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省紀委調查出侯衛東嶽父收了四萬塊錢 去黨校的原因
午餐時間,侯衛東給小佳打了電話,道:你出來一趟,到新月樓,我請你吃飯。
小佳興緻挺高,開玩笑道:今天不是你和我的生日,也不是結婚紀念日,莫非是你做了錯事,所以才請我吃飯?
侯衛東心情糟糕,沒有心思開玩笑,鬱悶地道:確實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商量,你一定要過來。
小佳臉帶笑容,提着小坤包進了包房,見到板著臉的侯衛東,覺得氣氛不對,問道:你遇到什麼事情了?臉上有層冰。
侯衛東道:這事說了你也不信,但是我先把話說在前頭,你回家以後不能對着爸媽生氣,更不準吵吵鬧鬧。
“你胡說些什麼,我為什麼要和爸媽吵吵鬧鬧?小佳伸手摸了摸侯衛東額頭,道,你沒有發燒吧?
侯衛東道:我是清醒得很,再說一遍,此事已經發生了,你不準向家裏人發火。
聽完侯衛東所說,小佳第一反應就是不相信,道:我爸媽不缺錢,不可能收朱言兵的四萬塊。
“朱民生是市委書記,他單獨給我講這件事,絕對是證據確鑿。侯衛東臉上掛着一絲苦笑,道,我着手搞國有企業改制,一分錢都沒有敢沾手,目前已經有人在傳謠,這事一出,我是無話可說。
自從侯衛東當了沙州市市委書記秘書以後,小佳的社會地位就直線上升,迎合的人,奉承的人,討好的人,都圍繞在她的身邊,她在不勝其煩的同時也很享受這種氛圍。她能當上園林管理局副局長,有着自己的內在因素,更關鍵的還是隱性原因。沒有侯衛東,她十有八九還是二級班子,對此她心知肚明。
因此,小佳對於威脅侯衛東官位的人和事特別敏感,生氣地道:爸媽真是不懂事,每年我們給他們不少錢,為什麼還要收錢?我這就去找他們。
“事情已經發生了,找他們有什麼用?目前要做的有三件事:一是退錢;二是爸要馬上從工廠里出來,不能再回工廠上班了;三是要打好招呼,不能再收任何外人的錢物。侯衛東又道,我作為女婿,這事不好出面,你馬上回去給爸溝通。
小佳飯也不吃,直接回到家裏。
看見父母,她忍不住發火道:爸,媽,你們做的好事,把侯衛東害慘了。
陳慶蓉和張遠征正在客廳里看電視,見女兒進屋就發火,都覺得莫名其妙。
陳慶蓉向來強硬,臉一板,生氣地道:幾天不回來,回來就嚷,嚷什麼嚷?
小佳聲音很大,道:我嚷什麼嚷,我們家不缺這四萬塊錢,為什麼要收朱言兵的錢?
收了朱言兵的錢,張遠征和陳慶蓉兩口子曾經忐忑不安。後來,陳慶蓉到底捨不得這四萬塊,夫妻倆找了條理由自我安慰,於是收得心安理得。
這條理由是張遠征被返聘回了沙州農用車廠,這四萬塊就是返聘的獎金。
小佳聽了這個理由,哭笑不得,道:爸媽,你們想得太天真了,你們收了四萬塊錢,外人都會認為是衛東收的,現在無論如何都說不清楚了。
“我們收錢和侯衛東有個屁關係。陳慶蓉已經意識到了問題不對勁,可是嘴巴上還不承認。
小佳氣呼呼地道:現在朱言兵被紀委調查了,他說給你們兩人送了錢,市裡已經找衛東談了話,難道還沒有關係?
張遠征急紅了臉,扭着脖子道:我在廠里做技術工作,帶頭搞了三四處技改,這幾處技改至少幫着廠里節約了幾十萬。朱言兵代錶廠里給我發獎金,我為什麼不能拿?這是勞動所得,不犯法。如果真的犯了法,我去坐牢,和侯衛東沒有任何關係。
小佳道:現在官場複雜得很,很多人眼紅衛東的位置,天天盼着他犯錯誤,官做得越大越是小心,總是擔心被人抓住尾巴。現在你們收了錢,就是把衛東放在油鍋里煮。
張遠征還想繼續辯論,陳慶蓉已經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狠狠地瞪了丈夫一眼,問道:這件事真的有這麼大的影響?
