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到省委黨校學習 “非典”帶來的商機
副市長姬程在鐵州市辦事,接到秘書文鵬打來的電話,並不是太在意,道:你把任務安排給許局長,讓衛生局把防治非典的方案做出來,報給市政府就行了。
文鵬還想說點什麼,姬程不耐煩道:就這樣,有什麼事情找許慶蓉。他將電話弄成振動以後,笑着對葉鈴道:有了手機麻煩啊。
葉鈴是省政府研究室工作人員,以前是姬程下屬,如今是未婚妻。這一次,為了陪省委組織部副部長於明強及其未婚妻旅行,她特意請了公休假。
於明強在組織部任職前曾經在省政府研究室工作,葉鈴、姬程和於明強三人是省政府研究室同事,具體來說就是於明強領導姬程,姬程領導葉鈴。於明強和姬程都是六十年代初期人,葉鈴則是七十年代後期人。
於明強的另一半叫李春瑤,是葉鈴的大學室友兼上下鋪。姬程與葉鈴關係公開以後,有一次葉鈴請客,來了不少大學同窗。姬程見到未婚女青年李春瑤,頓時眼前一亮。經過撮合,靚麗的李春瑤和於明強很快就談起了戀愛。
姬程和於明強都是前年離婚,在一起工作算同事,一起讀書叫同窗,一起離婚叫作同離,兩人有着共同的離婚經歷,又幾乎同時找到新的另一半,私下裏關係百尺竿頭狠狠地進了一步。
姬程在院外抽了兩支煙,道:肚子餓了,還等不等他們?,葉鈴朝緊閉的房門看了一眼,道:他們兩人是第一次出來玩,昨晚肯定睡得晚,我們再等一會兒。姬程愁眉苦臉地道:昨夜你折騰了我一夜,體力消耗巨大,真的餓得慌。想着昨夜的瘋狂勁,葉鈴臉紅紅的,道:你吃了槍葯吧,勁兒這麼足。
男人在床上的能力強,在女人面前就有男子漢的自信心和魄力。昨夜大戰之前,姬程特意提前服用了偉哥,效果還不錯,至少葉鈴起床后看起來更加嬌嫩,如新春的花兒一樣嬌艷欲滴。
對於男人來說,二十來歲時是精子多銀子少,四十來歲時是精子少銀子多,在不同階段都有失意和得意。姬程四十來歲,平時生活沒有規律,銀子不少精子很少,初次面對嬌嫩的未婚妻還能勉強如狼似虎,春風多度以後,他有時就得用偉哥。
葉鈴,我和侯衛東、錢寧等人都是副廳級,進了常委還是副廳級,雖然級別上無差別,可是向上的空間就很微妙,能否再前進,這一步挺關鍵。你要給李春瑤認真談這件事,現在於部長最聽李春瑤的話,李春瑤吹點枕頭風,比什麼都管用。
葉鈴在省政府工作多年,將官場之事看得挺明白,點頭道:侯衛東是周省長的秘書,又和祝焱有關係,他的關係網寬得很,是一個厲害的競爭對手。另外還有個老資格的馬有財,他的資歷比你和侯衛東要深得多,也有競爭力。我估計常委就在你們三人之間產生。
姬程朝緊閉房門的方向努了努嘴巴,道:俗話說,縣官不如現管,於部長管着這一攤子事,最有發言權。
十點半,於明強終於睜開了眼,伸手摸了摸,女人還在。
年輕女人當真還是不同。於明強心滿意足地感慨一聲,翻身起來,撫摸着女人裸露在外面的光滑肌膚。見女人仍然沒有起身,乾脆揭開薄被子,欣賞女人年輕的身體。
女人如一隻捲曲的小蝦,呈漂亮的S形,脊椎隱現。這是典型的年輕女子的身體,給了他無比的享受。他暗道:難怪社會上傳言升官發財死老婆是人生三大快事,雖然這句話從人生觀和世界觀來說是錯誤的,但是一分為二辯證地看也有某種合理性。
他腦中想着,身體沒有歇着,嘴唇沿着脊椎往下親,一股激情又涌了上來。你,討厭,讓人家睡一會兒。李春瑤嬌嗔地說了一句,翻過身,抱住了性急的男人。
鐵州風景區的賓館檔次越來越高,達到五星級賓館標準的就有好幾家。站在陽台上,能清楚地看到高大樹木聚集在一起形成的原始森林。
於明強和李春瑤起床后,巳是十一點半了,四人就提前吃了午飯。
午飯以山珍為主,茹湯鮮美,又很滋補,男人們都喝了兩大碗。
吃過午飯後,於明強剔着牙,坐在陽台上喝茶,看着遠方風景,舒服地打了數個飽嗝,道:老姬,幾年未到鐵州,沒有想到開發得真不錯。
