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終章
父女兩個回到家，同時朝屋裏大喊：“我回來啦！”
唐姍姍從廚房探出頭，問李得意：“土豆買了嗎？”
李得意奇道：“什麼土豆？”
唐姍姍說：“你們出門時我不是告訴你買幾個土豆回來嗎？”
李得意認真回憶了一下，說：“沒有啊。”
唐姍姍說：“你這人，怎麼不承認呢？”
李得意沒再頂嘴，說：“我現在去買。”說著，轉身準備出門。
“回來回來，”唐姍姍說：“算了，不想吃土豆了，吃圓白菜吧。”
李得意說：“那我去買圓白菜。”
唐姍姍說：“不用買了，家裏還有。”說完，回了廚房。
李得意蹲下身，跟可心對視了一下，說：“你媽這是怎麼了？”
可心很認真地回答他：“我不知道。”
最近唐姍姍是有點不對勁，倒也不是說發脾氣或是怎樣，只不過情緒的波動有些沒有規律，跟平常的感覺不太一樣了。之前還嫌棄他身上有煙味，疑神疑鬼地問他是不是偷偷去夜店了？李得意這個冤，說哪有下午兩點去夜店的？再說，抽煙跟夜店有關係么？
後來趕上他上火、咳嗽，唐姍姍終於找到個由頭，強制他不許吸煙了。
李得意就琢磨，自家老婆這是怎麼了？他想起以前，她曾提過想出去上班的事，那時可心小，需要她每天帶孩子，頂多也只能給他的公司幫幫忙，現在可心都上幼兒園了，她空閑時間多了起來，或許是在家裏悶的？
李得意想，這個結論也不太靠譜，他們夫妻之間一向不玩兒你猜你猜你猜猜猜，都是有話直說，所以，如果唐姍姍想出去工作，應該是直接找他商量才對。
忽然間靈光一閃，想到另一種可能，看了眼日曆，又推算了一下時間，越琢磨越像真的，打算一會兒下樓遛彎的時候順路去趟藥店。
結果那天吃完晚飯，全家一起去散步的時候，可心鬧騰得厲害，李得意就把去藥店的事給忘了。
轉天下班回家，剛進門可心就撲過來抱李得意大腿，李得意摸了摸孩子的頭，轉身自己找拖鞋，可心拉着他說：“爸爸，弟弟，弟弟。”
“啊？”李得意“啊”完了，馬上反應過來，說，“在哪兒呢？”
可心手裏攥着張紙，是醫院的化驗單，說：“在媽媽肚子裏。”
李得意真想拍自己的嘴，怎麼莫名其妙問了句在哪兒呢，趕緊把鞋甩了，連拖鞋都沒來得及穿，抱起可心就往卧室跑。
卧室里，唐姍姍正從衣櫃裏翻東西，李得意放下可心，過去說：“找什麼呢？我來我來。”
唐姍姍說：“把可心以前穿過的小衣服找出來洗一洗，媽做的衣服結實，還能穿。”
李得意滿心滿眼的都是興奮，連話都不會說了，扶着唐姍姍坐下，還是那句：“我來我來。”
大部分衣服都收進箱子了，衣櫃裏只有幾件可心出生后買的，不是粉藍就是粉紅，可心看着看着疑惑了，對李得意說：“爸爸，我要弟弟。”
這小區裏有個可心的幼兒園同學，最近添了個弟弟，可心挺羨慕的，這會兒也吵着要弟弟。
李得意摸了摸孩子的頭，說：“這事兒你爸我說的可不算。”
可心馬上問：“那誰說的算？”
李得意說：“問你媽去。”
得，把皮球踢給唐姍姍了。
可心跑過去撲到唐姍姍懷裏，問她媽：“媽媽，是弟弟吧？”
唐姍姍摟着女兒，讓她坐好，說：“你喜歡弟弟？妹妹不好嗎？”
可心說：“妹妹不就是跟我一樣了嗎？那你們會疼她不疼我了。”
唐姍姍跟李得意對視了一眼，李得意忙放下手裏的東西，也走過來，圍在可心旁邊，說：“女兒啊，爸爸媽媽怎麼會不疼你呢？無論是弟弟還是妹妹，爸爸媽媽都一樣疼你的啊。”
可心低下頭，說：“可是，我是姐姐啊。”
爹媽又互相看了一眼，李得意有點急，怕孩子心裏有委屈，可又不知道該如何表達他的愛意，如果把天上的星星接下來能讓可心相信他們會一如既往地疼愛她，他都願意馬上搬梯子。
唐姍姍看着李得意焦急的樣子，示意他先坐下，才對孩子說：“可心啊，你能意識到自己是姐姐，知道應該謙讓弟弟妹妹，爸爸媽媽很高興。”
可心抬起頭，看了她媽一眼，復有低下。
李得意握着孩子的一隻手，包在自己的大手裏，他知道可心喜歡他牽着她的手，他希望通過這個動作讓孩子感受到他的心情，讓她知道一切都沒有變。
唐姍姍又說：“將來無論是弟弟還是妹妹來到我們家，他比你小，沒你懂事，爸爸媽媽可能會更關注他一點，不過，這並不是說爸爸媽媽會忽視你，而且，你比他大四歲，爸爸媽媽永遠都多愛你四年，對不對？”
可心抬頭專註地看着她媽，下一刻，眼眶就濕了。
李得意措手不及，趕緊把孩子抱了起來，邊晃邊輕拍她的後背，說：“不哭不哭，可心不哭，可心快當姐姐了，是大孩子了，不哭哦。”
可心摟着她爸的脖子，伸手抹了抹眼睛，說：“我也愛弟弟，我們一起愛弟弟。”
