好氣地將檀木小人丟給他,百般懊惱:“可能……可能是我在刻的時候想了別的心事。再加上手滑了那麼一下下,等我發現時已經那麼丑了,再也無法力挽狂瀾。”
正在我感嘆時運不濟時,他忽然探過手來,將我仍在一邊的小人取過去。他一手握着我的,一手握着他剛才自己雕的。左右打量了良久,才若有所思道:“嗯,確實沒法力挽狂瀾了。”
在我的催促下,長離將他的木雕送到了我眼皮底下,“小鳳凰,你看為夫對你多好。”
他刻得確實很好,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略勾起的唇神韻十足。我欣喜地感懷:“長離,你好厲害啊!是從前就學過了嗎?”
他眯起眼睛道聲:“有一種東西叫做天賦。”
同我適才那一句話倒是十分相似。
從這家紫檀木鋪出來時,已是深夜,街上的人群不免稀稀拉拉。我也沒了再吹着冷風回九重天的心思,長離甚懂我心地在城中尋了個客棧歇腳。
那個客棧興許是平日裏生意冷清,一見有客人來了便分外熱情。不但為我們煮了兩碗餛飩充當夜宵,更是坐在一邊同我們閑閑聊天。這個已有九十多歲高齡的店主說話時中氣十足,不像是尋常老人。我問這位老人家從前是幹什麼的,他卻笑笑說:“還能幹什麼,不過世世代代都是開客棧的罷了。”
我瞪目結舌道:“您這家客棧開了有多久了?”
老人家尋思一會。又像在計算,卻是半天算不清。只衝我擺擺手道,“很久很久了,我祖父的太祖父曾說過,咱們這家客棧在塞雪朝年間就開張了。到現在有多少個年頭,怕是再給我十雙手都數不過來。”
聽到了某個關鍵詞,我有點來不及將一口餛飩咽下。我有些隱晦地抬眼看了看長離,他卻神色不變,將老人的話聽得津津有味。
從老店主接下來的自述中可以得知,他祖父的太祖父一開始只是個在路邊算命的,那個時代還比較久遠,因此信算命的人一抓一大把,太祖父的生意也便紅火了好一段時間。可也不知倒了什麼霉,不過就是替一名在尋常不過的姑娘家算命后,生意便越做越差,直到在算命圈裏混不下去了,這才改成開客棧。
我忍俊不禁,“那姑娘不會是掃把星下凡吧?”
可在我印象里九重天中的掃把星對凡界向來不屑一顧,即便掃把星這個仙職略有些不光彩,那掃把星卻也是個有尊嚴的掃把星。
店主又說那祖父的太祖父記得可清楚了,那姑娘當天穿了一身紅裙子,裙子上還綉着一朵朵紫薇花。明明是個挺漂亮的姑娘,怎麼就有那麼大本事讓太祖父倒霉的失了業呢?後來太祖父為此十分不甘心,花了大工夫調查此事,結果才發現這姑娘正是當時女扮男裝的天子,嚇得太祖父險些心肌梗塞,於是再也不敢糾纏過多,自認倒霉了。
我費力吞下一隻餛飩,有意無意地道:“‘姑娘頭頂三朵艷紅桃花,日後怕是要有血光之災’,您祖父的太祖父是這麼對她說的,是不是?”
店主眼前一亮,如遇知己般湊上來,“姑娘您年紀輕輕,什麼都知道啊?那你知不知道那好端端的一個王朝,為何在一夕之間就覆沒了?”
我心下一默,尚不知該怎麼回答。長離卻已替我作答,可他說的那個版本,和我所知道的又有點不一樣。扔撲長血。
他說,塞雪朝時的那位皇帝在位時間不長,卻欠下了許多筆風流債。這其中鬧的最厲害的一筆債便是她與朝廷里一個姓李的小子。都說君臣之禮不可逾越,君主不但帶頭逾越了,膽子還非常大。為了不再頂受旁人古怪的目光,她不但昭告天下自己是個女兒身,甚至還搜羅了天下奇珍異寶娶那小子進宮。這一來二去兩人也便折騰得愈發起勁,直到折騰得芳心暗許、兩情相悅。君王想和那小子在一起,便只好在天下人面前製造出駕崩的假象,將皇位讓給了朝中一名異姓王爺。江山雖就此改朝換代,可在山間田野中卻多了一生一世一雙人。
故事是講完了,老店主聽了嘖嘖唏噓,心中感動萬分。
我卻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在客房中我隨意洗了個澡便想睡覺,睡覺之前我得務必將自己的心裏話說一說,不然睡不香。長離只穿了件裏衣走近我,我卻抵死不讓他到床上來。我實在忍不住問,“你剛才對店主說那些,又是什麼意思?”