姬程道:我去年來過一次,來過一次就愛上這個地方,年年都想來。於部,乾脆把我弄到鐵州來當常委,我在這片風景區弄個基地,我們兩家人隨時都過來玩。
於明強道:鐵州比起沙州的關係網更複雜,進常委暫時沒戲。黃子堤逃了,沙州要重新洗牌,這才是大機會,我會留心尋找機會。
姬程等的就是這句話,他道:於部是我的老領導,要多提攜小弟。現在沙州有可能進常委的是馬有財和侯衛東,馬有財與朱民生來往密切,侯衛東是周昌全的秘書,都有強大的競爭力。
於明強用力地深呼吸,讓新鮮空氣快速地湧進身體:看事情必須辯證,要用發展的眼光。特別是在幹部提拔中,任何事情都可能發生,千萬不能輕易放棄。如今在幹部選拔任命中講究程序,程序,你明白嗎?
姬程皺着眉毛認真理解於明強所說。
於明強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道:你別多想了,回去多向朱民生彙報,有他支持,則更好辦。即使他不支持,也絕不能反對。
葉鈴和李春瑤兩位同學在森林邊散了一會兒步,李春瑤臉上顯出些優郁,散步時落落寡歡。葉鈴知道其心事,勸道:老於的人品很不錯的,他以前那位是母老虎,素質太差,成天要老於給娘家辦這樣事情那樣事情,很多事情都超出了原則,弄得老於很難辦。省里很多幹部都支持老於離婚。
李春瑤踢着落葉,道:我們年齡差距大,他只比我爸小兩歲,回到家裏怎麼稱呼?你和姬市長只差十來歲,走在一起也看不出來,我們差了二十歲,隨便怎麼打扮,我走出去都像個小三。
葉鈴笑了起來,道:我想起了一個段子,是關於考公務員的。
李春瑤道:你跟着老姬學壞了,總講黃段子。你聽不聽,不聽,我就不講了。講吧。生活讓我們這麼煩惱,總得自找點樂趣。那我講了。一天晚上,一群親戚再次動員一個女孩考公務員,女孩說我不幹,我不想成為公僕,騎在人民頭上。媽媽在回家的路上嘆息:你是中文專業的,除了當公務員就是當高素質小蜜,你不是騎在人民的頭上,就是被人民公僕騎在身上。
李春瑤和葉鈴都是學中文的,只是葉鈴運氣好一些,畢業后陰差陽錯考進了省政府,李春瑤在嶺西郊區當老師,條件就差得多。
李春瑤覺得笑話一點都不好笑,反而很苦澀。
葉鈴又勸:老於是什麼人物,跺跺腳,嶺西幹部腳肚子都要發抖。
太誇張了吧,老於挺和氣的。
那是在你面前,他掌握着無數大小幹部的任免大權,走到地方上去,威風八面。你跟着他,先調到區教育局,再調到稅務這些油水部門,幾年下來說不定就是領導幹部了。你弟弟在鄉鎮當幹部,要升起來更是一句話的事。
我感覺是赤裸裸的交換。
你都二十八歲了,以為才十八?再等幾年,等到你青春逝去,想交換都沒人理你,我這是話丑理端。
李春瑤明顯被打動了,她在大學時代總是幻想着從西邊走來一個騎白馬的王子,誰知現實生活中,騎白馬的根本不是王子,而是王子的父親。
從森林邊散步歸來,李春瑤終於找到了應該屬於自己的情緒。她摘了一大捧野花,裝在礦泉水瓶子裏,頓時將豪華卻呆板的房間弄出些陽光氣息。
看着野花和比花還要嬌艷的李春瑤,於明強眼睛裏滿是小星星。打麻將,打麻將。葉鈴回到自己房間后,換了一身長裙子,上面套了一件淺黃的小毛衣,弄得兩個老男人眼睛都有點發直。相較之下,李春瑤仍然穿着行走在森林邊的那條灰白牛仔褲,很青春也很樸素,但是少了些女人的性感。
姬程見自己女人的風頭蓋過李春瑤,開玩笑道:我們回去休息一會兒,等四點鐘再來打麻將。回到房間,葉鈴道:你是不是又動了花花腸子,要爭分奪秒?姬程道:明明是你想來,還說是我要爭分奪秒。我的女人太漂亮,風采逼人,完全將李春瑤壓過了,這樣不太妥當,於明強會覺得沒有面子。我們晚點過去,讓李春瑤稍加打扮。葉鈴給了一個白眼,道:你的官比於部長小,難道就不准我比李春瑤漂亮,什麼邏輯!
