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八章

一國宰相出征絕非謝安一句那麼輕鬆的事,德熙帝卧病在床,前前後後,先鋒後勤皆要謝安一手操辦,絲毫不得馬虎。五天,說短不短說長不長,謝安幾乎日日忙到深夜,睡上兩個時辰用冷水澆把臉,爬起來繼續撲在案頭。

等她通宵達旦簽下最後一份文書,天色大白,看着熬得兩眼通紅的同僚們,將地圖一卷:“行了,差不多了,大家回去好好休息吧。”

在場所有人不約而同地長長輸出一口氣,但看謝安仍坐在那,各個屏氣凝神不敢動彈,謝安恍惚着回過神捶了捶肩膀率先起身:“後日大軍出發,明日還要做最後安排,今日大家便養養精神。”

她一起來,眾人轟地一下說說笑笑散開了。謝安看着此景,想笑到了嘴邊卻淡淡苦澀。

“大人,忙了好幾宿,你也辛苦了。”怯生生說話的是剛入兵部的一個小姑娘上官紫,剛從科舉考入,暫時負責些簡單的文書記錄。

謝安看着她,彷彿看着當初在李英知舉薦下剛入兵部的自己,不禁看看自己身上的紫袍,確實變了太多了……

“無妨,快些回去吧。”

上官紫從綠袍袖中摸啊摸,摸出個小小的圓盒:“這是家母調製的香膏,有明目清神的功效,大人可以用來敷敷眼睛。”

謝安微微沉默,良久在薛紫忐忑的眼神里接過,一笑:“有心了,多謝。”

上官紫歡天喜地地走了,出了公房與她一同入職的小姐妹圍了過來:“怎麼樣怎麼樣?”

“大人收啦!”薛紫喜滋滋道。

小姐妹看看裏面,拍着胸脯道:“虧得也就只有你們兵部的人敢與謝尚書說話,我每次見了她嚇得頭都不敢抬。”

“胡說!大人那是頗具威儀。”上官紫嚮往無限,“我就崇拜謝尚書這樣的女子,以一己之身,絲毫不遜色於那些自以為是的臭男人。”

“是是是,你家謝大人最是威儀滿滿嘛。我看哪,”年輕姑娘的聲音陡然變小,“連陛下在她面前氣勢都矮了一截呢!”

謝安聽見了,腳步一頓,等她們離去才緩緩走出。

“大人,去謝府嗎?”十五小心問,自家大人與邵陽君翻臉的事不脛而走,幾乎整個西京都知道現在謝家與李家勢同水火,更聽說李英知遠在隴西的叔祖氣得非要鬧着上京找謝安討個說法,說謝安陰險歹毒,讓他們老李家斷子絕孫。

謝安心想,讓你們老李家斷子絕孫她至於費上這麼大勁嗎,直接在李英知胯下一刀,乾脆利落。

她終究做不到太乾脆利落,想了想:“回尚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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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書府中冷冷清清,牆砌嚴實了再聽不到李英知每日裏的聒噪不堪,成日哭哭啼啼撒嬌的史思明早被謝安送入了府軍中,連着珊瑚也回淮州老家去看望父母了。

人走樓空啊,謝安很久沒有感受過孤獨了。人一旦適應了熱鬧,突然安靜下來就哪裏不對勁。可她又不得真正安靜下來,前腳才到府上,後腳來拜訪的,探口風的,攀高枝的絡繹不絕而來,謝安心情抑鬱,一概不見。

最後登門的是沈府的家丁,遞了封信進來。

謝安打開,信是沈儀光寫的,很簡短,只是說自己又雖叔父去西域了,可能很久才回來,讓謝安多保重。至於謝安拜託沈家的事,貨物已經運到目的地,只等謝安的人去提貨。

沈儀光每次的信都羅里吧嗦,恨不能寫成個傳奇話本,這次卻罕見的短小。他的父親沈正三是個精明人,那日密談之後的估計是對沈儀光說了什麼,今日信到了謝安突然發覺自己很久沒有見過沈儀光了。

孤家寡人就是這麼個滋味嗎?謝安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團,縮在黑得不見五指的房間裏,白霜在門口欲言又止了半晌,終究只是默默站立。唉,他總算是體驗到做個肉夾饃的兩面為難了。

另一邊的白露與白霜同為難兄難弟,打兩日前李英知早朝後回來,邵陽君府邸的天空就陰雨綿綿,氣壓得他這個鐵打身板都有些扛不住。

老管家年事已高,心臟不太好,悄悄拉過白露:“公子這是咋的啦?和謝家女郎鬧翻啦?”

姜還是老的辣啊,白露感慨着點點頭。

簡單打聽到了其中曲折,老管家啪啪拍着大腿:“我就說喲!這小子別看長得花里胡哨,打小就是個彆扭孩子!成天算計着算計那,好了吧,把到手那麼好一媳婦給算計沒了!”