“官場上的事情你不懂,反正這事對衛東傷害挺大。
陳慶蓉小心翼翼地道:那怎麼辦,難道要把你爸送到監獄裏去?
小佳給了父親一個白眼,道:還不至於送監獄,爸以後不能在廠里工作了,四萬元錢也不能要。
張遠征在廠里工作了一輩子,終於在退休以後找到了尊嚴。如今他在廠里工作,並不是完全為了錢,更多的是為了在工作中得到的認同,每當廠里人尊敬地喊一聲張工,他就如沐浴在春風裏。
他吼道:我把錢退了,在不在工廠發揮餘熱,這是我的自由。
“爸,沙州農用車廠已經不存在了,廠里本身還要裁人,況且朱言兵也不在廠里,你留在廠里有什麼意思?
陳慶蓉覺得小佳所說有理,發表了最後決定,道:老頭子,你別去上班了,一大把年齡了,難道不會享清福嗎?非得自己苦熬着。
等到小佳離開家,張遠征苦悶得很,趁着陳慶蓉做家務事,把自己關在了小屋裏。
他平時也不喝酒,在小屋裏轉了一圈,發現屋角有兩瓶不知誰送來的茅台酒,便打開了酒瓶,狠狠地灌了兩大口。不一會兒,張遠征便醉倒在房裏。
陳慶蓉打掃了廚房,沒有見到張遠征,推開小屋,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張遠征。她嚇了一跳,連忙扶起張遠征,焦急地問道:老頭子,你怎麼了?
這時,她聞到了張遠征嘴裏噴出來的酒氣,頓時怒氣沖沖地道:老頭子,你以為你是台灣演員,遇到事情就可以喝醉酒?你就是沙州農用車廠的退休工人,發什麼狗屁瘋!
話雖然如此說,陳慶蓉還是將張遠征扶上了床,又給小佳打了電話,道:張小佳,你給我回來,看看你把你爸害成什麼樣子。
小佳正在開會,接到了陳慶蓉電話以後,連忙向局長張中原請假。張中原聽說小佳爸爸生病了,痛快道:你趕緊去,今天開會的內容,讓辦公室給你報告。
小佳不知道父親到底生了什麼病,在車上給侯衛東打了電話:我給爸媽講了朱言兵的事情,剛才接到了電話,說是爸生病了,不知道什麼病,我正在往家裏趕。
“我需要回來嗎?
小佳道:我先看一看,如果病重,再給你打電話。
儘管小佳說不必回來,侯衛東還是坐車直奔新月樓。剛進門,聽到了小佳高亢的聲音,道:喝醉了酒,你在電話里說清楚嘛,害得我白擔心一場。
陳慶蓉聲音也很大,道:你爸都這個樣子了,你回來一趟有什麼不對?
“我爸是什麼樣子,就是喝醉了,我們誰也沒有讓他喝酒。
“你當女兒的怎麼能這樣說父親,還講不講孝道?
母女倆都有一張利嘴,屋裏很快就有火藥味道了。
侯衛東趕緊進門,把小佳拉到了一邊,低聲呵斥道:小佳,你少說兩句行不行?
小佳氣得臉紅筋脹,低聲道:爸喝醉了,媽故意不說清楚。
儘管侯衛東對張遠征和陳慶蓉收錢之事很是不滿意,可是他們畢竟是岳父岳母,他也不能怎麼樣。來到了床邊,他問道:媽,爸喝醉了?,見侯衛東也跟着回來了,陳慶蓉覺得不好意思,道:你爸心裏不高興,喝多了一些,你不用回來的。
侯衛東道:爸為什麼喝酒?
