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明珠有淚

第一百九十九章 明珠有淚

弇茲回到西海養傷.一連調養了五日才稍稍有些起色.

海中萬物呈現一派寧靜之景.遠處微波蕩漾.有鮫人成群結隊游過來.他們捧着一個錦緞玉盒.裏面似乎有什麼煜煜生輝.明亮而耀眼.

有歌聲響起.那是鮫人的吟唱.悠揚得如晴日浮雲.柔軟得如淺海中的碧藻.

弇茲有時就想.如此美妙的歌聲卻只在海中可聞.多麼可惜.

他抬起手.那玉盒便飛至他的手中.

輕輕打開.盒中竟是一顆七彩的東珠.

他開口詢問.張嘴無聲.卻是鮫人能聽懂的語言.

領頭的鮫人首領立刻回答:“我們鮫人一族本就天生‘眼能泣珠’.只是從來沒得過這樣漂亮的色彩.此珠為族中的一女鮫人盼得離去三百年的夫君回來.喜極而泣所生.聽聞您一直在尋找七彩的東珠.這便立刻獻來了.”

弇茲倒是沒有拒絕.將錦盒收了去.他這並非是依着法力或者權利白白得了人家族中的寶貝.相反的這是所謂的償還.弇茲一直照看着這西海.不管是天災或是劫難.他總會依力化解.他的存在本就給了西海萬物一個‘安心’.與其推讓不如大方收下來.也好讓他們心裏覺得少背份人情債.

待鮫人們散去.弇茲又將東珠取出來細看.

他舉過頭頂.對着從海面上投下的光線.珠子變化着萬千色彩光澤.

只是.玉兒已經不在了.這個珠子他又該給誰.

本來一個念頭而已.腦中卻突然浮出玄女的影子.如何也揮散不去.

驀地想起.已經有五日沒與她見面了.這個逆來順受慣了的丫頭.居然沒想過來找自己.難道一點也不在乎自己這場對戰的結果嗎.

突然有些生氣.氣了半晌又笑自己傻.她哪裏會認為自己輸給墨逸.也許還在埋怨他對這任務又多有懈怠了吧.

山不就我.我就山.弇茲如此想着.也不管傷有沒有養好.就帶着那顆七彩的東珠上了九重天闕.

玉山上的人倒沒有敢攔他的.

弇茲大搖大擺走到瑤池.西王母親自來迎.

弇茲說:“今天我不是來與你談任務的.我特意來尋玄女.”

西王母笑:“很不巧.玄女因為做錯了事.現下正被罰在焚獄內思過.沒有辦法讓她來見你.”

弇茲皺了皺眉頭:“她犯了什麼錯.要被關在那種鬼地方.”

雖沒有去過.弇茲也知道那地方的可怕.即使出得來.怕也要被扒掉一層皮.

西王母沉聲說:“我教導我門下弟子乃是內事.你即使是西海之神怕也是不該過問的吧.”

弇茲沉默了一會兒.他明白西王母不會輕易將玄女放出來.過多糾纏反而無益.

於是.他斜瞥了一眼.連告辭也未說就拂袖離去了.

過了半晌.有宮婢匆匆來報:“王母娘娘.不好了.西海之神似乎要闖那焚獄.”

西王母緩緩品了口手中的茶水.冷聲說:“那地方.即使他是上神也不是能強行進得了的.他若是因此有什麼閃失.我們還要擔待個不聞不問的罪名.可若是管了.這幾日又不得消停.你們就當不知此事.由着那上神胡鬧好了.”

宮婢點頭.正欲退下去.又聽到西王母添上一句:“記住.不管那獄中有多大的動靜.不去理會便是.”

“是.”

殿中寂靜.西王母遙遙望向那焚獄的方向.嘴角不禁彎起一個詭異的笑容卻無人瞧見.

弇茲進了焚獄.四周的熱氣立刻聚上來.好似要將他生吞活剝.

他修習的一直是水靈之術.這聚集精粹火靈的焚獄剛好就是他的剋星.

火星蹦到他的皮膚上.立刻有燒灼之感.皮膚上也被燃出一點灰黑色.

弇茲淡淡瞥了一眼.恍如未見.連一秒也未停頓.只凝聚了一層水靈護障.抬步便往獄中走.

越往裏走.那熱度越盛.四周都是耀眼的火光.弇茲體會到從未有過的難受.彷彿從喉嚨里都能燃出火來.

水靈護障對靈力的消耗十分巨大.弇茲的腳步慢了下來.連視線都有些迷茫.

若是在這裏折返.自己還能保證無虞.可若是再往前.不管救不救得到人.他也難以全身而退.

弇茲訕訕笑了笑.走一步心裏就問一句.自己這是怎麼了.為了個小小後輩至於弄得如此狼狽嗎.

玄女到底有什麼好.就這個問題.他開始細細思索.好將身體上的疼痛轉移開.

於是.他挽指一點.面前出現一個小小的水鏡.鏡中是關於她的回憶.

初見時的狼狽和倔強.故作的冷淡和忍不住的關心.耐心的聆聽和安慰.一顰一笑盡在鏡中.