姬程道:別小孩子氣,我們是有求於人,要低調。到了我的地盤上,大家把你當明星一樣,圍着你轉,道理是一樣的,有收穫就得有付出,你要相信,付出肯定遠遠小於收穫。
葉鈴抱着姬程,道:什麼時候結婚?再不結婚,我就老了。結吧,現在就結。
等到四點鐘,姬程帶着女人又進屋,此時李春瑤換了一身紅裙,鮮如花,映襯之下,於明強笑容滿面,似乎年輕了十歲。在打麻將時,姬程接到了寧玥的電話。
寧玥道:姬市長,今天我看了省衛生廳下發的簡報,形勢嚴峻,不容樂觀。
姬程摸了一張麻將,用不上,輕輕放在桌上,口裏道:我安排許慶蓉做方案,回頭報給你。放心,我會盯住這事。打麻將的幾個人都很配合,輕拿輕放,不弄出聲音。打完電話,姬程對李春瑤和葉鈴道:女人當領導,就是婆婆媽媽,佈置了工作,翻來翻去地問。你們兩位若是當了小官,千萬要乾脆利落。
於明強問:寧玥?”
於明強道:寧玥在女幹部中算是強硬的,她在省教育廳和省委宣專部工作過,當時連部長的話都敢頂。也就怪了,宣傳部的三位部長都對她評價頗高。她到了沙州,是不是表現得很強勢?
姬程想了想,道:任副書記時,她還挺敢說,現在反而很低調,我估計等把頭上的代字去掉,才能真正看出問題。
於明強嘿嘿笑了幾聲,道:不管她如何表現,你作為副職千萬別頂牛,多聽少說。他還有很多話沒有說透,朱民生在沙州的工作實績並不是太好,極有可能被調走,寧玥至少是接班人選之一。當然這些事還處於高度保密狀態,他暫時不會透露。
在電話的另一面,寧玥對姬程的承諾不敢太放心,她將楊柳叫了過來,道:你讓慶蓉局長來一趟。
楊柳出門就打了許慶蓉的電話。許慶蓉和楊柳關係還不錯,私下裏以姐妹相稱,聽到市長召見,忙問:楊主任,寧市長叫我什麼事?楊柳朝門外看了一眼,壓低聲音道:多半是非典的事。
許慶蓉趕緊拿了一份彙報材料,急匆匆來到寧玥辦公室。如果沙州有非典病人,我們應該怎麼辦,能不能控制住?寧玥不等許慶蓉坐下,便連珠炮地開始發問。
許慶蓉道:這兩天,我們正在抓緊做防非典預案,初稿出來了,但是還沒有經過相關部門討論。
寧玥認真看了一會兒稿子,臉色不太對勁,道:這就是把市裡防治突發事件的預案拿來應付,根本沒有針對性。稿子被摔在桌子上,發出啪的一聲響,將許慶蓉嚇了一跳。
你們開過會沒有?