“他這人勞動了一輩子,閑下來就難受。我想跟你商量個事情,你們既然不想讓你爸到廠里去工作,乾脆給他買兩張機床,他招幾個工人,平時加工點零件,只要有事情做,日子就好過些。
小佳在一旁道:媽,你們能不能享清福,折騰這些有什麼意思?侯衛東倒是理解張遠征,道:爸有這個想法,我也不反對,你們自己去選廠房;買機器。我有一個建議,你們是第一次辦企業,規模先小一些,然後再逐步擴大。
陳慶蓉道:知道了,我不會讓你再操心了,這個企業就是讓你爸玩的,也不求賺錢,滿足幾十年的心愿。
回到家裏,小佳滿是歉意:老公,我們家經常給你惹麻煩,你煩不煩?
對於這類問題,侯衛東心裏明白得緊,就算心裏認為是惹麻煩,口裏也絕對不能承認,否則就會真的惹上麻煩。他抱了抱小佳,道:你這話見外了,我們本身就是一家人,談什麼麻煩。
小佳溫柔地親了親侯衛東,道:我知道你心裏有想法,看在我的面子上,別往心裏去。
“我不是心胸狹小之人,事情發生了,抱怨沒有用。
“老公,這四萬對你有多大的影響?
“如果沒有人惦記,這四萬其實也不是個事。如果有人惦記,即使沒有四萬的事,也可以弄出其他的事。侯衛東此時已經把官場事看得很清楚,他知道此事的要害在什麼地方,並不緊張。他如今不再是朱民生的敵人,而是為沙州增光添彩的老黃牛。
隨後,張遠征把錢退掉,四萬元風波沒有開始似乎就結束了。
轉眼到了4月,嶺西省委黨校舉辦了第一期市廳級培訓班,培訓時間半年,從4月開始到10月份結束。沙州市副市長侯衛東是本期市廳級培訓班的學員。
此時,沙州國有企業第一批改制基本順利結束,沙州大學南部新區新教學樓進展順利,唯一的重頭戲ly電子元件的事情正在磋商之中。
寧玥聽到了這個消息,馬上找到朱民生。朱書記,侯衛東負責國有企業,又管着南部新區,現在正是與ly電子元件談判的關鍵時期,他去省委黨校學習,恐怕要影響這件大事。寧玥一邊說,一邊甩了甩她的短頭髮。
作為代理市長,寧玥作風堪稱強硬,在朱民生面前素來是直來直去,實話實說。
朱民生耐心地解釋道:這是省委直接出的通知。
寧玥道:談判進入了關鍵時期,侯衛東肩負着重任,朱書記是省委組織部出來的,能不能做一做工作,讓侯衛東下一期參加?
“據我所知,省委組織部很重視這一次市廳級培訓班,進入這個班的都有目的。能否進入培訓班,一看省委組織部的態度,二看侯衛東有什麼想法。寧市長,你說昵?
寧玥碰了一個不軟不硬的釘子,她太在意!電子元件的項目,決不允許這樣一個項目失敗。但是也清醒地意識到,論實際的工作經驗她不如侯衛東,有侯衛東參加項目談判,更有利於項目的推動。
她動用了手裏的人脈,到省委組織部去探聽情況。省委組織部的人明確表示,這次市廳級班的參訓名單是由省委常委會決定,省委組織部無權調人。
在侯衛東要去學習前夕,寧玥與侯衛東進行了一次談話。
寧玥用一種遺憾的語氣道:衛東,我真的不想你現在去學習,你知道ly電子元件對沙州市的重要性,你在學習期間,關鍵的談判還是得參加。
侯衛東知道寧玥是真心想用他,表示感謝以後,道:能參與ly電子元件的談判工作,是一件幸運的事情,只是省委的文件下來,我身不由己,必須得去。為了不影響工作,我建議由馬市長參加談判工作。他主持過益楊全面工作,經驗豐富,是最合適的人選。
寧玥再次深表遺憾,道:衛東參加培訓,肯定要高升,這是最遺憾的事情。
她抬起手,用手指理了理頭髮,這個動作顯得很女性化。侯衛東看慣了風風火火的寧玥,很敏感地看到了這個細節。
寧玥嫣然一笑,道:衛東,有一句話我得再說一遍,雖然省委黨校要求全脫產,可是沙州這邊遇到急事、大事和難事,你不能袖手旁觀。
從沙州到嶺西還不到一個小時,有事時,我會派駕駛員過來接你。
侯衛東一向忽略寧玥的性別,此時見寧玥溫柔款款地說話,反而有些不習慣,笑道:我雖然去學習,但仍然是沙州市副市長,寧市長有指示,我當然會隨喊隨到。
寧玥站起身,伸出纖纖素手,與侯衛東握了握,道:那就一言為定,晚上市政府給你餞行,我要敬你兩杯。
關於這一次到省委黨校參加為期半年的培訓,在省委組織部正式通知下發之前,侯衛東已經接到了杜兵的電話。
“侯市長,我是小杜,有事向您彙報。杜兵是在回家的路上打這個電話,他每次和侯衛東通話都是在辦公區域以外。
侯衛東和杜兵很熟悉,聽其語調及用詞,猜了一個八九不離十,道:省里有人事變動?
