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胡獻
徐雲華朝外看了看,笑道,“天色不早,快到中午了,皇上和權貴妃不如留下吃頓便飯吧,可巧臣妾今日備下了好酒好菜。”
朱棣聽了,不禁笑起來,“你好好地幹嘛要備下好酒好菜呢?我記得你並不善飲啊。”
徐雲華臉上一陣凄楚閃過,稍縱即逝,笑道,“今兒臣妾這院子一早就飛進了喜鵲,臣妾就想着許是皇上今兒要來,便備下了酒菜。”徐雲華這話一說完,朱棣臉上有些戚戚的,好似動容,挽住徐雲華的手,“政事繁忙,朕近來後宮來的少了,皇后還要多安撫諸位嬪妃啊。”
徐雲華雍容一笑,“姐妹們都非常明大義,明知皇上案牘纏身,只有在和臣妾閑聊的時候,讓臣妾轉告皇上多多保養身子的,沒有任何怨懟之言。”說完,她在我身上有意無意的掃了一眼,我沒有搭話,知道她是在諷刺朱棣在我宮內盤桓最多,怪我不體諒聖體安康。
“皇上,您不知道,娘娘今兒說喜鵲來了,就備下酒菜等皇上,往日裏飛進一隻蝴蝶啊,進來一個蟈蟈兒啊,亦或是哪天天氣清爽,都要跟奴婢們說備些皇上喜愛的酒菜,以防皇上哪天過來了吃不上可口的飯菜。”徐雲華身邊的一個伶俐的小丫鬟端來一杯茶水,遞到朱棣面前,靈巧的說道。
朱棣略掃了她一眼,道,“皇後娘娘常常這樣嗎?”
小丫鬟道,“是啊,娘娘每天最大的一件事,就是站在門口往外望,有時候午歇醒了,第一件事就是問皇上有沒有來過。”
朱棣笑着看看徐雲華,“是嗎?朕也常來坤寧宮啊,怎麼弄得朕幾年沒來過似的?”
小丫頭接話道,“哪有女子不希望日日和夫君粘膩在一起的,皇後娘娘雖然端莊大方,母儀天下,也不能免俗啊。”
徐雲華呵斥道,“彩月!主子面前,誰許你話這麼多?平日裏把你慣壞了,到皇上面前還要放肆!”
這個叫彩月的丫頭嚇得連忙跪下,“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朱棣揮了揮手,“罷了罷了,皇后何必為這點小事置氣?朕瞧着這丫頭就很伶俐,想必平日裏也給你解了不少悶,你罵她幾次,她拘束住了,看往後誰還和你嘮嗑。”徐雲華想了想,也是一笑,對着地上的彩月笑道,“還不多謝皇上!”
彩月連忙對着朱棣磕頭,“謝皇上!”
“快下去吧,在這裏多話,把抱雲喊來,那丫頭跟你正好相反,三棍子打不出半個字來。”
朱棣笑着搖了搖頭,“老實有老實的好處,機靈也有機靈的好處。”徐雲華點點頭,突然朝我看了一眼,道,“貴妃自冊封之後搬了新宮,我一直說要撥幾個人過去,貴妃總是以不願鋪張為由推脫了,既然皇上都說彩月不錯,不如就讓彩月先去蓮漪宮搭手幫忙吧。那丫頭嘴巴快了些,倒也不搬弄是非,而且手腳利落針線好,過去粗使是極好的。況且蓮貴妃年輕,應該也不似我這裏有如泥潭深水,拘了她們的活潑性子。”
朱棣搖搖頭道,“這怎麼可以,你說蓮貴妃宮裏人少,你這裏人也不多啊,你們倆都是儉省的人,你這兒去了一個得力的丫頭,使喚不過來怎麼辦?”
