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唐僧肉
班布再次左手握拳，張開。
這次露出的模型，是一艘民用艦船的大部分殘骸。
——星光號。
“偽裝做舊。”他記得星光號同款艦船在一百五十年前就開始服務了，“你會不會？”
兩個非碳基生命不斷討論，最後達成一致——偽造一艘在百年前墜毀的大型飛船，保證外殼儘可能完整，能量儘可能充足。
反正珠白星原住民的活動區域只有區區一隅，他們就在星球另一側弄個什麼遺迹，然後把材料拆了，運來修補這艘飛船。
班布提出構想，海格力斯完善過程，最後班布去實踐。
他倆狼狽為奸，商定好了，班布隨手一捻，變出來的改良版殘骸消失不見。
米蘭情緒稍微有點波動，總還在正常範圍內，班布也就不着急，慢慢往回走。
他在快回到飛船殘骸的時候，看見德姆雷科走了出來，那就是事情談完了。
“米蘭。”不用詢問，班布就找到了留在原地，默默無言的米蘭。
米蘭聽見班布的聲音，這才抬頭，張開手臂，露出笑容。
班布敏銳感覺到米蘭的情緒並不高，於是主動扎進對方懷裏，貢獻出自己的頭髮給他揉。
米蘭上手揉了一陣，才笑着說：“班布，我們得快點回去，我有點事不明白，必須問爸爸。”
“喔，好。”
“你都不問我們單獨說了什麼，嗯？”
“會對你不好？”
“不知道，所以我要去確認。”
“你可以確認完了以後告訴我結論。”班布強調，“你信我，我信你。”
米蘭笑開了花：“好啊。”說著又是一通亂揉。
然後，班布覺得米蘭對自己有了微妙的變化。
具體表現方式就是，偶爾特別黏，偶爾特別不黏。
米蘭在思考問題？
班布買下那件皮衣送給米蘭的初衷有兩個，第一個是因為精神力加成，可以提供更好的防禦力，第二個則確實抱着想給米蘭找個血緣親人的打算，可惜那兩年沒人識貨，他也沒想到這種血統範圍狹窄，根本沒有多少人能辨別，後來他也沒有跟進。
——現在終於有人認出來了，怎麼米蘭沒有很開心呢？
班布的解決方式就是晚上主動蹭過去，抱抱。
米蘭很配合地也貼近，抱抱。
這種處理方式很有效，沒過多久米蘭就恢復正常了。
不過抱住蹭蹭的習慣沒有改掉，也沒有必要改掉。不知不覺地，就這麼蹭了兩年多。
……
“原來我們的老祖宗和你們一樣，只是輻射才把我們弄得不一樣……不過沒關係啦，能夠遇到星光，也是緣分吧。”少女氣喘吁吁接住了擲來的長矛，在掌中旋轉舞動，一抖手，□□地里。
她笑嘻嘻倚着硨磲貝殼殘骸，深深嗅着地面上乾冷乾冷的空氣，伸了個懶腰：“能和星光單獨出來，真的很開心！”
“謝謝莎莎陪我練習，地面輻射強度太大，今天就到這裏，回去吧。”米蘭微笑，並沒有指出原本對方偷偷摸摸跟着他出來的事實。
處於變聲期的少年，一向清亮的嗓音難免有些沙啞，然而這點小瑕疵並不會影響到雙方的微妙心情。
米蘭的助視鏡□□地使用了兩年多，繼續超期服役中，依然分不出顏色。
所以他看不到少女臉蛋泛起的紅暈，也看不到對方鮮艷欲滴的紅唇，但這並不妨礙他對於美的欣賞。
即使是黑白照片一樣的肖像，少女依然嬌憨而美麗，無論高高的額頭，黑鴉鴉的眉毛，還是挺直的鼻子，形狀優美的嘴唇，而且他知道，在地下溫暖的地方，脫去累贅臃腫外套的少女，有着高聳而不累贅的胸部，纖細而不瘦弱的腰肢，四肢也擁有流暢健美的線條。
一切就像是轉眼之間，當年那個拿着比身高還長出一截鐵矛的小丫頭，竟然在短短不到三年時間，脫胎換骨，變成遠近聞名的聲音最好聽，身體最健壯的小美女了。
——是的，已經兩年多了啊。
誰能想到珠白星上，除了能量之外，竟然有居民存在。
還有一座隔離輻射的地下城。
“在地面上的感覺好奇怪，太空曠了。”莎莎離開硨磲，小心翼翼往前走，陌生的地表令她平時靈活自如的步伐稍顯笨拙，不是每一位珠白星土著都喜歡上到地面行走的，沒有通道加持和牆面提示，在不熟悉的地方只能隨時開啟精神力，非常之累。
況且在心上人面前，女孩子總想展示自己最好一面，當然會更加謹慎。
然而怕什麼來什麼，精神力並不能解決地上的小裂縫，莎莎一個踉蹌，驚得長矛一撐立刻跳出老遠，拍拍胸口，有點不好意思地“嘿嘿”兩聲：“其實我走路真挺穩的……”
她的眼睛很大，形狀很漂亮，也和所有土著一樣，目光渙散，瞳孔如針，沒有焦點。
“嗯，我知道。”米蘭柔聲回答了她第二句話，“我們這就下去吧，狩獵隊也快回來了。”他主動走向莎莎。
“我能拉你手嗎？”莎莎把微微冒汗的手掌在身上擦了擦。對地下城的人來說，觸感非常重要，身體不能隨意接觸，手更不能隨便亂碰，會被認為有敵意。
