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9聚散有時,不訴離殤
果然,這日的餐飲,並不是那麼簡單,蛇肉,卻煒在鱔魚的濃湯之中,鱔魚,也是有孕之人斷斷不能用的東西,那桃仁也是極為陰毒的東西,芭蕉也是至寒之物,用其葉片蒸出的糕點,那寒氣便會進入,同食用芭蕉一般,那杯花茶,便是正正經經的紅花炮製,雖比不得紅花湯藥,卻也足有墮胎的分量,這一點一點加起來,梔淺這一餐,是要為我送行的意思吧。
知道真相的我也只好置之一笑,好在,我福大命大,沒有隨她心愿一屍兩命,而是迎來我早產卻平安的虹兒。
這些日子,虹兒漸漸的長開,也終於睜開了眼睛,那雙烏黑的眼睛,總是轉啊轉啊,二嫂過來看我的時候便說,這個孩子像極了我小時候,一樣的頑皮淘氣,便是在襁褓里,也不肯安分。
孩子還小,又能看出什麼來呢?她們這樣說,也不過是叫我歡喜,可是虹兒的身子壯實的很,完全不像是早產的孩子,甚至比足月的孩子,還要壯實的多,“這孩子可是比我家老大剛生下來還壯實多,瞧這勁頭,以後習武打拳,一定是天生神力。”
“二嫂一天就想着習武打拳,我倒覺着,什麼也不會,一無是處的,挺好。”我樂呵呵的傻笑,“什麼也不會,就沒人打他的主意。”
“那可是萬萬不可。”阿泰剛剛議事會來,還是一身鎧甲戎裝,忙着跑進來插話,“虹兒日後是要繼承我的大業的,哪裏就能一無是處?天命鳳女的孩子,必定是
天之驕子,不能差了。”
“王爺這話很對。”二嫂笑着附和,“以後一定要好好習武的。”
我對二嫂這樣的回答很是無奈,從前看不見的時候,以為二嫂這樣的女子,該是五大三粗的,極為剽悍的母老虎,誰知見了尊容,才曉得,面容清秀身子窈窕,雖然已經年近四十,可是這神采,這氣勢,怎麼看着都不像,除了這聲如洪鐘的洪厚,哪有一點習武之人的樣子。
果然人不可貌相。
婆婆是一位極丑極丑的老婦,我曾經觸碰到她樹皮一樣粗糙蜿蜒的手臂,而今我才知曉,她的半邊容顏,皆是這樣的醜陋可怖,那些傷痕,皆是火燒的疤痕,讓我想起,東宮的那場大火,叫傛哥哥,姑姑,室宜離我遠去的那場大火,讓我真切的感受他們的疼痛,他們的無奈,以及殘忍不堪的死狀。
而紫燕,是乖巧懂事的姑娘,同巴蜀人家的嬌小女兒並沒有絲毫分別,也許因為這一次撞到我的過失,她如今在我面前,總是怯弱而遊離,無妨,小孩子,慢慢的,總會好的。
我的孩子平安誕下,便是王府里唯一的小世子,該來的,總是要來,我因為在月子裏可以避開許多人的叨擾,可是唯有她,我不能避開。
那日我正抱着虹兒在懷中逗弄,孩子一直望着我笑,笑意正憨的時候,紫燕前來通稟,“姨娘過來了。”
該來的總會來,該見的總要見,正好,我也有許多話要問她。
“叫姨娘進來吧。”我笑着揮手,“你們也都下去,我們說說話。”
紫燕領命領着乳母眾人下去,我笑着看梔淺提裙進來,從前千絲長發垂於腦後,玉鈴鐺簪在發間,清純可人,不施粉黛,而今高高挽起的鳳髻,發間埋着珠玉金釵,淺紫綉線長袍還有身下的羅裙,都讓我覺得,她老了這樣許多。
算起來,我們也僅僅有一年多未見,算起來,她也才滿十七歲。
十七歲的女孩子,怎麼會叫人覺得這樣老邁呢?
“姐姐當真好福氣,虹兒很乖巧呢。”她趴在榻前望了幾眼,看的出,她對虹兒,真心喜歡的很。
“有這樣的福氣,也該謝謝妹妹苦心安排,否則,也不會這麼快見到這個孩子。”我笑的坦然,卻看到她的臉色一僵,抬頭望我,連指節都顫抖,淺淺,果然還是小孩子,藏不住一點心思。
“你都知道了?”顫抖的音色,她問我。
“你做的那樣明顯,我怎會不知?”我直直盯着她,“梔淺,這個孩子還活着,我還活着,怕是你沒能料到吧?”