許慶蓉為難地道:姬市長到省里開會,一直沒有回來,防非工作涉及這麼多部門,衛生局肯定招呼不動。
寧玥火氣上來了,道:如果姬市長開個十天半月會,防非工作就不搞了!你完全可以通過市府辦的名義召開協調會,我不相信局級幹部會沒有政治敏銳性,分不清大事小事。
許慶蓉只得承認錯誤,灰溜溜地離開了寧玥辦公室。
剛回到辦公室不久,兩位不速之客便闖了進來。
廖沙笑得十分開心:許局長,許大姐,今天小廖來找頓飯吃。
許慶蓉被寧玥批了一頓,心裏堵得慌,見到廖沙,強打起笑顏,道:廖主任什麼時候回來的,堂堂廣州辦事處主任,看得起衛生局才來吃飯。
廖沙察言觀色的能力超強,見許慶蓉神情鬱郁,道:許局,我知道你最近遇到麻煩事,我們來,就是為了解決麻煩的。我有什麼麻煩?
廖沙指了指站在身旁的人,道:蔣老闆,嶺西藥業的老總,經銷呼吸機等防非醫療器具,今天我和他一起來拜訪許大姐。許慶蓉看着腦袋碩大的年輕男子,道:你從廣東過來?蔣大力道:我在廣東銷售醫療器械,這是我的名片。許慶蓉正愁不了解廣東那邊的情況,道:蔣總,請到辦公室,我想聽一聽非典的情況,真的有這麼厲害嗎?。
聊完了南方的非典情況,蔣大力將話題轉到了醫療器材,道:我們經營的非典醫療器材包括了呼吸機、床旁X線機、注射泵、輸液泵和氣管插管等產品,種類非常齊全,所有產品有檢驗記錄、合格證、註冊證和生產企業許可證。更關鍵的是如果發生非典,我們承諾有工程師負責安裝、調試和維修,很多公司做不到這一點,這也是我們公司的優勢。
蔣大力從事多年醫療器材工作,很專業,不知不覺吸引了許慶蓉。
她道:蔣總,感謝對家鄉的支持。只是這些器材都不便宜,平時使用得也不多,若是非典不來,就白費了。
蔣大力道:我是沙州人,從小在沙州長大,對沙州醫院很了解。嶺西最好的兩個傳染病醫院一個在嶺西,一個在沙州,實話說,沙州傳染病醫院的設施設備嚴重滯后,根本無法應付大災難。我過來拜訪許局長,並不是純粹賣設備,而是先與許局長作一個溝通交流。我希望我的公司在這一次非典中根本沒有用武之地,但若是真的發生了災難,也希望許局長能記起我們公司。
許慶蓉聽蔣大力說得誠懇,點了點頭,道:感謝蔣總對家鄉人的支持,你也算是內行人,我這邊有個防治非典的預案,你能不能從專業角度,幫我們提點意見?
蔣大力露出一個若隱若現的笑容,道:只要許局長看得起,我們願效犬馬之勞。
許慶蓉多次到廣州去,每一次都受到廖沙的熱情接待,此時廖沙回沙州,她肯定要辦招待。她隨即打了個電話,道:在老地方安排一桌,五六個人,把那份預案拿過來。
蔣大力聽到許慶蓉的安排,便覺得事情成了百分之五十。在樓下等許慶蓉之時,廖沙豎起了大拇指,道:蔣總料事如神。蔣大力搖着大腦袋,道:沒有廖主任,我還找不到廟門,晚上多喝幾杯。
晚餐上,蔣大力拿出了南方好幾個城市的防非預案,這是他特意送給許慶蓉的大禮。廖沙為此還嘲笑過蔣大力,說蔣總走南闖北十餘年,居然不知道怎麼送禮。許慶蓉拿到防非預案時的驚喜表情,讓廖沙十分感慨商人無孔不入的思維和眼光。
對於許慶蓉來說,這幾份預案絕對比送上點錢物更有價值。正因為此,在晚宴上大家其樂融融,氣氛良好。
吃完飯,晚宴結束。廖沙和蔣大力送走了許慶蓉。
蔣大力道:每次回沙州都是匆匆忙忙,沙州晚上有什麼好玩的?他在廣東習慣了夜生活,晚上十點多鐘,對於他們這夥人來說,夜生活剛剛開始。相比之下,沙州的夜晚實在太冷清了。
沒有什麼新鮮玩法,我回家看老娘,今天就不玩了。廖沙的生活習慣與蔣大力基本一致,只是老母親在家裏催得急,他還是選擇了回家。
廖沙離開后,蔣大力一個人開着車在街道上亂逛。他開了一圈,無甚味道,便掉轉車頭,直奔新月樓。
侯衛東和小佳兩人都在書房裏,聽到外面放肆的門鈴聲,兩人互視一眼,甚為驚訝,接着又聽到拍門聲。
侯衛東道:你猜,是誰?
