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朱顏辭鏡花辭樹（上）
時光飛逝，轉眼間便是四皇子鳳雪傾和憐郡主雲楚的大婚之日，為這個蕭瑟飄搖的夏季增添了一點喜氣。
自四年來，這是雲楚第一次穿上紅衣，紅與白，她最憎惡的兩種顏色，如今穿上身，卻沒有想像中那般排斥。
沂水笑眯眯地說，“小姐皮膚白，穿紅色當真艷壓群芳。”
雲楚勾唇，沒有說話，皮膚白的人多着，也不是只穿紅色才漂亮。
“四殿下為了小姐，真是下了功夫，不僅請尚京最有福氣的柳夫人做全福媽媽，連添妝的人都不在少數，總算是圓滿了小姐不圓滿的人緣了。”
雲楚翻了個白眼，“你能多說點好話嗎？”
沂水吐吐舌頭，雲楚被劫的那天，她睡得死死的，哪裏知道發生了什麼，只以為靈芝就像對方說的去找赤雍王了，暗地裏還罵了幾句沒良心。
“您看看，外頭十里紅妝，多氣派。”她是實在說不出什麼好聽的詞來，只不過覺得自家小姐在這種喜慶的日子表現得太過冷靜，冷靜得讓她有點兒不放心。主要還是這個時候的確敏感，如此大張旗鼓的迎親一個不慎就會被言官的唾沫星子淹死，好在四皇子知道分寸。
雲楚勉強沒有嫌棄她，“沂水，你去看看，雪傾他是不是快到了？”
沂水抿唇一笑，“小姐這是想姑爺了？吉時還沒到呢！”
雲楚撫摸着鳳冠，垂着頭，看不清臉上是什麼表情，“沂水，我有點緊張。”
沂水並沒有成過親，哪裏知道雲楚心裏的忐忑，只得好言說道，“小姐莫怕，姑爺一心向著你，必然不會委屈你的。”
“我不是指這個。”
沂水嘟起嘴，有些無措，眼神飄到屋外，靈機一動，“小姐，我出去看看東西備齊了沒有。”
“嗯。”
沂水一溜煙兒跑出去，一會兒就沒了影子，房裏只剩下雲楚一人，她起身，從打開離床頭最近的一個抽屜，從裏面拿出一個長方形的錦盒。
雲楚的手指緩慢摩挲着錦盒的邊緣，一點一點，彷彿要將它的輪廓描繪出來，她的目光暗如子夜，面容晦暗，血紅的口脂在她唇上增添了三分妖嬈，這個穿着大紅嫁衣的新嫁娘此刻看起來卻是這樣的猙獰。
她的唇一張一合，清晰的吐出七個字，“該有一個了斷了。”
接下來，便是全福媽媽為新嫁娘梳頭，雲楚在尚京沒交過朋友，添妝什麼的意思一下也就夠了，不過礙於鳳雪傾的面子，很多人多來捧場了。柳夫人拿着梳子一邊梳一邊唱：“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髮齊眉,三梳梳到兒孫滿地,四梳梳到四條銀筍盡……啊！。”
一個丫鬟的一聲尖叫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過來。
梳子斷了，這是從未發生過的事情，也是極其不吉利的。
柳夫人到底世面見得多，遇見這種情況也只是起先驚訝了一下，隨後便安慰雲楚，“小姐不要擔心，這只是意外，定是有人拿錯了梳子。”
雲楚看着其中一根掉落在自己膝蓋上的斷齒，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並沒有受影響。
沂水慌慌張張地拿了一把新的梳子過來，可是這一次完全沒了當初的喜氣，反倒氣氛有些沉悶。
雲楚笑了笑，摸摸別在鬢邊的發簪，繼而垂頭繼續乖乖任人擺弄。
“吉時到，送新娘入轎。”
雲楚出了房間，那位柳夫人才癱軟地坐下來，顯然嚇得不輕，“我給十幾家姑娘梳頭髮，從來沒有見過中途斷了梳子的，這也太不吉利了。”
“本來就不是一門好親事，一個鄉野女子，怎麼配得上四皇子！柳夫人你也不必擔心，她沒這個福氣，怪誰呢！”說的好似雲楚的下場一定會很慘。
“早知如此老身定然不會趟這趟渾水的。”
雲楚站在門外，此刻被人眾星拱月般地圍着，此刻所有人均聽到了裏面的對話，一時間尷尬不已。
她笑笑，好似真的不在意，“時間快到了，去拿蘋果吧。”
眾人看着她這副淡然的模樣，心裏的不適也漸漸消下去了。
其實新嫁娘蓋上紅蓋頭是不許說話的，只是在場的人此刻都忘了提醒。
由於雲家人都不在，將雲楚背入花轎的任務就落在王意之身上了，
“四表哥，許久不見了。”
“嗯？噓，現在不許說話。”