“近期省委黨校要開一個市廳級幹部培訓班,參加培訓班的名單是由各地上報,由省委常委會確定。我剛才看到了相關文件,沙州市委推薦的是您。杜兵如今在省委組織部辦公室工作,他的信息來源既快又准。侯衛東當年給杜兵找了一個好單位,利人的同時又利己,此時這顆棋子充分發揮了作用。
得知此事,侯衛東陷入沉思。多年宦海生涯,讓他習慣於透過事物的表面看問題,這次沒有任何風聲就被送到了省委黨校市廳級班,實在令他不敢輕易相信表面說法。
從表面來看,能進入市廳級幹部培訓班,這是進步的前奏。可是,在現實操作中卻有着千奇百怪的理由,比如,為了査一個人的問題,往往先把這人弄到黨校去學習,這就是調虎離山之計。侯衛東最想了解的是自己被送入黨校的真實原因。
“副市級幹部包括了洪昂、粟明俊、楊森林、錢寧、姬程等一批人,為什麼要將我送到省委黨校?難道我比這幾個優秀?這個理由不能讓人信服。
“朱民生近期一直在釋放善意,包括四萬元事件,他處理得很有技巧,那為什麼在ly電子元件即將落戶沙州的關鍵時期,將我送到了省委黨校?這個做法就是抽了寧玥的梯子。寧玥個性強硬,又有背景,比黃子堤更難對付,難道朱民生現在就開始約束寧玥?
“我在朱民生眼裏就是一個刺頭,難道他以前的所作所為是讓我放鬆警惕,他卻突然臨門一腳,讓我在麻痹中被踢出沙州?
想了無數種可能性,侯衛東總結道:送我到省委黨校,表面上是市委書記對我的肯定與重視。但是,哪一位副市長能進常委才是真正的試金石,才能準確試出朱民生的心思。
想通了這個關節,侯衛東特意跑了一趟嶺西,找了幾位關係人打探虛實,順便在吃吃喝喝中增進感情。
對於市委常委人選,市委書記朱民生自有考慮,在他的心目中,侯衛東不是合適的人選,他心裏的合適人選是副市長馬有財。當省委黨校的正式培訓通知到達沙州以後,他把馬有財叫到了辦公室,作了一次正式談話。
“馬市長,這一次省委黨校市廳培訓班,市委讓侯衛東去,主要考慮培養年輕幹部。朱民生對侯衛東一貫是黑臉黑面,但是對於老資格的馬有財,他態度要好得多。散了煙,兩人如老朋友一樣佤佩而談。
“侯衛東人年輕,學歷又高,工作能力強,他進市廳級培訓班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作為老同志,我認為市委的決定是英明的。馬有財在心裏已經把自己當成了天花板幹部。所謂天花板幹部,是指因年齡偏大等各種原因而陞官無望的各種幹部,這種幹部有不少表現形式,諸如進取心下降、工作得過且過、想方設法為自己撈點好處等等。馬有財由於易中嶺事件,沒有了撈一筆的打算,他對待工作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朱民生背靠着椅子,用手揉着肚子,道:老馬,你要有思想準備,侯衛東這次離職學習,他手裏的工作就要由你來暫代。
