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爭辯1
回到府上,宋伯說宮裏頭來了人,說是傳聖旨的,已等候了好些時辰。
韓子簫和褚慕卿一齊前往前廳接旨,宣旨的太監正是宮中的太監總管,手上確確實實握着一卷聖旨。見褚慕卿和韓子簫過來,打開聖旨道:“御史中丞韓子簫接旨。”
韓子簫撩起前擺跪下,宣旨太監朗聲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御史中丞韓子簫出類拔萃,乃是不可多得的棟樑之才,朕今命你為靖安刺史,主久旱重振之事。三日之後啟程,不得有誤。欽此!”
韓子簫怔愣住,跪在地上久久不動,宣旨太監道:“韓大人,接旨罷。”
韓子簫回過神,看了褚慕卿一眼,臉色複雜,道:“臣領旨。”雙手抬高,接過聖旨。
宣旨的太監道了一聲告辭,便離開了王府。韓子簫手上握着聖旨看向褚慕卿,“王爺。”
褚慕卿負着手,沉默片刻,“你心裏是怎麼想的?”
“下官自然是想留在京城,留在……王爺身邊。”
褚慕卿道:“既然如此,你就只管留在京城,其他的,本王會安排。”
韓子簫抿唇一笑,“不必,這是下官自己的事,下官自己去同皇上說清楚。”
“你是本王的王妃,你的事便是本王的事。”
“但下官不能事事都依賴王爺,有些事情,自己能解決還是自己解決的好。”他知道褚慕卿和褚瑞宏這兩叔侄一向不和,要是褚瑞宏利用此次機會給褚慕卿安個抗旨不遵的罪名,那後果會更糟。
“你如何解決?”
韓子簫沉吟道:“下官且先與皇上說清楚,望他能收回旨意。”若是說不清楚,那便只能辭官,左右,他已經失去了褚瑞宏的信任,日後留在朝中諸多事情不大方便。想必褚瑞宏突然將他遠調,也是這個原因。
翌日早朝,韓子簫總算在朝堂上露面。早朝過後,韓子簫徑直上了御書房面聖,誰知御書房的太監道:“皇上吩咐過,不見韓大人,韓大人還是請回罷。”
韓子簫從袖子裏摸出一錠銀子,塞到太監手裏,“公公也知本官與皇上極為親近,即便不去通報也是無妨,只請公公通個人情。”
太監臉上十分為難,把銀子還了回去,“韓大人,這奴才實在沒法做主,昨日皇上吩咐過的,不見韓大人。奴才要是違抗聖意放了您進去,皇上龍顏大怒奴才可是要掉腦袋的啊。”
韓子簫看着手上那錠銀子,輕嘆了一口氣,褚瑞宏大概是一早知道他會來找他,所以早早吩咐了。
但他今日必須要跟皇上說清楚,否則按照聖旨他明天便要啟程去靖安,不去則是抗旨不尊。
韓子簫把手上的那錠銀子再塞進太監的手裏,“勞公公通報一聲,說本官在這外頭跪着等,到皇上願意見為止。”
說罷,韓子簫撩起前擺,跪在大理石的地板上。
太監皺起眉頭,“韓大人,您這是何苦?”
韓子簫抬頭看着他,“勞公公傳達。”
太監道:“那奴才便進去跟皇上稟報一聲。”
“有勞。”
太監將那錠銀子收進袖子裏,轉身往御書房裏走。褚瑞宏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遠處蕭敗的樹木。
太監低聲道:“皇上,韓大人在外頭。”
褚瑞宏看着窗外,“朕已經說了,不見。”
太監再道:“但韓大人讓奴才給皇上帶句話。”
“說。”
“韓大人說,他要在外頭跪着,等皇上願意見他為止。”
褚瑞宏沉默片刻,“那便讓他跪去。”
“是。”太監應了一聲,轉身出去,給韓子簫傳話,“韓大人,皇上不願見,依老奴看,您還是回府罷。”
“本官急着面聖確實有要事,拖不得,還是在這等等。”
太監輕嘆一聲,沒再說什麼。
褚瑞宏一直沒出來,連中膳都是吩咐人送到御書房的。天氣寒冷,韓子簫身上只穿着官袍,連大氅都沒披上,鼻尖和耳朵凍得通紅,跪着的雙腿已經麻痹。
突然,身上多了一件黑色的大氅,韓子簫抬頭,看到的是褚慕卿。褚慕卿道:“起來。”
“王爺怎麼來了?”