他在床沿邊坐下,轉眸靜靜地將我望着,“如果命盤沒改,那麼剛才我所說的,才是那一世李約和司徒雪的真正結局。”
我腦中轟隆一聲,早在長離將記憶還給我之前,他便與我說過那一世洛輕雪的出現是因為命盤被偷偷改了。當時聽着還覺得不可置信,直到我將五萬年前的往昔盡數回想起時,我才覺得這並沒有什麼不可能。
從前我還以為是我的出現,才亂了洛輕雪和李約的命格。原來是洛輕雪的出現,將這一切全部顛倒。可洛輕雪根本就是個不存在的人,她只是淺素女君織出的夢。因為是個夢,因此她沒有輪迴,沒有轉世。
可我最終還是能與長離走在一起,這令我欣慰無比。因為世間實在有太多陰差陽錯,冥冥之中還會發生什麼事誰也預料不到。我的那一本本天命簿亦並非萬能,很多東西無非僅能靠緣分二字才能做得出定論。
感慨之餘,我不忘為難身旁男子,“這很難辦啊,我既然有那麼多身份,誰知道你現在想的又是誰?是你的徒兒小鳳凰,是那一世的司徒雪,還是如今的夏安?”
他的動作倒是利索,掀了被子就要在我身邊躺下,我想給他挪個地兒,整個人卻又被撈了過去。他捧着我的臉認真看着,眸中似有清亮星子,“因為都是你,所以我都喜歡。”
我仍不罷休,乾脆將雙臂繞到他脖子后不讓他走,我的氣息有些凌亂,意圖卻是和他杠上了:“那你喜歡誰多一點?”
長離眸色更深,語聲好像裹了淡淡霧氣,“喜歡誰多一點,要為夫現在證明給你看嗎?”
我正在細細琢磨這句話又是幾個意思,便發覺他的手開始不老實。這一回我並不想認輸,每次都是他來扒我衣服,這一次本祖宗一定要報復回來。無奈這男子的衣裳結構實在太複雜,讓我尋不到下手的地方。回過神來時自己的衣衫卻是被除了個精光,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就這樣又被他要了一次。
我向來是個沉不住氣的姑娘,心神蕩漾間不由自主地替他回答:“可是你知道嗎。我一點也不喜歡李約,他總是對我兇巴巴的。也好像不太喜歡師父,因為師父很少笑。我還是比較喜歡你,你會看我跳舞,帶我來過花朝節,你還會娶我為妻……”
這明明是一句傻話,他卻在我耳邊輕輕吹氣,壓抑不住笑意,“我知道。”
此刻他的嗓音比平日還要好聽許多,我聽了不免心痒痒,在他唇上親了親:“那如果我有一天離開你了,你會不會恨我?”
“我總不可能永遠束縛着你。”激情過後,他在我身邊躺下,沉嘆着氣將我收進懷裏,“我曉得你就算當了我的夫人,以後還會成為幾個孩子的娘親。可你還是不會改掉這貪玩的性子,說不定和我一吵架你又要離家出走。你想玩便玩罷,不過要記得玩累了還有我在等你回家。”
我強忍着不讓自己哭出來,心底彷彿有悲傷難以言喻,“長離,你會永遠等我嗎。”
我的神色似乎令他一怔,他在我額頭上落下一吻,語調低沉喑啞,像是黑夜中隕落的星辰,“從小鳳凰到司徒雪,再從司徒雪到夏安。先前我都等了你那麼久了,你還好意思讓我再等嗎?”
我抬眸瞧他,並不在和他開玩笑,“我是說真的,如果有一天我不得不離開一會,你還願意等嗎。”
他撫過我長發的手微顫,卻道:“你要離開多久?”
我在他懷中搖搖頭,“不知道,不過也不會是現在。或者幾分鐘,或者幾天,又或者……”
“無論多久我都等。”
他截然打斷了我。語氣篤深,帶着不可置否的意味。
我啞然,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來。
我一直都不願意告訴他,我並不會離開,也不想離開。
“長離。”
我試着輕輕開口喚了一聲,並沒有得到任何回應,長離或許已經睡著了。藉著微弱月光,我貪戀青年如畫的面容,萬分苦澀地道出一句:“我們會有未來的。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