小佳道:蔣光頭。
侯衛東起身開門,道:到了我家,除了蔣光頭,沒有其他人會這樣。透過貓眼,門外果然是一個碩大腦袋。
蔣大力在大學報名時,理了一個近似光頭的超酷髮型,加上他姓蔣,就被同學們取了一個蔣光頭的綽號。這個淖號十分形象,因此比其他同學的綽號都更有生命力。
小佳站在書房門口,道:是不是光頭?話音未落,就見到笑嘻嘻的大腦袋出現在眼前。
兩個大男人理直氣壯地抽着煙,小佳一陣忙碌,泡茶、拿煙、削水果,然後坐在沙發對面,道:楊倩沒有跟你回來?
蔣大力伸手將手機放在桌上,道:每天十一點,楊倩都要準時打電話,然後,工作繼續。
小佳對於楊倩還是很服氣,在學生時代,讀書時小倩很純潔、很高傲,眼睛容不得沙子,如今蔣大力天天泡在娛樂場所,她居然如沒事人一樣。小佳捫心自問,絕對難以容忍丈夫天天泡在娛樂場所。
侯衛東道:這個時候過來,肯定在外面應酬了。吃了飯不去瀟洒,肯定客人是女領導,回沙州還是和非典有關,肯定是宴請了衛生局的許局長。
蔣大力這次也舉了大拇指,道:有人說當官的精,有人說經商的滑,其實真正狡猾的就是孫猴子這種半官半商的,人精啊人精。換句說法就是狗雞巴抹菜油,又尖(奸)又滑,還給不給我們留活路。
話音未落,蔣大力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蔣大力向小佳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道:楊倩的電話。小佳拿起手機,故意拿腔拿調地道:
小倩倩,你好久沒有給我打電話了,重色輕友。她拿着手機就進了書房。
蔣大力將香煙摁滅,道:廖沙陪我回來,晚上找了許慶蓉,先溝通聯繫,算是埋根伏線。
侯衛東道:你和許慶蓉熟悉嗎?,
我和她的前任比較熟悉,這是第一次同她見面,因此就把廖沙拽了過來。平時我不管這邊的事,這一次南邊鬧非典,我們一致判斷嶺西肯定不能倖免,嶺西是人口輸出大省,非典傳染性又強,絕對是防不勝防。
幾天前,侯衛東對這個判斷還有幾分疑慮,此時,他完全贊成蔣大力的判斷,不過口裏道:奸商本色,果然不同凡響,居然希望家鄉鬧,非典,。
蔣大力道:從另一個角度來說,我們組織完善的醫療器械過來,也是在幫助嶺西。到時狼煙四起,大家都急需這些藥品和葯具,沒有準備,根本無法短時間生產這些急需品。
有什麼打算,需要我出面嗎?這是侯衛東第一次主動向商人問出這樣的問題。在上青林時代,沒有蔣大力寄來的三萬塊錢,侯衛東的石場將難以為繼。在這十來年,每次想起蔣大力,他就會記起那救命的三萬元。
每個人都會有弱點,侯衛東的弱點就是情關,從大學開始到目前,每個階段都有人真誠幫助過他,如今到了還情的時候。他對此也有認識,可是認識歸認識,有些事情無法拒絕。
蔣大力再點燃了一支煙,道:暫時不必,你是我的王牌,王牌之所以成為王牌,它是藏在最後的。若是過早就使了王牌,王牌就不值錢了。^