李得意說：“好。”他抱着可心，另一隻手則握住了唐姍姍的手，兩個人就這麼緊緊地握着。
即將二度當爹，李得意自然開心得不得了，整天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兒了，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他很幸福。
老闆高興，員工自然也跟着樂呵。唐姍姍妊娠反應有點厲害，李得意也不抽煙了，家裏的煙都拿到公司分給了那幾個資深煙民。他還承擔了接送可心上下幼兒園的工作，雖然唐姍姍說不用，但李得意不放心，大包大攬了下來。
閑下來的時候，李得意想，人生得意也不過如此了。
當然，煩心事兒也不是沒有。
李得意的公司生意好，引得同行各種羨慕嫉妒恨，就有人不甘心，在他附近設網點，明目張胆搶他生意。地點選的也好，就在小區門口馬路邊的底商，離着五百米遠就能看見，牌子一掛，比李得意他們那裏顯眼得多。
可是開了不久問題就來了。
快遞公司每天一大早從中轉站往各網點運包裹，那種車很大，通常都是裝集裝箱的，那車堵在小區門口，小區裏的居民無論是開車上班的還是送孩子上學的，都給人家堵在那裏，動都動不了。
而且，周圍店鋪也受不了。
他們旁邊緊挨着的是家麵包房，顧客正拎着剛烤好的麵包推門出來，外面飛來飛去扔快遞，讓人家下次怎麼來買東西。
所以，都不用李得意做什麼，小區住戶和附近業主就把那家快遞公司請走了。
李得意他們公司位置偏，不惹人煩，用得上的時候還挺給力，自然頗受大家歡迎。
看着進進出出忙碌的員工們，李得意就感慨，這一天天的日子，每天都這麼有滋有味。
這年的春節，李得意他們又是沒有回老家，而是把李得意他媽和張泉根接到了城裏，李得意親自回去接的。他先去給他父親上了墳，念叨了一下家裏的一些事兒，當然把老婆懷孕的事也說了。然後回家，幫着他媽一起把堂屋都打掃乾淨，又和張泉根把福字和對聯貼好，再載着二老回城。
可心越來越有姐姐的派頭，很懂事，家裏早就把書房重新裝修成兒童房，給可心單獨住了，這會兒，她不僅讓出房間給爺爺奶奶，還主動幫忙打掃，兩位老人直說孩子長大了。
辭舊迎新，真正的合家歡樂才能體會到它的美好，全家人圍着飯桌，各自舉着杯子祝福彼此、祝福這個家。
電視裏放着春晚，窗外有人在放煙花。可心趴在窗台上往外看，央求她爸也想下樓放。李得意正鼓搗他新買的三腳架，然後招呼大家就位，他自己懷裏抱着可心，旁邊唐姍姍捧着肚子，李得意他媽和張泉根則坐在他們前面的椅子上。
相機定時燈閃爍，咔嚓一聲，留下了這溫馨時刻里的全家福。
預產期臨近的時候，李得意他媽擔心唐姍姍身子沉又要照顧可心會吃力，就提前過來了，沒想到來得還挺及時，唐姍姍這胎早產，饒是李得意有經驗也手忙腳亂的。當時大白天，李得意正在倉庫里幫着分揀快件呢，他媽的電話就來了，說唐姍姍這邊有情況，叫他回去一趟。
李得意回去一看，好嘛，羊水都破了，趕緊送醫院吧。
把唐姍姍跟他媽送到了醫院，安排進病房，唐姍姍當時情況還好，趁等着的功夫讓李得意先把可心接回來。
李得意一想也對，開着車去了幼兒園。
等李得意帶着可心回到醫院，護士告訴他唐姍姍都進產房半天了。他又抱起可心往產房那邊跑。醫院裏人來人往，人聲嘈雜，也不知哪個診室前，護士在叫病人，病人大呼小叫，還有幾個不知道誰家的熊孩子跑來跑去，李得意全然顧不上了，奔到產房門口，剛看見他媽，他媽問他打他電話怎麼沒人接？李得意正疑惑，剛想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查看一下，就聽見從產房裏面傳來“哇”一聲嬰兒的啼哭。
那一刻，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什麼手機什麼醫院全都不重要了，彷彿世間只有李得意和那扇門后的嬰兒，他怔怔地看着那扇門，為這個新生命的到來激動不已，又充滿希冀。
李得意他媽也高興得不行，可心一直仰着頭在問：“是弟弟嗎？是弟弟嗎？還是妹妹？”
李得意把可心交給他媽，冷靜了半天才迎着從產房裏出來的護士走過去。
後來過了許多年，有一天孩子們都不在家，兩口子閑聊天的時候，李得意忽然問唐姍姍：“嫁給我你後悔嗎？”
唐姍姍說：“你呢？娶我後悔嗎？”
李得意想了想，說：“如果遇到了別人，可能日子也就那樣地過，肯定沒有這麼地、這麼地……”
唐姍姍接道：“幸福。我也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