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亂世傾國傾天下(上)
五日之後,被馬蹄踏過的土地已經混亂,絲毫不見其之前的繁華殘存,不管是貴族還是平民,如今只能一邊哭一邊收拾自己的家當,盼望能出城去其他地方躲一躲,一時間,三大城中最繁華的尚京成了連乞丐都唾棄的地方,甚至安成帝也有了遷宮的打算。
唯有一處宅子,在不起眼的角落,沒有金碧輝煌的裝飾,靜靜地矗立在那裏。人走進去,只會以為這是一個被廢棄的院落,殊不知這地下才是別有洞天。
西苑處,綠竹茂盛,房中簡單不失雅緻,壁畫之上掛着二人對弈的畫像,下面還提着兩句詩——閑看竹林影飄搖,淡酒清茶煮風華。下面的落款是——致雲楚。
對弈的二人正是鳳傾闌和鳳雪傾。
這顯然是一副臨摹的畫作。
再遠處看,一張單人床上圍着紅色的紗帳,隱約能看到裏面躺着的人的身影。
一個黑衣人從窗戶翻入,跪在地上恭敬地說道,“鳳爺,各路人馬已經齊聚尚京,如今只等您出現了。”
紅色的紗帳內,一個身影緩緩坐起,只聽得他低低地喝道,“出去!”
“是。”那人立刻消失在屋中。
花千錯站在外面,有些為難地看着緊閉的門,自五日前他將對方從城門之上帶回來,之後某人就一直閉門不見客了。秦焰看着那人死去,被自己逼到寧可去死也不苟活,對如此驕傲的鳳傾闌來說是一個何等巨大的打擊。
他一直以為雲楚是最惜命的,絕對不會做出自殺的蠢行為,可這一次,誰都沒猜對。
死,果真是最殘忍的報復。
花千錯揉揉太陽穴,早知如此,那小丫頭的屍體就不該交給鳳雪傾了,好歹也讓鳳傾闌有個念想,現在去要估計也要不回來了,這事兒一發生,兩人勢同水火,再也走不回去了。別說拿回屍體,能不殺人已經是萬幸了。
在花千錯看來,雲楚死不死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以前活着有些用處,不久前死了也有用處,現在卻是真的無關緊要了。
忽然間,房裏傳來低低的咳嗽聲,伴着一聲聲壓抑的喘息,花千錯面色一凜,停止了自己亂七八糟的思緒,揮開門便闖了進去,“你怎麼樣?”
“滾!咳咳……”喉嚨里的血腥不斷地湧出,一剎那染紅了雪白的褻衣。
“現在不是逞強的時候,鳳爺,你這樣不吃不喝地要將自己折磨到什麼時候?雲楚那丫頭給你下的毒有多霸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即使不能威脅你的性命,卻也能去了你的半條命,一切都是事先計劃好的,途中即使出現偏差我們也有過心理準備,成功道路之上必定有無數人的鮮血澆築,區區一個雲楚,你何必呢!”
“我的成功路上,絕不會有她的鮮血!”鳳傾闌“唰”地一下拉開紗帳,蒼白如紙的顏面映入花千錯的眼中,嘴角的幾抹猩紅刺痛了他的眼。
“鳳爺……”
鳳傾闌高高在上冷漠地看着他,他的臉上已不復從前的漫不經心,“不用給我擺出一副哭喪着臉的樣子,這局還不到結尾,我絕不會死!”他說完,眼裏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沉澱。
鳳傾闌逕自走到棋盤邊,眼前的黑白子是他早已佈局好的局,他唇角勾起一個殘忍的弧度,啪啪啪落下三個白子字,吃掉了一個角的一片黑子。
卻不知不知白子是誰,黑子又是誰。
“噗。”鳳傾闌口中又噴出一口鮮血。
“鳳爺……”
鳳傾闌擋開對方伸過來的手,微微搖頭,“等一下,按我說的去做。”
“遵命。”
“外面來了幾波人?”
“幾個城池中起義的義軍首領以及珩王鳳瑾,我們的人已經成功撤退了,誰也不會懷疑到你的身上。這些人看似四分五裂,實際上已經唯鳳瑾馬首是瞻,他們都叫嚷着要交出真正的災星,還傅貴妃一個清白,還天下人一個公道。”
“哼,當真是情比金堅。”
“……”
“那件事,怕是不久了,但願到時候,鳳雪傾能受得了這個打擊。”鳳傾闌眼眸里泛着火光,此刻卻無人知他心裏在謀划什麼。
“鳳爺,我們如今該做什麼?”
“靜觀其變,如我所料,不出一天,皇上應當會召見我……鳳妍的屍骨如今安置好了嗎?”
“一切已經準備妥當。”
“那便好。”鳳傾闌的表情淡的不像話,好像世間已無任何東西可以提起他的興趣了。
一切如鳳傾闌所料,在義軍和安成帝召開和談會議時,安成帝下詔讓鳳傾闌進宮。
“鳳爺,要不要我派人與你一塊去?”