雲楚趴在王意之背上，不在意地笑了笑，“又說不了幾句。”
王意之想想也對，而且對方嫁人後來往就更少了，到底是雲家和王家虧欠了這個小姑娘，很快，赤雍王擁兵自重，拒詔不回的事情就會傳遍尚京，在此之前，王家必須要與雲家斬斷聯繫，父親那輩的做法他雖然贊同，可心裏那關過不去，“記得回來看看，王家也是你的半個娘家。”
“我會的，到時候表哥別藏着酒。”
“好。”對方如此乖順好說話的模樣讓王意之的心裏有點微微的不適，只是他不曾多想，這段路途很短，這麼幾句話便結束了，王意之將她送進了花轎。
鳳雪傾因為身體的緣故，不能親自過來，便派了夏嵐，幼柏，代雲三人迎親，一路上也安排了無數暗衛，以免出現不測。
外面鑼鼓喧天，雲楚再一次摸了摸鬢邊的發簪，閉起雙目開始養神。
過了半個時辰，花轎停下來，鳳雪傾穿着大紅喜服，親自轉着輪椅到了花轎前，他自然是不能踢叫門的，便無視一干人等的規勸，又手敲了敲門沿。
一隻素白的手拉開轎帘子，然後輕輕放在鳳雪傾的手上，那一剎那，他眼裏的溫柔醉了世界，“阿楚。”你知道我有多高興嗎？
雲楚沒有答話，走下轎子，另一隻手放在他輪椅的椅背之上。
她輕輕垂頭，背微微彎曲，凝視着自己的夫君。
所有人都安靜下來，看着這一對璧人，此刻，沒有人覺得雲楚是山野鄉村來的姑娘，沒有人再說雲楚配不上鳳雪傾，彷彿眼前這一對人，本就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鳳雪傾反握住雲楚的手，“我們進去。”
着一座府邸是安成帝新賜給鳳雪傾的，為了表示他的重視，他專門派了身邊的李規全來全程參加這一次婚禮，這是其他皇子成婚所沒有的榮譽。
兩人的長輩都沒有到場，首座的位置便空着，代表皇上和皇后。
鳳雪傾緊緊握着雲楚的手，最後的關頭，他不希望出世，但往往，事與願違。
當李規全正要開始說一拜天地，外面的聲音忽而變得混亂起來。
霎時，雲楚感覺自己的手將要被捏斷了。
夏嵐急速飛到鳳雪傾身邊，輕輕說道，“四殿下，不好了，外面有人打進來了！”
鳳雪傾一把將他推開，死死地盯着李規全，“拜堂！”
雲楚猛然看向身邊的人，她也感覺到了異樣，只是婚禮現場原本混亂，此刻在坐的賓客還未察覺。
李規全是數十年在宮裏爬模打滾出來的，太清楚現在是出了事情，但新郎官如此說，他也不敢丟下所有人跑，只得硬着頭皮唱道，“一拜天地！”
“雪傾。”
鳳雪傾偷偷捏了捏她的手，溫聲說道，“別想那麼多，乖乖和我拜堂。”
“……嗯。”
“二拜高堂！”
兩人對着兩把空着的椅子又是一拜。
“夫妻對拜！”
兩人未來得及行禮，一道聲音冷不丁穿插進來，“四皇子大婚不請本官，當真讓本官傷心啊。”
雲楚的瞳孔驟然一縮，終於來了！
鳳雪傾快步站到雲楚身前，抬頭看向來人，那個緋衣銀髮，紅眸絕色的男子，四年的光陰讓他的容顏毫無變化，依舊那般惹人沉醉。
若說鳳雪傾的美貌是人間一絕，那麼鳳傾闌便是不屬於人間的絕色，他是妖，他的姿色足以讓世人顛倒黑白。
“國師日理萬機怎會有空來參加本宮的婚禮？”
國師二字就像是巨石投入了平靜的湖中，將原本沉浸在鳳雪傾和鳳傾闌二人美貌中的所有賓客的神思砸了回來。
四皇子是什麼意思？眼前這位絕色男子竟然是那位神秘的國師！長公主鳳妍和容淺的傳人！
鳳傾闌孤身一人站在大堂中央，可鳳雪傾和雲楚知道門外就有很多人在為他廝殺。他微微笑着，好似根本不在意自己的身份挑起了千重浪花，“本官再日理萬機，也會來參加這場婚禮，畢竟這是為師與愛徒的約定。”
“愛徒？”眾人心裏又產生一個疑問？這位國師有徒弟？這次是他徒弟的婚禮，難道四皇子是國師的徒弟？
這可是大新聞。
鳳傾闌說完，轉而看向雲楚，可惜對方被鳳雪傾遮得嚴嚴實實，連根頭髮絲都看不到，，他也不惱，輕輕說道“愛徒難得見為師，怎麼還這般藏着掖着？”
此刻雲楚頭上的紅蓋頭還未揭下，她看不到鳳傾闌的臉，只是加速的心跳顯示着她十分激動，一雙大手握住了她的手腕，連着她一起顫抖。
雲楚一愣，所有的激動一剎那間隕滅。
鳳雪傾——在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