“……”白露琢磨着,這不對啊,這一次明明是謝家女郎把公子給坑了好嗎!

“公子呢?”

白露如實相告:“心情不好,在書房中喝酒呢。”

“沒出息!”老管家大罵,背着手晃晃悠悠走開,“什麼風流翩翩貴公子,真風流把孩子先生了不就啥事都沒了嗎?”

白露腳底一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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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英知喝了一下午的酒,他是千杯不醉的酒量,一邊喝酒一邊還有工夫卷着兵書,畫畫地圖,擺擺陣型。老管家去了,就見到他一杯灌下又倒一杯,好不痛快。到嘴邊的話堵在了喉嚨里,李英知是他看着長大的,彆扭歸彆扭,一肚子壞水歸一肚子壞水,打心眼裏他還是盼着他同尋常男兒一般成家立業,享天倫之樂。

默默看了半晌,老管家背着手輕輕嘆了口氣離去。屋中的李英知掌中杯一頓,繼續若無其事地灌下一杯酒。

酉時三刻,邵陽君府書房的大門被人用力踢開,李英知醉眼朦朧地循聲看去,只見一殺氣騰騰的人影立於檐下昏黃迷離的燈火之下,半天他輕輕笑了聲,轉回頭去自言自語:“真是喝醉了……”

謝安提氣,又呼氣,指着完好無損的李英知冷冷道:“愁思滿腹?自尋短見?”

老管家呵呵呵呵笑得一臉尷尬,搓着手道:“這不,公子確實在借酒澆愁啊。”

酗酒倒像是真的,光聞這一屋子酒味謝安頭就微微發暈。但愁?謝安冷笑,前兩日還與她在朝上意氣奮發地針鋒相對,今日就愁得想把自己醉死?騙誰呢!

謝安一肚子火氣不是沒原因的,熬了幾夜好不容易勉強定下神來睡一會,平地驟然一聲巨響,嚇得她還以為地震了,衣冠不整地跑出來一看,自家的院牆竟然給人推!倒!了!

一地支離破碎的刀片像是在無聲嘲笑她的白費心思,怎不讓她惱火!他說她冷漠無情,她承認了;他擺出絕交姿態,她也默然順遂了;為了讓他在族人那好交差,她不惜砌牆以示清白,還想她怎麼著啊!當著百官的面,割袍斷義嗎?

睡不好的謝安滿腹起床氣,老管家一看她鐵青着臉提步要走,連忙腆着老臉將人攔下,苦苦哀求:“謝尚書,謝大人,謝姑娘!求求你看在老朽的份上勸勸公子兩句吧,公子做得再不是,老朽替他賠罪!這小子混賬我知道!”

李英知嗆了一聲,謝安凜凜瞥過一眼,李英知無知無覺地繼續伏在案上握着酒杯不放。

“但老朽從沒看過他對哪家女郎有對尚書您那麼認真過?老朽也不求其他,只求您能讓他別再這麼喝下去了,再喝下去,別戰場沒上,先把自己的身子骨給喝垮了。”

最後一句話令謝安足下一頓,這話倒是真的,後日李英知就要出征了,難道讓全天下的人看到他們大秦的主帥醉醺醺地趴在馬上?別說他邵陽君,她這個兵部尚書得臉都丟盡了。

謝安脫了鞋,一身冷厲地大步過去,低頭看着醉得不知人事的李英知:“李英知你夠了啊!”

老管家扒着門看了一眼,迅速縮回頭將門悄無聲息地關上。

“是你說要與突厥開戰,我順着你有錯嗎?也是你幡然醒悟,終於認識了我不擇手段的真面目,要與我劃清界限。現在你在這惺惺作態,有意思嗎?”

說到最後謝安覺得自己像一個怨婦在那喋喋不休的抱怨,可越說越上漲的怨怒卻讓她停不下來:“李英知,你要分庭抗禮、割袍斷義,我皆成全你。不論怎樣,今日你哪怕醉得只有一口氣,後天你也要給我上戰場去!”

一通話說完,謝安心裏暢快多了,隱忍地看了仍然巋然不動的李英知一眼,一絲不拖泥帶水地轉過身去

胳膊突然被捉住,謝安想甩開他,卻聽見一聲低不可聞的呢喃“頤和……”,心莫名一軟。

就這一瞬心軟壞了大事,胳膊驟然一通,謝安踉蹌着摔在了李英知身上,火熱的男性氣息從四面包圍而來。

滾燙的唇狠狠碾壓下來,彷彿發泄着滿腹的怒氣,撬開唇齒,一霎掃蕩入境,全不給謝安反抗的餘地。

饒是謝安再遲鈍,也感覺到了危險。幕僚生存法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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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僚生存法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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