馬有財知道侯衛東掌管的工作都是棘手之事,權力大,麻煩事也多,連忙推託道:我這一攤子事情還沒有完全理順,重點工程又多,實在是忙不開。姬市長是從省政府下來的,眼光高,他來接侯衛東的事最合適。
朱民生搖了搖頭,道:姬程在省政府工作的時間長,在基層工作的時間短,要辦好沙州的事情還得有一段適應過程。錢寧的事情也不少,你和侯衛東是ab角,由你來接他的事,最合適不過。
馬有財坐得端正,認真聽着朱民生談話,腦筋也沒有閑着,暗道:朱民生這是什麼意思?讓我接侯衛東的事,難道想讓我當常務?沒有這種好事吧。
朱民生語重心長地道:老馬,你在基層工作的時間長,負責過全面工作,是老同志了。他打了個哈哈,笑道:老將出馬,一個頂倆,嗯,一個頂倆,就是要挑重擔嘛。
自從易中嶺出事以來,馬有財心生退意,根本沒有想到要當市委常委,沒有朝着這個方向努力。這時,天上似乎掉了餡餅,砰地碰在了腦袋上,讓他一時沒有回過神。
他很快就回過神來,乾淨利索地表了態:謝謝朱書記,我聽從組織安排。
離開了朱民生辦公室,馬有財並沒有興奮,想着寧玥強硬的性格,想着艱難的改制工作,覺得肩上擔子沉重如山。
回到辦公室,他對秘書海寧道:你給我泡一杯濃茶。
海寧提醒道:現在都5點鐘了,喝了濃茶,晚上可能睡不着覺。
馬有財看了海寧一眼,沒有說話。海寧知道馬有財的意思,把茶杯洗乾淨,重新泡了一杯綠茶,放在了辦公桌的墊子上。
剛出辦公室門,見到楊柳站在走道上招手,海寧連忙走了過去,道:楊主任,有事嗎?
楊柳道:晚上在沙州大酒店給侯市長餞行,在那個大包間。沙州大酒店最好的包間也是全市最大的包間,平時有重要接待,都安排在大包間。秘書們說起大包間,都知道是什麼地方。
海寧接受了任務,卻沒有馬上動身,試探道:這次侯市長要參加市廳級培訓班,回來以後肯定還要提拔,你說侯市長還有可能回沙州嗎?在秘書圈子中,大家都希望老闆能陞官,老闆陞官,秘書自然水漲船高。楊森林擔任市委副書記以後,市政府這邊缺一位進常委的常務副市長,海寧盤算來盤算去,還是覺得最有競爭力的就是馬有財和侯衛東。如今侯衛東要到省委黨校學習,他覺得馬有財進常委的希望渺茫。老闆前途不妙,海寧在秘書圈子裏的日子肯定就要難過一些。今天單獨見到了楊柳,忍不住就多問了一句。
楊柳沒有回答他,溫言道:這事我也不清楚,領導的事情別亂猜。海寧臉微紅,支吾了兩句,回到了辦公室。
下午6點,侯衛東準時來到了沙州大酒店頂樓。進來時,蔣湘渝已經來了,正坐在電視機前喝茶。
兩位老搭檔相對而坐,蔣湘渝對站在一旁的服務員道:你到門口去等客人,不用站在這裏。
服務員出去以後,蔣湘渝道:這次到省委黨校學習,你的保密工作做得好,我沒有聽到一點風聲。
侯衛東自嘲道:你沒有聽到風聲,我同樣沒有聽到風聲。
“省委對你另有安排嗎?
