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家底
87_87507依海的同意,對依閔來說,一切都變的明朗了,上揚的心情讓她做什麼都充滿了動力。
而敏銳善思的依佳在高興的同時,也有着濃濃的不解。自打她懂事起就知道她們幾個在依海心裏的地位不高,可有可無,只是養着而已。
依佳抿着嘴,疑惑地看向孫書惜。
孫書惜一看二丫的眼神,心裏升起一股無奈。所謂慧極必傷,敏感的人總是被傷害的最早的那一個。
“人生難得糊塗。”孫書惜憐惜地摸了摸依佳的頭髮。
依佳執着地看向孫書惜,心中的疑惑得不到解釋,這會讓她耿耿於懷好長時間,直到找到滿意的答案。
孫書惜回頭瞄瞄東屋,湊到二丫的耳朵旁,小聲地說:“你爹考試受挫,與升職擦肩而過,如此重大的打擊下,他幡然醒悟,終於意識到讀書的重要性。”
這等嘻嘻哈哈不嚴謹的說話語氣……
依佳眉眼抽搐,鄭重其事地告誡道:“娘,您要適合保持住您優雅的氣質。”
“我這是天然去雕飾的自然美。”
依佳嘴角僵了僵,快速地收拾桌子離開,她一點都不想與娘說話了,溝通太困難了。
“果然藝術家的人生曲高和寡。”
孫書惜心情不錯,詩興大發,一手托着依米,一手拿着筆開始寫詩。厚厚的一個日記本里,全是她的即興隨筆。
一大早,依閔背誦了一會英語,做完飯,把家裏都收拾的妥妥噹噹后,拿着個大布袋去大舅家。
空空地去,空空地回來。
“既然姥爺給了錢,就拿着吧,下午你就去報道。”孫書惜的心裏有點發澀,她都結婚十多年了,還讓老爹操心,實在不孝。
依閔手裏攥着錢,抿抿嘴,點頭。她知道不該要姥爺的錢,但她想上學。她以後一定會孝敬姥爺的,她發誓。
孫書惜拿着一本破舊不堪的雜刊,裏面夾着家裏的存摺,上面的數字可憐的能讓人升不起任何的底氣。
孫書惜拍拍依海的肩膀,遲疑片刻,說:“要不,我把小丫丟給我娘去照看,我跟着你去工地打工,家裏也能有兩份收入。”
依海眼睛睜大,生氣地低吼道:“不行!”
孫書惜眼圈濕潤,“不行就不行,吼什麼吼。”
一看見媳婦掉淚,依海心裏慌了,僵在那裏舉手無措。
孫書惜哭夠了,翻身躺在床上,背對着依海,不搭理他。
依海想摸摸孫書惜的臉,被一巴掌打開了,這才喏喏地說:“你身體本來就不好,好不容易治好了生了小丫,也不能去打工啊,工地那是什麼地方,風吹日晒的,太遭罪。”
他清晰地記着第一眼看見孫書惜的樣子,她穿着一身旗袍靜靜地坐在辦公室里,有種讓他說不出的感覺,只覺的亂糟糟的心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那個時候,她是老師,而他是一個搬磚的小工。本不知天高地厚的他第一次自卑起來。
在她發覺到他,逆着陽光,微微一笑的時候,他知道他這一輩子算是栽了。
她嫁給了他,他在慶幸的同時,又憐惜她,她是個嬌小姐,要不是家中遭難,她本該嫁的更好。
“嫁給我,你吃苦了。”依海強制性地摟着孫書惜,低落地說著。
“不,我幸福着呢。”孫書惜轉過身,湊到依海的耳邊,低聲地說著。是的,她很幸福。物質上的貧瘠只是暫時的,精神上的富裕對她來說,彌足珍貴。
轉眼三年。
依家正在蓋房,只見剛鋪完水泥陽台上,一個光溜溜的小腳丫啪嘰啪嘰地走着,圓嘟嘟的小身子走兩步晃三下,肥乎乎的小屁股更是一搖一擺的。
費了一上午鋪的水泥地上,出現了一串腳印。
正在忙着打水泥的依海回頭一看,火氣飆升。
“爸爸。”調皮的依米屁顛屁顛地沖向依海,一把抱住大腿,仰着頭眨巴着葡萄眼,樣子無辜極了。
乖萌乖萌的樣子,讓依海的悶氣像個被戳破的氣球,噌一下子,再也吹去不起來了。
近兩年,依海承包了縣裏的一個工程的,當起了工頭,這才讓家裏不再那麼拮据,攢起來的錢再加上跟着他混飯的工人們的幫忙,這兩層小房蓋了起來。
家裏條件允許,也不會出現飢一頓飽一頓的現象,更加上依小胖時不時的“偷渡”,依米長的有點……過分地好。
白白胖胖,糯糯軟軟。
妥妥的大個湯圓。