“預料?”她冷笑着落在座上,“姐姐,這些日子的哪件事情,是能在我預料之中的?”
“那或者說,重陽日,哪些事情是不在你預謀之中的?”我笑着再問。
“若說沒能預料,唯一不能預料的那個撲出來的丫頭,你當真以為我僅僅叫你胎動難耐就夠了?怎麼可能?那頂轎子,是要在我的護送下,轎夫失足落水才對,那時候,才是真真正正的救無可救,可是為什麼她要撲過來,為什麼要在那裏邊撞倒你,廢了我全盤計劃,而今,既然你有福氣生下來,最好,也有福氣養的大。”淺淺笑着掛着虹兒的小臉,“姐姐你看看,肉嘟嘟的,萬一死了,可怎麼好?”
“梔淺,若你敢動這個孩子分毫,我一定要你死。”
這是我對她說過的最狠最殘忍的言語,也便是這句話,叫淺淺跟我之間,護過,愛過,恨過,而最後,變成最熟悉的陌生人。
今日一別,我再沒有同她這樣的見過。
她笑的狂妄,笑出了眼淚,笑傻了自己,落在虹兒額上的那個吻,伴着滴滴淚珠。
我只作不見,看着她,近乎瘋狂的離去。
可笑的自尊,叫她不能告訴我,她最後,還是不忍將我置之死地而後快,所以她繞開了那段水路,那夜我慘叫連連,而她也在佛前叩拜整整*,這個孩子,她是多麼的想要真的像一個姨娘一般的,去疼愛。
只是她沒有說,而我,也再不能知道。
後來,她是側妃,是貴妃,而再不是我認識的淺淺,再不是曾經陪我佛寺孤燈冷盞的姑娘,也不再是馬蹄前救下我的那個姑娘,她的歡笑聲,金鈴聲,真的離我遠去,再不復存在。
我和虹兒,在府中安然等到虹兒足月,滿月酒辦在鍾府,也算是為這個孤寂的老宅,揮去一點陰霾。
大嫂做東,二嫂三哥陪坐,我抱着虹兒同阿泰坐在大嫂身邊,三嫂身子笨重,不便下樓,因為我的前車之鑒,哥哥更是怕有一點閃失,幾杯水酒下肚,便要去陪着,大嫂難得的面色紅潤,幾個小輩在另一桌陪着,虹兒實在叫人喜歡,幾個人手裏眾星捧月似的摟着,笑鬧聲一直到夜深,才算作罷。
酒席畢,阿泰陪我往園中來,“今夜,我便不回去了吧。”
“為何?”我摟着虹兒一時高興,忘記其中關竅,他是我兒子的父親,是我的丈夫,為何不能同我同*而寢?緩過神來,卻放開他扶着手,“軍中事務繁忙,你自然是表率,哪有溫柔鄉里便淪落的道理?”
“鍾靈,你知道的......”他自身後摟住我的身子,“難道此刻,你還要據我於千里之外?”
“阿泰,你知道的,我從來沒有要同你有什麼海誓山盟夫妻之約,你我之間,如今這樣便已經很好,越過這鴻溝,只會叫我無顏見你。”輕輕扒開他的手,“王爺勞累一天,就送到這裏吧。”
月色黯淡,一如他此刻的臉色,而那樹影婆娑間,他終究還是笑了,“鍾靈,你還是一點沒變,認準了的,便絕不更改。”
是嗎?我竟然忘記了,從前的我是什麼樣子。
我曾經認準很多事情,現實還不是生生給叫我清醒,叫我改變?
輕笑一聲,我躬身拜別,抱着虹兒,穿過園門,往自己的屋子裏來,鏡前換衣盥洗,總覺得,今日忘了些什麼事情,直到我在榻上翻來覆去,也還是不能想起,是有什麼人,什麼事,叫我忘卻。
清晨,虹兒的啼哭聲如舊將我喚醒,他日日清晨必須在我的懷中,否則便絕不安穩,也就是我抱着他在院中踱步的時候,才驚覺,偏房的他,怎麼沒有一點動靜。
輕叩屋門。良久沒有回應,只是一抬手屋門便滑開,飛落的塵土叫我不能睜眼,是有多久無人居住?那麼他呢?是去了哪裏?
“小姐,這裏住着的公子半月前就離開了,因為是王府的人,所以無人敢攔。”府里的丫頭娟兒回話,這些日子,是她一直照看我的園子。
“那他可留下什麼書信?”
“並沒有,說小姐回來便會懂得。”娟兒答的真摯,我聽的卻甚是不解,既然他說我會懂得,那麼這間屋子裏,是該有什麼信物留給我的。天命鳳女,王爺請下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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