這樣的規矩已經流傳了一百多年，每個人都深到骨子裏去遵守。
“可以。”米蘭伸過手去。
“星光真好。”莎莎順勢挽住他胳膊，“星光最好了！”嗯，星光的手臂就是比別人都結實！
說是拉手，其實都隔着手套，米蘭外面穿着飛船自帶的防護服，莎莎則是一身柔滑的地鼠皮衣，從頭裹到腳。
地鼠不好抓，比石蟲貴重多了，在地下城可不算大路貨，沒有點能耐，是沒辦法捉到那些小東西的。
地表輻射太厲害，不穿嚴實了，會生病，甚至死亡。他們又不依靠視覺，因此往往會將整個腦袋都包得密不透風。
而莎莎則十分奢侈地使用了一隻透明頭盔——外來者與原住民互贈的交好禮物之一。
“星光，為什麼，你會想到住在地上？地表有什麼吸引人的地方么？又冷，又有輻射，又沒獵物，還過分空曠，為什麼星光經常往地面跑呢？”
“我們生活的環境不一樣。”米蘭解釋，“從小我們就是地上生物，這是一種習慣而已。”對於世代都看不見的人，也對於世代沒有離開過這裏的人來說，他沒有辦法解釋綠葉鎮茂盛的綠色森林，沒法解釋紅罌粟會所的燈火輝煌，沒法解釋琉璃海的洶湧壯麗，只能簡單歸結於生活習慣。
珠白星地表的亮度，大都由皚皚白雪反射而來，頭頂沒有星星，只有半邊破損的“天幕”。但是光線和景色對於珠白星原住民沒有任何影響，甚至“天幕”的模樣也完全出自想像。兩年前德姆雷科提出去膜式防禦能量基站的時候，幾乎沒人知道基站的用途。
“天幕有多遠？”“看”以及相關詞彙，依然在他們的語言體系中保留着，但什麼是“看”，實在說不清楚。
“很遠，”米蘭想了想，打了個比方，“遠到精神力最強的人，用最尖厲的精神攻擊都夠不到，體力最強的人，用儘力氣擲出的矛都夠不到。”他對“全憑想像”四個字深有體會，知道這些沒有辦法解釋，也沒有必要詳細解釋，他們只是珠白星的過客。
莎莎對於看不見這件事並不在意，畢竟全族的人從生下來就沒視覺功能，她只是覺得“能看見”這種事很匪夷所思。
也因此，她覺得米蘭等人很匪夷所思。
因為好奇，產生興趣，因為興趣，加深了解，不知不覺間，她就開始喜歡身邊這個神奇的少年。
“外面的人們，都比我們多一種神奇的功能嗎？不用精神力，距離很遠就能知道有什麼東西？形狀？質地？”
“這可說不準。”米蘭慢聲回答，“也有和你們一樣的人。”他並沒有說自己的情況。
莎莎拉着他的胳膊，站住了：“既然這種神奇的功能不一定每個人都有，那，星光，你能跟我生孩子嗎？”
這句話她已經問了兩年，問過五十多遍。
米蘭對於珠白星現存的居民，稍微有點同病相憐的意味。對方的情況可比他嚴重得多，最早的一代人受到輻射產生病變，dna造成的變異通過血脈一代代疊加，從第三代起，嬰兒一出生就喪失了光感，到莎莎這裏正好是第十代。
不僅視力受損，大量輻射同時帶來生命縮短和天賦值攀升，居民平均壽命只有五十歲，孕期只有六個月，天賦值的爆發率卻高達55%。
沒有視力進行閱讀，在惡劣環境下，求生擺在首位，很難有充裕時間和方便條件，對歷史資料深入了解，尤其是對文化的學習和傳承。族人們起初還能通過光腦的有聲朗讀功能學習歷史，學習現代化知識，漸漸光腦能量耗盡，而現實生活與光腦的形容又差距太大，幾百年前的生活口耳相傳，在莎莎這幾代人聽來，已經是傳說了。
族裏大概沒有那個適齡姑娘不喜歡米蘭他們。想想吧，從遙遠的天邊飛來，從另一顆星星飛來，不使用精神力也不用觸摸，就能知道面前有什麼，真是太不可思議了！年青人一直不相信傳說裏面人可以從一顆星飛到另一顆星，現在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還不夠神奇的？
米蘭班布十一二歲還算孩子，但是珠白星原住民族內平均壽命五十歲，女孩子十一二歲結婚非常普遍，莎莎十三歲已經算老姑娘了，因為什麼一直不結婚，大家心裏都清楚。
而且，也都不看好。
——雙方相差太懸殊了。
他們捕捉地鼠和石蟲，要展開精神力搜索目標，依靠體力擲出長矛捕獲，從沒有人聽說自動定位瞄準和扣一下扳機就能收穫獵物，這樣的人，和他們完全兩個世界。
就連居住的地方，都選擇離他們遠遠的，靠近地表，用很奇怪的材料構成。
有人拉幫結夥，試圖衝著落單的班布和米蘭下手，想試試吃掉他們的肉，是不是就能獲得他們的能力——那個大人太難纏，不然也早就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