“這誰知道,我還沒有弄清楚狀況。
蔣湘渝作為秘書長,他了解政府工作的難處,喝了一口茶,隨口道:你手裏一大攤子事情,誰接着,誰都有壓力,而按ab角的規定,應該是馬有財市長接你的事。今天朱書記請馬市長過去談話,我估計就是這事。
侯衛東聞言心中一動,他正想理一理思路,姬程和錢寧相繼來到了房間。
市政府秘書長蔣湘渝有意無意的一句話,侯衛東就留意觀察着最後一個進來的馬有財。馬有財仍然是如往常一般穩重,應該敬酒之時就敬酒,應該說笑的時候就說笑。
眾人在寧玥的帶領之下,對侯衛東進行了車輪戰。侯衛東的酒量是在上青林鍛鍊出來的,近年來一般比較克制,但真要喝起來,還真是好酒量。
馬有財最先投降:衛東在益楊就是好酒量,我們四人加在一起都不是對手,我老了,不能和衛東拼酒了,舉白旗。人啊,就要服老,不服是不行的。
這話就很有些意思,侯衛東有了酒意,心裏卻是異常明白,暗道:馬有財這是向我表明態度嗎?他服老,也就是不想和我爭,不爭權奪利,也不知寧玥聽懂了嗎?
轉眼看寧玥,只見寧玥笑吟吟地看着男人們斗酒,臉上泛着紅光,眉眼閃亮,很開心的樣子,沒有了在辦公室的犀利和強硬。
散場時,侯衛東略有酒意了,而錢寧則被幾位秘書抬進了小車。寧玥伸出纖纖素手,輕輕碰了碰侯衛東的手,道:侯市長,你是學習不離崗,這是你答應了的事情,別忘記了。
從目前掌握的情況來分析,不管市政府的事,寧玥市長會不滿意,而管了市政府的事,或許會與朱民生的安排有衝突。
侯衛東此時覺得女市長也有女市長難纏之處,口裏道:我是隨喊隨到,只要寧市長願意開口。
“我可是記住了這句話。寧玥挺認真地說。
坐在車上,侯衛東給小佳打了電話,道:我回來了,你在家嗎?
電話聽筒裏面傳來了嘩嘩的麻將聲,小佳道:今天趙姐過生日,我陪她打打麻將。
小佳身邊已經聚起了一群官太太,時常聚在一起,話題很多,能量不小,這也就是所謂的圈子。對於這個圈子,侯衛東以前還是挺支持,隨着職位的升高,他對這個圈子就基本上是漠視了。現在,甚至不太贊成小佳長期混跡於其中。
“小佳,什麼時候回來?明天我要到省委黨校。
“這邊才湊起搭子,走了不太好。你喝酒了嗎?在家裏休息一會兒,我11點準時回來。
打完電話,桌上幾人都開始笑話她。趙秀道:算了,讓小佳回去,侯市長明天要到省委黨校學習,他們小兩口也要親熱親熱。洪昂夫人道:親熱是可以的,但是小心別感冒了。這些中年女同志說話粗野得緊,甚至在某種程度上超過了男同志。
小佳對此早已有了免疫力,笑道:都老夫老妻了,還親熱個什麼勁。
她話雖然如此說,可是心裏也想早些回去了,只是礙於麻將場子,就打定主意在11點準時結束。
侯衛東進了屋,打開了燈,抬眼就見到小囝囝擺在屋角的玩具,還有屋角各型各樣的芭比娃娃。看着這些玩具,他突然就很想抱一抱小囝囝,聞一聞她身上好聞的汗水味道。
原本想給岳父岳母打個電話,問一問小囝囝是否睡覺了,猶豫了一會兒,放棄了。
他帶着些酒意,來到了客廳角落的音響前,選了四兄弟的大碟,很快,《離家五百里》在屋內飄蕩起來。youmissthetraini’m如果你錯過了我乘的那班火車
youwillknowthaigone
你會明白我已離開
youcnahearthewhistlebloundredmiles
你會聽到一百裡外飄來的汽笛聲
ahundredmiles,ahundredmiles
一百里,一百里
ahundredmiles,ahundredmiles
一百里,一百里
youcanhearthewhistlebloundredmiles
你會聽到一百裡外飄來的汽笛聲
lord,i’mone,lord,i’mtwo
上帝,過了一百里,過了兩百里
lord,i’mone,lord,i’mfour
上帝,過了三百里,過了四百里
