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挑刺
城市正中最金貴的cbd地段,中午時分都是極為熱鬧的,周圍商務樓中工作的白領都紛紛出來吃午餐,作短暫午休。
餐廳里這時滿滿都是人,尤其像“翠鳥”這種口味和地理位置都不錯的,無論中午作餐廳或是晚上變身酒吧,都是一位難求。
樂言來得早,她從醫院直接過來,角落還有沙發位。她素麵朝天,穿素凈寬鬆的棉質休閑上衣和牛仔褲,午餐時間也只點了一杯飲料靜坐着,在一群都市“白骨精”中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哎,想什麼呢?跟你打招呼都看不見。”穿職業套裝的何薰在她對面的空位坐下,“今天難得啊,居然會跑到這兒來找我吃飯,等多久了?”
樂言笑笑,把餐牌遞給她,“剛到一會兒,看看吃什麼,我請你。”
“董事長夫人請客,那我就不客氣啦!”
這個頭銜樂言已經擔不起了,但她還沒告訴何薰。實際上除了她跟穆皖南以及律師之外,離婚的事他們還沒跟任何人提過。
甚至她上班的律所就在南華集團對面的大樓,她現在也還不能跟何薰說。
何薰點了一份午市套餐,見樂言什麼都不吃光喝飲料,又加了一個大份的凱撒沙拉和炸雞。
“喂,幹嘛不好好吃飯啊?我看你又瘦了,難道也學人家玩兒減肥?我告訴你啊,你再減就沒了,好不容易升級的c-cup又要降回b了。”
她分貝不小,周圍人來人往的,樂言羞赧得恨不能捂上她的嘴,“說什麼呢!”
“本來就是嘛,依我看生孩子就這點兒好處,可以升杯。”
樂言也習慣了她的快人快語,苦澀地笑了笑,“不是減肥,我只是沒什麼胃口。”
何薰把剛端上來的焗飯抱到跟前兒,“為什麼呀,是不是悶啦?早說讓你出來工作的,一個f大的高材生,還這麼年輕,在家裏相夫教子這麼些年也夠了,多浪費啊!要是那時候你不是畢業就結婚,隨便進哪個公司或者事務所,現在也是單位里的中流砥柱了。”
她說的沒錯,她們以前是感情最要好的大學同學,一個畢業就結婚,一個畢業就入職場打拚,時間彈指過,各自都已在不同的路上走出很遠了。
以前婚內的生活,有時一個人也的確覺得寂寞。尤其是思思開始上幼兒園后,穆皖南跟她的交流仍舊少得可憐,她像是一個被遺忘的人,大把空餘時間裏偶爾也會懷疑堅持這種生活的意義。
現在有了工作,煩惱卻又不止於此了。
何薰沒有察覺她的異樣,繼續開着玩笑:“我們部門正招人呢,不如你來跟着姐工作,又可以充實小日子,又可以緊盯着老公的動向,一舉兩得,多好啊!來吧來吧,當初可是你介紹我進南華集團工作的,現在就當是我報答你的知遇之恩吧!”
樂言說:“我介紹你到南華應聘,是因為那時公司真的缺人,而你剛好合適。這麼多年你是憑藉自己的本事升到法務總監這個位置的,要說對你有知遇之恩的人應該是你的頂頭上司才對。”
“哈,你真是時刻不忘為老公說好話啊!你敢說當初就沒一點兒小心眼子,敢說我不是你安插在他身邊的眼線?”
她聲音還是大了點兒,而說曹操曹操到,穆皖南這時候剛好帶着秘書和運營總監走進來。
不確定他有沒有聽到這句玩笑話,因為他永遠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然而從他身邊兩位的表情來看,多多少少是聽入耳了一些。
他顯然也看到了樂言,卻沒有打招呼的意思,眼神就像只是看到一個陌生人一樣冷淡,轉過身就走向了另一邊已經預訂好的座位。
何薰是看到樂言臉色不對才回頭的,見了穆皖南他們一行人也只是吐了吐舌頭,終於壓低聲音嘟囔道:“他今天怎麼跑到這裏來吃飯了,你們約好啦?”
樂言搖頭。
“那你們是吵架了?”別說剩女沒經驗,她一眼就看出兩個人之間氛圍不太對。
樂言咬住吸管喝了一口杯子裏的飲料,檸檬茶到最後總有些澀口,“我今天沒跟他把話講完就掛斷了電話,他大概是生氣了。”
“喲,這是傲嬌呢?看不出來啊,你們都老夫老妻了,穆先生還挺有情趣啊!”
“我不是故意掛他電話,之前我在醫院裏……我見到康欣了。”
“噗……什麼?!”何薰一口湯差點噴出去,趕緊拿紙巾收拾,咬牙道,“胡說什麼呢,人都死了好幾年了,你是撞見鬼啦?”
樂言輕輕攪動着杯子裏的冰塊,表情有些茫然,“跟照片上一模一樣,我也想知道我看到的到底是人還是鬼。”
何薰難得地收起開玩笑的態度,正經嚴肅地問她:“穆皖南呢,他知道嗎?”