水泥地上這一個接着一個肥碩肥碩的小腳印竟然意外地可愛。
依海攆走了依米后,重新抹地,在不顯眼的地方留下了一對小腳丫。
被依海攆走的依米,顛着顫巍巍的肚子,渾身上下只穿着一個開檔褲就開始去找別人黏着。
依佳有時候是個窮講究的人,在以全校第一名的好成績考入市區上高中后,她的眼界開闊了,開始改變家裏的習慣。爹娘這樣的稱呼也與時俱進地變成了爸媽。
也許其他人都已經有了自己的性子,再改的話有些艱難,往往都以失敗告終,比如吃飯不能發出聲音這一項,直到現在,她爹依海嘴裏答應的好好地,卻一次都沒有做到。
而依米就不一樣了,從她開口學說話,依佳就掌管了她的早期教育。
依米卻有點小冤枉,她也有自己的小性子的。
“小丫,二姐下午就回來了,吃飯要慢要優雅,一定要記住了,我的這一周的伙食水平全靠你了!”依小胖緊張的不得了。她二姐上一周走的時候就威逼利誘着讓她“教會”小丫吃飯。這一周,她忙着去捕知了吃,都把這事兒給忘了。
現在的她又心虛又沒底氣。
依米歪着頭,噙着手指頭,甜甜一笑。
一周內,依佳與依閔回來的這一天,依家得伙食是最豐富的,孫書惜在天蒙蒙亮的時候就去菜市場割肉買菜。
依小胖忐忑的心在依米坐到飯桌上時達到了最高峰。
而依佳此時此刻卻沒心思去注意這些個事兒,她在學校的時候就感到了自己可能生病了,繃著一股繩撐了兩天,回到家,一放鬆,酸疼的身體,開始昏沉的大腦,無一不在說明,她可能撐不住了。
依佳的突然昏倒,嚇壞了孫書惜,到是依海一邊吩咐依小胖去借三輪車,一邊急慌慌地往外走。
孫書惜頭腦發懵,猛然間被一陣哭聲震醒。
依米哭的凄厲,雜雜碎碎的記憶片段爆炸般地從記憶深處向她懵懵懂懂的大腦中蜂擁而至,明明無法承受卻還要執拗地鑽進去不肯消散。
這一天,依家註定不平靜。
依家莊挨着個小鎮,小鎮裏有一家規模很大的縣醫院,而依家莊的人生病的時候很少去縣醫院,給娃子打預防針或者感冒咳嗽而不得不吃點葯打點針時,去的都是依家莊的張大娘這裏。
張大娘的父親張老爹是河南那片的人,鬧飢荒的時候來到依家莊,為了養家餬口,便在家門口擺了個攤,當了個赤腳醫生。張大娘沒啥文化,就學了張老爹的一手醫。
“我閨女這是咋地了?”依海看到張大娘又是翻眼皮又是摸脈地折騰了半天也沒說話,心裏有點着慌。
對依佳的高燒,張大娘有些摸不準。
“娘,我瞅瞅。”正好放暑假回家的張娟把張大娘扶到椅子上,帶上眼睛,仔細觀察起來。
“應該是心肌炎。”張娟緩了緩繼續說道:“需要去縣醫院做個心電圖才能確定。”
一說去縣醫院,依海的臉色不好了。同家的老石去醫院住了一個月,就掏空了家底,兒子結婚的彩禮錢都拿不出來了。
張大娘是了解依海的想法的,她自己就是半個醫生,不也害怕去醫院浪費錢。
夏天,白天比冬天長了五六個五六個小時,即使已經晚上八點了,還沒有搭黑。
“姐,爹娘啥時候回來?”
依閔抱着依米輕輕搖晃着,依米哭了一下午,她就抱了一下午。
“妹妹睡著了?”依小胖小心地擦着依米臉上的大淚珠。
“你也去睡。”依閔並不擔心二丫,二丫有爹娘守着,一定能平平安安地回來。她更心疼小丫,平日裏小丫很乖,又是個愛笑的,別人一逗就甜甜地笑,直笑的人心頭髮軟不忍苛責。而今天下午,小丫哭的不能自控,定是身體不舒服了。
依閔不知道小丫是不是睡著了,也不舍驚醒了小丫,在哄走三丫后,抱着么妹繞着院子慢慢地走着,只感覺心裏壓了一座大山,喘不過氣來。
二丫與她都要在二十天後高考了,高考後又該怎麼辦?家裏蓋房花完了兩萬塊錢的家底,蓋完后,連裝修的錢都沒有了,爹只能在每次發工資時買些材料一點一點地裝修。
她與二丫上大學的一萬塊錢該從哪裏來?憑着二丫不肯為現實妥協的自尊心,即使不上大學也不會迎着別人同情的眼光申請助學貸款。
一個暑假,她該如何為二妹賺到五千塊錢的學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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