“本王要是不來,怕你要在這跪到明天。”褚慕卿扶着他的手臂起來,說到底還是心疼他。
韓子簫雙腳麻痹,站不穩,褚慕卿半抱着他,“本王同你一起去見皇上。”
韓子簫忙阻止,“別,你與皇上本就不和,再為這事起了爭執,怕是會更僵,還是由下官出面。”
褚慕卿道:“那本王與你一同進去,你要怎麼解決那便是你的事。”
韓子簫想了想,點頭。
褚慕卿吩咐太監進去通報,褚瑞宏能不見韓子簫,但是褚慕卿,即便不情願他也是要見的。
說是攝政王求見,進來的卻是兩個人。褚瑞宏板著臉看着手上的摺子,“要是為了聖旨的事,兩位不必浪費口舌,朕不會改。”
韓子簫偏頭望向褚慕卿,“王爺,下官有些事想單獨與皇上說。”
褚慕卿明了,對褚瑞宏行了一禮便出了去。
韓子簫看着御案后的褚瑞宏,褚瑞宏卻看着手上的摺子,“有話快說。”
“微臣懇請皇上另派賢才前去靖安。”
褚瑞宏從摺子上抬眼,道:“你以為在朝廷為官是你想如何就如何的?”
“微臣自當遵從皇上旨意辦事,但如今微臣身兼攝政王妃,有侍奉王爺之責,不能遠調,還請皇上體諒。”
褚瑞宏聽到他這句話,眉頭蹙起,“韓子簫,你真的變了。”當初韓子簫信誓旦旦地說不願以男子之身下嫁,更不願困在攝政王府做一輩子王妃,但如今,初衷早已改變。
韓子簫道:“皇上,世間萬物都會變,人也不例外。”
“所以,朕當初對你百般信任,如今變了,也是情理之中。”
韓子簫道:“但總有些是不會變的。”
“什麼?”
“過去。過去了的,永遠不會變。”韓子簫邊回想邊道:“當年,微臣在皇上身邊伴讀,不識公眾規矩,常闖禍,皆是皇上為微臣求的情,微臣被罰,皇上也一塊陪着受罰。那段時日,微臣記憶猶新。”
褚瑞宏沉默片刻,“過去是過去,現在是現在。”
“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微臣一直想效忠皇上,為皇上排憂解難。”
“說得好聽,那你可做到了?”
“微臣無能,為官一年無所作為。但微臣捫心自問,不曾做過有害皇上的事。”韓子簫頓了一頓,“那一次欺騙皇上,確實懷有私心,但說的話句句都是肺腑之言。微臣願以性命擔保,攝政王對皇上絕無二心,更別說起兵造反。這段時日陵王使了諸多陰謀詭計,皆是由攝政王識破才未釀成大禍,皇上未給出半點賞賜,反而一而再再而三疑心,日後朝中大臣誰還敢為皇上效忠?”
褚瑞宏盯着他,“你這是在拐彎抹角地罵朕!”
“微臣不敢,皇上在微臣眼裏,除了是一國之君,還是最好的知己,微臣在知己面前向來是有話直說。”
褚瑞宏道:“你以為你這麼說,朕就會不計較?”
“微臣所說若是不合情理,皇上大可怪罪,微臣甘願受罰。”
褚瑞宏撇開目光,悶悶不語。
韓子簫接着道:“皇上可有想過,若是攝政王一心一意為朝廷,為皇上效力,皇上卻以怨報德,處處疑心,這麼做,應該不應該?”
褚瑞宏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但隨即想起那日褚慕卿說過一句話,他說:與其處心積慮奪執政大權,倒不如先學好如何成為一名賢明君主,臣只是暫時執掌六軍帥印兵符,並非為了龍椅,這一點,皇上大可放心。待到時機成熟,臣自會將帥印兵符奉上。
難道,真是自己疑心過重?褚瑞宏自嘲地看着韓子簫,“所以,在你眼中,朕就是個昏君。”
“不是。”韓子簫毫不猶豫地道,“皇上為國為民,勤於朝政,日後定能成為明君。至於疑心攝政王之事,微臣覺着攝政王也有過錯,他性子孤傲冷僻,為人有些固執,時常不注意皇上的感受辦事,皇上疑心他也在情理之中。不單是皇上,微臣起先也以為他覬覦皇位。但入了王府後,才漸漸明白過來,他外冷中熱,雖握着重權,但對朝廷和對皇上忠心耿耿,並無半點歹心。望有一天,皇上也和微臣一樣明白過來。”
褚瑞宏坐在御案后,久久不語,過了許久,他道:“即便你所說都是真的,但朕將你調去靖安,與這事有何干係?”
韓子簫垂頭,“並無干係。”
“那你為何不肯去靖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