“你指的是知道這個人的存在還是她的真實身份?”
“urse!”
“我也不確定,也許他什麼都不清楚,也許他也見到了這麼一個人,只是瞞住我,不讓我知道。”
“什麼東西啊!”何薰火大地把叉子往盤裏一扔,“都死了多久了還冤魂不散吶!”
樂言拍拍她手背,“你別這麼說。”
“我有說錯嗎?昨天是思思生日,也是那個康欣的忌日吧?穆皖南回家了嗎?還是又買了花和酒去香山陪他那位年紀輕輕就香消玉殞的紅顏知己了?這麼一年又一年的深情戲碼他演得不嫌煩啊,再不換個路數,他把你們這個家當什麼了?”
樂言顯得有點難過,“我以前……都不知道原來他對康欣的感情那麼深。”
何薰嘆氣,也覺得自己把話說重了,她只想讓好朋友開開心心地過日子,並不是要揭她瘡疤。
她拿出一個精美的發卡遞給她,“喏,給思思的生日禮物,從歐洲帶回來的。小姑娘開始懂得愛美了,要讓她知道乾媽出門旅行都記得她的生日呢!”
“謝謝,很漂亮,她一定喜歡。”
可愛的水晶發卡沉甸甸的,樂言忍不住越過喧囂人群看向不遠處的男人側影。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這天穆皖南回家卻很早,甚至思思都是他親自去幼兒園接回來的。
思思很高興,她一進門就拉着她說個不停,“媽媽,今天爸爸去幼兒園接我了,我們老師都不認識他呢,還一直問他是誰。”
孩子當作新鮮事一樣興奮的,實際卻是讓人尷尬的事實。思思上幼兒園已經有一年了,爸爸還從來沒去接送過她。
樂言笑笑,發覺思思手裏還捧着一個眼熟的圓筒,問道:“寶貝拿着這個盒子幹什麼呀?”
“這個是做錯事以後受懲罰的盒子呀,媽媽你忘啦?爸爸說他以前沒去幼兒園接我,昨天晚上又回來晚了,所以投了錢進去呢,你看!”
思思獻寶似的把盒子打開給她看,裏面有硬幣和零鈔,最上面的兩個五塊錢應該是穆皖南剛剛投進去的。
這個盒子還是她在剛結婚的時候拿來的,她不喜歡爭吵,更不喜歡冷戰,兩個人不管誰做錯了事只要往盒子裏投五塊錢,積攢到一定的數目就出去吃一頓好的,家庭成員終將得到彼此的寬容和愛護。
穆皖南是說一不二的大男人,大概很少會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麼,幾乎沒有投過錢進去。後來思思大了,她用這個盒子來給孩子做獎懲,真沒想到他還記得這規矩。
她眼睛有些酸澀。
穆皖南從樓上下來看到她,只問:“怎麼才回來?”
“下午到商場逛了逛,買了點東西。”
他瞥見她手中的禮盒,“是玩具?”
“嗯。”她把東西給思思,看小傢伙歡天喜地的樣子,心頭籠罩的陰霾也散掉一些,“昨天你送她的故事書,跟以前買的重複了,我給她補上一份,這樣她會開心一點。”
他微微眯起眼睛看她。樂言覺得他大概又覺得她是在埋怨他,其實她真的沒有這個意思。
晚飯後,穆皖南照例到書房工作,樂言端了一碗甜湯給他。
“冰糖川貝燉雪梨,我知道你不喜歡川貝的味道,所以加了一點銀耳進去又多放了冰糖。你多少吃一點,對嗓子好的。”
他有點驚訝。大概是昨晚淋到雨,他也是今早出門以後才感覺到嗓子不舒服的,漸漸咽痛加劇但並沒有咳嗽,她居然就為他準備好了潤肺去火的甜湯?
“今天電話里聽到你聲音不對勁,我就猜你應該是嗓子疼了。”她像是看出他在想什麼,“今天在醫院裏……剛好醫生過來,我才掛斷了,不是有意的。”
意識到她在解釋,穆皖南原本舒展的眉峰又重新隆高。
“你今天一整天都不在家,怎麼燉的湯?”
“我打電話請周嫂幫我燉上的。”
“以後不用特地做這種事。”
他不太喜歡家裏有太多人進進出出,所以家務事基本都是俞樂言親力親為。周嫂是穆家大宅那邊的老傭人了,看着穆皖南他們兄弟幾個長大的,思思剛出生那會兒雖然請了月嫂照顧,但因為是這輩兒的第一個孩子,長輩們看得跟眼珠子一樣寶貴,才又派了周嫂來幫忙。思思漸漸大了,她也丟不開手了,隔三差五還是過來幫手,這也是家裏長輩們的意思。
穆皖南對此一直都是不置可否的態度,今天卻好像故意挑刺。
他和她還有以後嗎?
“食補總好過吃藥,周嫂的燉品做的不錯,你和思思想吃什麼可以直接跟她講。”樂言抿了抿唇,“沒什麼事的話,我先出去。”
“等一下。”他叫住她,“今天去醫院檢查,結果都還好嗎?”
她回身看着他,總覺得這才是談話的重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