弇茲默默收了水鏡.那鏡中乃是心中所存.原來一切.他都記得那樣清晰.

答案似乎已經找到.他又加快了下步子.隔着重重火海.見到了那被困在陣中的玄女.

本想柔聲喚一句.不想那嗓子經歷了煙熏火燎.已經嘶啞得恐怖難聽.

“玄女...”他倉皇的閉了嘴.竟像孩子一般的笨拙.

玄女訝異的抬起頭.見到那人狼狽的站在那裏.卻覺得這一聲呼喊是心裏的一道光.驅走了黑暗.溫柔無比.

弇茲快走兩步.火靈纏身.他來不及驅趕卻是一把抱住了她.

“嘶.”玄女輕嚷一聲.受了幾日的刑.身上沒有一處是不痛的.

弇茲立刻卸了身上的水靈護障.將此加註在玄女身上.為她治療傷痛.

玄女知道弇茲最是怕火.於是勉力去擋:“你這是做什麼.我受得住.無需你做到這一步.”

弇茲沒有說話.他越發緊的抱住她.直到她在自己的懷裏平靜下來.

然後.弇茲嘆了口氣.無奈的對玄女說:“你總是一個人將什麼都擔著.就不累嗎.你就是稍稍依靠下我就這麼難.”

玄女怔了怔.原本拚命要緊閉的心房正要緩緩打開.雖生於天界.師從西王母門下.她卻從未受到什麼照拂.從命令上來說.每一個任務都比她的性命重要.幾千年來.她風來雨去.已經習慣了不愛惜自己.什麼都一人承擔.可眼前的這個人.先時玩笑般的就說過能讓她依靠一輩子.只是能信嗎.動心的下場她已經從墨逸身上看到.生離死別光是旁觀便覺得苦.何況是親嘗?數千年的顛沛.無人相依讓她更加渴望長久.與其得到后再失去.還不如一開始就不曾得到.所以即使心裏的觸動蔓延.她也死死強壓下去.實在是不願為了心裏的一時痛快.承擔那漫無邊際的羈絆.活活被困在情的牢籠中.

於是.她平靜的對弇茲說:“弇茲.我就是那樣的人.不是說改就能改掉的.你的情誼我受不起.你還是回去吧.”說完又是用力推了推他.

弇茲還是不動.他淡淡一笑.溫柔的說:“玄女.我知道你害怕什麼.沒事.我的壽命長得很.多久我都等得.總能等到你想清楚的那一天.”

那一句話恍若一把鋒利的刀.拚命將玄女心口上的縫隙撬開.那些倔強和堅持突然失了防守.止不住的感情奔涌.終於凝成潺潺的情誼.

她的身子一顫.抬手回抱住他.最終喃喃說:“傻瓜......”

弇茲鬆了口氣.嘴角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

他查看了下玄女的傷勢.然後輕聲說:“我現在帶你出去.你抱緊我便是.”

玄女頷首.她知道從這一刻起便是真正站到了西王母的對立面.奇怪的是自己的心裏反而沒有了恐懼.倒是淡然的很.彷彿有了眼前人的承諾.天地之大都再無她害怕的事情.

弇茲抱着她.剛剛從原地踏出一步.不曾見的三昧真火便燃了起來.

三昧火不懼水土.熱可灼人靈魂.

玄女急忙說:“快些退回去.我是陣眼.只要再多走兩步.這些火怕是要將我們給吞了.”

弇茲不為所動.他復又前進了一步.依舊用較多的靈力將玄女護住:“這焚獄我比你清楚.有些什麼規矩我都是明白的.”

“知道你還這樣.”

“知道就要照守嗎.”弇茲反問道.一句話又回復了以往的清高.似是不管什麼都是他腳下的泥土.不懼分毫.

“你有幾層勝算.”玄女知道這陣克制弇茲.但他好歹也是與天地共生的上神.既然來救她.應該也是有很多把握的.

“兩層吧.”弇茲隨意回答道.若是自己與墨逸交戰時留下的傷勢已好.那麼此次出去倒是有五層以上的把握.只是他重傷未愈.現在還要費力護住玄女.哪一個都不佔優勢.他實在是處於劣勢.

玄女一驚:“那你還來.”

弇茲笑了笑.在這火陣之中居然有如沐春風的瀟洒.他對玄女說:“我有什麼辦法.你在這裏.我沒有第二個選擇.”

玄女不再說話.她將頭倚在弇茲的肩上.貼在他的耳畔.還是一句‘傻瓜’.

弇茲笑容不減.彷彿是聽到了情話.從心底生出了些甜蜜.

玄女望着他的臉.周圍是沸熱的三昧真火.恐怖的焚獄不亞於地底十八層的酷刑.

可她的心裏再沒有了一絲害怕.反而覺得此時兩人離得很近.從未有過的貼近.彷彿地獄變為美境.好得無可挑剔.

她突然明白過來.為何那麼多人皆知情之一字使人萬劫不復.卻又義無反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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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清笛半闕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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