侯衛東和蔣大力聊到了凌晨兩點,這才睡覺。按照侯家的習慣,家是非常私密的環境,只有格外親密的親朋好友才會留宿家中,蔣大力恰好屬於這個範圍。
坐在床上,蔣大力慢慢抽了一會兒煙,然後給陳樹發了條短訊:老樹,我在猴子家,什麼時候有空,見一面。,
發了短訊,他將手機放到茶几上,準備睡覺。誰知,手機很快就響了起來。
陳樹道:光頭,你回沙州了?明天我爭取到沙州辦案,到時我們幾兄弟聚一聚。他手裏恰有沙州的案子,原本並沒有定要明天到沙州,得知蔣大力回來,便提前到沙州辦案。
蔣大力聽到手機里傳來音樂聲,道:老樹,你這個檢察長天天聲色犬馬,比我還要瀟洒。
陳樹如今是巴山縣副檢察長,屬於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類型,他自嘲地笑道:我也不願意陪,今天茂東市一幫子人下來調研。帶隊人是市檢察院的領導,縣裏拉我來作陪,真是無聊。
侯衛東、陳樹、蔣大力、劉坤是一個寢室室友,他們讀的法政系,到現在只有陳樹一個人從事與專業有關的工作,其他人或商或官,都還算不錯。
陳樹接到蔣大力短訊,拿着手機走出包房時,城郊鎮黨委副書記侯海洋也拿着手機在外面打電話。兩人幾乎同時打完電話,陳樹打着哈欠接過侯海洋散的煙,道:海洋,他們還要玩多久?侯海洋跟着打個哈欠,道:說不清,幾個頭頭興緻還高昵。陳樹道:明天還得到沙州辦案,早上起來太痛苦。
侯海洋上一次到沙州,拜訪了沙州市長寧玥,還見到了副市長侯衛東,回到巴山以後,他主動開始抓防非工作,以居民樓院為單位開始建防線,還搞了兩次小規模演習,手裏有一大把事情要做。接到縣委辦通知,要求城郊鎮出錢接待調研組,侯海洋萬分無奈地將手裏的事情放在一邊。
侯海洋道:陳檢,上一次我遇到侯巿長,你們那一個班真是不得了,廳、處級領導一大把。
一府兩院指的是政府、法院和檢察院,他們共同的特點是由人民代表選舉產生,對它負責,受它監督,所以並稱為一府兩院。法、檢兩家的地位比較超然,由於檢察院設有反貪局,所以國有企業、機關都對其敬上三分。侯海洋作為城郊鎮副書記,與陳樹打交道的時間多,兩人還是多年老朋友,關係深厚。
陳樹道:我們寢室里人才輩出,侯衛東當了廳級領導,還有一位叫蔣大力的至少是千萬級以上的富翁,有一位劉坤是外逃市長黃子堤的秘書,如果黃子堤不出事,劉坤也是一匹哥^,
陳樹與侯海洋聊了一會兒天,一起走進包房。包房裏響起了《難忘今宵》的音樂,整個包房十來個人都站了起來,同聲高唱這首散場名曲,一時之間,賓主之間融洽的氣氛達到了頂點。
在回家的途中,陳樹開起了玩笑,故意給蔣大力打了電話。半夜來電話,不是好事,蔣大力抓起電話,道:老樹,有事?陳樹忍住笑,道:光頭,沒什麼事,就是問候你一聲,寄託思念。”
蔣大力罵了一句狗日的,然後道:最近老是失眠,剛要睡着,被你吵醒,又得在床上烙燒餅。
陳樹在電話里一陣狂笑,道:每次我們寢室黃色十分鐘,都是你第一個睡着覺,失眠,對你來說是天方夜譚吧?