lord,i’,fivehundredmilesawayfromhome
上帝,我離開家已經五百里
awayfromhome,awayfromhome
離開家,離開家
awayfromhome,awayfromhome
離開家,離開家
lord,i’mfivehundredmilesawayfromhome
上帝,我離開家巳經五百里
nohirtmyback
我衣不遮體
noennymyname
我身無分文
lord,ican’tbackhomethisa-way
上帝,這條路不能讓我回家去
thisa-way,thisa-way
這條路,這條路
thisa-way,thisa-way
這條路,這條路
lord,ican’tbackhomethisa-way
上帝,這條路不能讓我回家去youmissthetraini’m如果你錯過了我乘的那班火車
youwillknowthatigone
你會明白我已離開
youcanhearthewhistlebloundredmiles……
你會聽到一百裡外飄來的汽笛聲……
這首歌的歌詞內容與侯衛東的生活相去甚遠,可其意境卻深深地感染了他。這五百里路,是人生艱辛路,古今中外,背井離鄉討生活的人們,有的富足,也有的窮困;但無論是富足還是窮困,心中的離愁卻是永遠難以磨滅的。
侯衛東靜靜地坐在客廳里,將這首歌聽了兩遍,腦中浮現起郭蘭的影子。
在第二次約會以後,兩人似乎都有意迴避着對方。但是,侯衛東從來沒有停止過對郭蘭的想念,經常在腦海中浮現起與郭蘭在一起的細節。明天就要離開這塊灑過青春和汗水的土地,在歌聲中,帶着酒意的他感受到了類似離家五百里的愁緒。
“我在聽歌。這也是第二次約會以後,侯衛東主動給郭蘭打的第一個電話。
郭蘭坐在枱燈下看書,接到電話,差一點將枱燈打翻。扶正了枱燈,她用平靜的聲音道:你在聽什麼歌?
侯衛東重新放《離家五百里》,又將手機靠近了音箱。頓時,郭蘭耳朵里也充滿了純凈的鄉村歌曲。
歌曲結束,侯衛東道:我明天要到省委黨校去培訓,時間半年。
“我知道這事,明天就走嗎?
“明天上午走。你說這次我到省委黨校培訓,是好事還是壞事?,我不知道這次讓你學習的具體背景,但是參加省委黨校培訓總是沒有壞處。按辯證法,壞事和好事是可以互相轉換的。
郭蘭又道,我通過了研究生考試,帶薪讀書,到上海。說到這裏,兩人都有短暫的沉默。侯衛東道:你去上海之前,我們見一面吧。
郭蘭內心深處不斷有聲音道:這種關係不道德,也沒有前途,堅決不能繼續下去。另一種聲音馬上又提出反對意見:我愛侯衛東,就是愛他,我不是清教徒,為什麼不能見面?內心着實掙扎了一會兒,她最後一咬牙齒,道:我在4月24日到上海。
“好,我知道了。掛斷電話,侯衛東坐在沙發上聽着音樂,酒意慢慢上來,不知不覺睡著了,而且做了一個內容五花八門的夢。
在夢中,他站在絹紡廠的廠門內,被憤怒的工人圍住。工人們開始是在怒罵,在吐口水,後來就是拳腳相向。雖然是夢中,他甚至感到了臉上、胳膊上、背上被拳打腳踢的痛,聞到了工廠特有的味道,以及機器轟鳴之聲。
正在挨打時,郭蘭撲到了侯衛東的身上,她拚命地吼着、罵著,全然沒有平時的文靜。很快,她臉上有了鮮血,鮮血滴在了侯衛東臉上,溫潤而有着淡淡的血味。
侯衛東發怒了,跳起來與無數的拳腳對抗。當襲來的拳腳散去以後,他吃驚地發現,在一旁的郭蘭已經不知去向了,只見遠遠地有一個背影。
侯衛東就如《月光寶盒》中的朱茵,站在城樓上,看着遠去的那個背影。在夢中居然痴了,拚命地喊郭蘭的名字,卻無法發聲。
第8部已完結,期待第9部上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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