鳳傾闌搖搖頭,吞下一顆藥丸,“宮裏有墨秦,你不必擔心。讓所有人待命,這個天下,我收下了!”
此刻,大殿內,滿朝文武以及各大義軍使者正坐在席上,呈兩方對峙之勢,這連續五日的屠殺以及皇宮中因太子造反所造成的損失不計其數,連從前的八王之亂也只能望其項背。
安成帝幾乎沒有辦法,只能派使者投出求和書,讓眾人派使者來宮裏進行和談。
對於義軍來說,這本就是一向極其危險的要求,宮裏是安成帝的天下,他們若進去豈不是成了自投羅網,可手下也一時派不出合適的人選,大家都是山野匹夫,哪裏斗得過那些浸淫朝堂多年的官吏。可不去,真正打起來他們也會死傷無數,都是家裏有老婆孩子的人,若不是逼於無奈,誰想起義呢!
最後便由鳳瑾帶頭帶着各大義軍的使者前來赴宴,倒是給安成帝一個意外之喜,可同時他也擔心殺了鳳瑾會激怒守在城外的義軍。好在鳳瑾的要求雖然過分,但也不是做不到的。
席上不僅各位皇子到場,連新婚之日喪妻的鳳雪傾和蕭燕候鳳紫也在安成帝的一左一右坐下了。而廢太子鳳曜因叛亂而被國師囚住,如今還關在地牢中。
“皇上,本王今日來不是與你討論割地求和之事,而是要你給冤死的傅貴妃一個交代,給傅家一個交代,給天下人一個交代!”鳳瑾開口便十分囂張,絲毫沒有為人臣下的自覺,也沒有等安成帝表態,就繼續咄咄逼人地說道,“當初長公主鳳妍為一己私利,瞞下驚天大謊,殺害無辜之人,放過了真正的災星,導致如今天下大亂,導致民不聊生。如此罪行,我等決不能輕恕,但逝者已矣,長公主生前也為百姓做過不少好事,今日來我們並不是為了算舊賬,而是希望皇上公開對傅貴妃道歉,並且處死真正的災星。”
他話音一落,底下眾說紛紜。
“讓皇上跟一個貴妃道歉,這也太不識抬舉了。”
“珩王果然一直窺覷貴妃娘娘。”
“長公主大智之人,也有被蒙蔽的時候。”
“難道珩王已經知道真正的災星是誰了?”
……
“事觀天下大運,朕向貴妃道歉也是應該。”鳳融九十分爽快地應下第一個條件,“可是你說的殺了真正的災星着實為難朕,長公主已死,誰也不知真正的災星是誰,若皇弟你知道,可以告訴朕,朕立馬派人去逮捕他。”
鳳瑾就知道他會如此說,略略冷笑,“就怕皇上到時候不捨得。”他說完,眼角掃向鳳雪傾,此時的鳳雪傾面無表情,猶如一塊寒冰,好似眼前的鬧劇與他毫無關係。雲楚的死對於他的打擊實在是太大,那時他靠着手下的人擺脫鳳流年,孤身一人去找雲楚,卻只來得及看到她城樓下墜的身體。他拼盡全力,不惜吃下丹藥讓自己有短暫的時間能站起來,終於將人從馬蹄下救出,可是佳人早已面目全非,根本分不清她身上的傷口是因為子陰之軀還是馬蹄踏碎?那一刻,他感覺自己的心好似被生生地凍結了,他抬頭看着同樣望着自己的鳳傾闌,一字一句地說道,“鳳傾闌,殺妻之恨,不共戴天!”
那人只是對他虛弱的一笑,便消失在圍牆之後。
“此事關係重大,就算是朕的愛子,朕也絕不手軟!”
“那好,本王想說的災星,便是你晉華的國師,鳳妍的遺子——鳳傾闌!”
“鳳傾闌”三個字震天動地,連義軍的各大使者也是一片嘩然,鳳瑾繼續說道,“容家老祖曾經預言容家會毀在巫女之子手上,因而禁止巫女誕下男孩,凡有出生者,一縷處死。”
鳳融九下意識看向一個人,忽而有些笑得有些勉強,“皇弟說的這些朕也聽過,但容家最後一代巫女容漆嫿早已被先帝賜死,可見那個預言名不副實。”
“不,”一個“不”字讓鳳融九地心提了起來,鳳瑾繼續說道,“容漆嫿雖死,但巫女還存在,長公主延續了巫族血脈,替代了巫女指責,她應當就是下一代的巫女。”
鳳融九眉頭微皺,“你難道想說國師是巫女的後代,是毀了容家的元兇!”
“不,本王想說的不僅僅是這些,這位國師不單單是毀了容家的元兇,還是亂了天下的災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