這十年過夜生活的時間太長,經常陪着各色人等泡在酒吧里,日,顛倒,生活暗淡無光。蔣大力又罵了一句,狗日的,老子形成了一個怪癖,在包房裏,聽着五音不全的歌聲,枕着小姐的大腿,老子就能安然入睡。回到家,睡在一米八的大床上,安靜得沒有一絲雜音,老子就是睡不着。
陳樹道:光頭,你要注意,最近在大抓商業賄賂,好多人都進了雞圈,特別是醫藥行業的,被抓了不少人。
謝謝,我最近開始調整工作方式,拼了十年,應該退到幕後了。
與陳樹通完電話,蔣大力神經興奮起來,在床上翻來覆去,腦海里浮現出一個又一個的人影。他們這一批南下闖蕩的人,部分功成名就,部分不知所蹤,部分進了監獄,更多人為了生活還穿梭在夜總會裏。他暗自下定決心:應該改變工作和生活方式了,繼續這樣下去,一切就要失去意義。
早上,他被侯衛東從床上拎了起來。還早,讓我睡一會兒。0蔣大力用手捂着眼睛,臉色呈灰白色。走,我帶你吃豌豆面,就是益楊那一種。侯衛東穿戴整齊,精神抖擻,下巴颳得很乾凈。
被拖起床后,蔣大力臉上漸漸有了血色,道:陳樹要來沙州辦案,中午把劉坤叫上。畢業以後,我們幾個同學難得聚在一起。你和劉坤關係弄得挺僵,我就搞不懂,你們這些搞政治的人怎麼會弄得水火不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侯衛東打斷了他的話,道:沒有你說的邪乎,中午就約在新月樓前的水陸空,這個館子不大,生意紅火了十年,味道確實霸道。在不了解實情的同學眼裏,他和劉坤是政治對手,而實情是劉坤與侯衛東的政治地位差距太遠,兩者根本不在一個級別,不在一個級別上就談不上對手。
豌豆麵攤子是從益楊搬過來的,老闆是老老闆的兒子,完全繼承了父親的風格,臉上一副愛吃不吃的麻木表情。桌子有七八張,鋪着一次性餐桌布,乾淨,簡樸得有些簡陋。
侯衛東經常被人奉承着,如今遇到熟悉的冷臉子,反倒覺得心裏舒服,彷彿回到了多年前的益楊沙州學院。
豌豆面也依然如故,白色的麵條、紅色的湯、黃黃的肉末、綠色的豌豆,熱騰騰冒着氣,散發著誘人的香味。蔣大力還嫌不過癮,又加了一勺紅紅的辣椒。呼哧呼哧地吃完豌豆面,蔣大力流了一頭大汗,渾身通透,彷彿將多年來在包房裏積累的濁氣、濁水排出了體外。
放下碗,侯衛東道:我上午要到辦公室開會,你怎麼安排?
蔣大力抹着額頭上的汗水,道:我要到衛生局去,給許局長送一本防治非典的醫療器械目錄。
侯衛東道:那我去上班,等一會兒,你約陳樹,我約劉坤,中午在新月樓吃飯。回到辦公室,他要給劉坤打電話,這才發現,手機的電話本里沒有存劉坤的電話。春平,你有沒有劉坤的電話?,
晏春平在手機電話簿上翻了一會兒,把劉坤的電話找了出來。他知道劉坤和侯衛東的恩怨,主動道:侯市長,需要我給他打電話嗎?,
不必了。侯衛東看着寫在字條上的一串數字,擺了擺手,然後撥通劉坤電話。
劉坤昨晚玩到半夜,喝了不少酒,從酒吧帶回了一個長得還算標緻的野性小姑娘。他被電話驚醒,意外地發現是侯衛東的號碼。他手機里並沒有存着侯衛東的號碼,可是,他在當秘書時,把侯衛東的號碼記得滾瓜爛熟,隔了這麼久,一點都沒有忘記。
他猶豫了一會兒,賭氣似的接通了電話。
劉坤,我是侯衛東,今天陳樹過來,蔣大力也在,我們幾個同學聚一聚。侯衛東調整了情緒,將副巿長的腔調扔到一邊。
劉坤聽說是這件事情,仰頭倒在床上,道:在哪裏?
新月樓,十二點。
小姑娘被電話聲弄醒,睜大眼睛看着劉坤。昨夜在酒吧里,她化了濃妝,看上去像個調皮的小野貓。今天早上醒來,沒有了濃妝,將真實面目暴露出來,最多就是十六七歲的樣子,眉眼沒有長開,稚嫩得很,相貌也極為平庸。
劉坤一陣反胃,他拿出皮夾子,扔了幾張票子,把小野貓打發了出去。去,還是不去?兩種觀點在腦子裏鬥爭了一會兒,他下定決心:人不求人一般高,我不是幹部了,還用得着怕侯衛東。不,我從來都不怕他。
中午,十年來沒有聚齊的四位同學在新月樓見了面。劉坤有意遲到了幾分鐘,他開了一輛新買來的寶馬。買這輛寶馬時,姐姐劉莉發了火:這一段時間,你是做了不少小工程,別以為是你實力強,手腕高,其實別人都是看在你姐夫面上。這個時候最需要的就是低調,免得給你姐夫惹麻煩。
劉坤自尊心極強,被揭了短,惱羞成怒,道:我是生意人,生意人要不要門面?沒有一輛好車,就意味着沒有實力,沒有人願意和沒有實力的人做生意。你沒有做過生意,不懂就不要亂說。
在他的堅持下,還是買了這輛寶馬。季海洋和劉莉看到這輛寶馬在城裏招搖心裏就發緊。此時,四人都開着車來,就數劉坤的車最好。
行啊,劉坤都開上寶馬了。”陳樹與劉坤多年不見,多年後見面透着親熱,上前就擂了一拳。
劉坤揉着肩膀,道:我的車縱然是寶馬,你拿起話筒喊一聲一前面的車靠邊,我就得給你讓路。他所說的是事實,警車開道最喜歡說的就是這句話。
酒店胖老闆跟在侯衛東後面走了過來,他先給劉坤打了個招呼,然後站在侯衛東身旁,道:侯市長,我到成津弄了些鯿魚回來,做黃燜鯿魚,你最喜歡的。
劉坤以前在給黃子堤當秘書時,來到新月樓,胖老闆總是倒屣相迎,看見劉坤會將嘴巴都笑爛,恨不得掏心挖肺,此時他只是對劉坤點了點頭,完全視為無物。作為曾經的政治人物,他對前後的態度對比格外敏感。
侯衛東當上了益楊縣委書記以來,就很少在餐廳點菜,總有服務員將所有的雜事做好,今天老朋友聚會,他沒有帶秘書和司機,親自服務,全部點的是自己喜歡吃的菜。
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一道道擺了上來,紅酒倒滿了一大杯,侯衛東主動舉着杯,道:十年時間一晃就過去了,我們幾個同學難得聚在一起,為了同學友誼喝一大杯。他仰頭將一大杯紅酒喝了下去。
蔣大力知道劉坤的心結,特意舉起杯,道:劉坤,我們兩人都是商人,用力碰一杯,明年賺大錢,自由自在花錢,不受人約束,讓侯衛東和陳樹這兩個有人管的傢伙羨慕死。
劉坤最怕喝酒,躲着,閃着。
所謂一物降一物,蔣大力不由分說將一杯紅酒塞到了劉坤手裏,道:別磨磨蹭蹭了,喝酒。劉坤只好喝了酒。
幾杯酒下去,暫時將隱秘牢固的隔閡打碎了。大家擺談着過去的時光,談論着現在各自的境遇,喝着紅酒,似乎又有了當年同在一個寢室佩大山擺龍門陣的氣氛。可是十年時間,畢竟嚴重腐蝕了四人的身體和神經,擺談上桌面的都沒有什麼內容,大家將內心最深處的感受隱藏了起來。
在四人中,劉坤內心感覺最為複雜。當年的四位室友,如今兩位經商兩位當官,當官的兩位中,侯衛東是沙州副市長,陳樹是巴山縣副檢察長,經商的兩人中,蔣大力身價不菲,而自己曾經是處級幹部,如今是一個小商人,靠着姐夫接點工程。不滿、嫉妒和憤恨,在酒精的作用下,如一根尖刺扎在了劉坤心中。在醉眼蒙曨中,他彷彿看到了侯衛東陰險的笑臉。
陳樹喝了酒,漲紅了臉,有些結巴地道:光頭,這幾年賺了不少黑心錢吧?現在住院看病這麼貴,就是你們搞的鬼,反商業賄賂有很大一部分就是針對你們,千萬要小心。
蔣大力也喝了不少酒,道:這是對我們醫療行業的誤解,這次南方鬧非典,我們公司以最快的速度組織最全的醫藥及器材,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不知道造了多少級浮屠。
劉坤喝了兩大杯紅葡萄酒,頭腦開始昏沉沉的,他聽到蔣大力的話,諷刺了一句,道:蔣大力,賺錢就賺錢,別弄得這樣高尚。說完,頭就垂在了桌子上。
侯衛東看着低垂着頭的劉坤,輕輕搖了搖頭,心道:這些年經過這麼多事,特別是黃子堤還在外逃,早就和劉坤做不成朋友了,若不是同學聚會,估計很難坐在一起。同學一散,我們也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