徐雲華拍了拍朱棣的手,笑道,“臣妾這不是又要掌管六宮了嗎?慢慢再挑兩個來就是。這現成的好丫頭倒是不好找呢。蓮貴妃身子也是瘦瘦的,彩月那丫頭還有一個說不上來的好處,就是特別會做吃食,讓她去給蓮貴妃做些補品,也養身呢。”
朱棣看了我一眼,他似乎對那個叫彩月的丫頭很是滿意,我只得站起身來,道,“娘娘所賜,不敢辭,只是彩月這樣拔尖兒,被我帶走了,只怕娘娘要如同失了左膀右臂。”
徐雲華得意一笑,“我大明江山,能人還是很多的,不至於一個丫頭走了,我就揮舞不開了。”
我被這麼一噎,也不好再說什麼,只是尷尬笑笑,“那臣妾就橫刀奪愛了,娘娘宮裏的人,去我那裏,我斷然不敢叫她做粗使的活計,一定安排到裏頭,和寶兒珠兒一樣的份例。”
徐雲華抿嘴笑道,“都是你的人了,你愛怎麼打發,就怎麼打發吧。”
這件事就這麼揭過去了,我和朱棣果然留在徐雲華的宮裏用了午膳,從菜式精湛來看,徐雲華是早有準備的,她輕輕巧巧的便把一個活生生的眼線安插到了我的身邊,還在朱棣面前做足了戲碼,朱棣此時心中一定對她的用心良苦很是感動,未來的一段日子,坤寧宮絕對是要常來常往的。
“皇上,您在北平的時候最喜歡的羊肉湯,臣妾讓廚房燉了一天一夜的,您嘗嘗,入味兒了沒?”徐雲華親自替朱棣舀了一碗湯,送到朱棣面前,朱棣喝了一口,笑道,“熬制這麼久,再不入味兒,這羊只怕和當日成吉思汗一般,是穿着鐵甲的。”
一句話說得眾人都笑了,這一頓飯,表面上吃得還算其樂融融,徐雲華的態度也完全的由過去那種頹廢改了。我看着她,心裏只想着一件事,不知她是不是也很累,每天都戴着一張面具。
後面接連幾天,朱棣都是宿在坤寧宮。彩月到我宮內,手腳勤快,為人和善,表面上也與寶兒珠兒打成了一片。只是我自己大約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總是對她有些提防,連續觀察幾日,也並未有什麼發現,便也放鬆了,還總是在心裏內疚,覺得不應該去懷疑人家。
侯先生為了給我尋葯,西出未歸,我現吃的葯眼見就沒有了,正躊躇之間,李興便來通報,說有個自稱胡獻的人求見娘娘,我聽了之後,連連答應道,“快帶他進來,這是侯先生的徒弟,來給我送葯的。”
李興聽了,便出去將那人帶了進來,只見是一個玉面小生,看起來白白凈凈的,頭髮也是整整齊齊的梳到腦後,身量高高大大,倒是一副文氣的樣子,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第一次出入皇宮,有些怯怯的,也就導致臉上的表情有些僵硬。他穿着一身潔白的長袍,很細密的綢緞製成的,一看便不是俗物,與他師父的隨性看起來大相逕庭。可見並不是侯先生的家生徒弟。
“你拜到先生門下多久了?”我對胡獻問道。
“回娘娘,不怕娘娘笑話,小生拜到師父門下不過兩個多月而已。”胡獻彬彬有禮的答道。
我笑了笑,“那你一定是本來就擅長岐黃之術,侯先生不是愛收徒弟的人,你差不多是他的關門弟子了,想必醫術高超。”
胡獻連忙謙遜道,“娘娘謬讚了,小生不過是從小跟着族人略學了些草藥的知識,還因為沉迷此道耽誤了學業,老父老母為了小生操碎了心,至死不瞑目。”
我聽了,不禁啞然失笑,“見你穿着,家裏應該不錯吧。”
胡獻笑了笑,“不過是小康之家,談不上富貴。”
見他並不想回答,我便不再追問,“新的葯都帶來了?”
“都帶來了。”胡獻將肩上一個古樸的藤蘿筐放下,往地上一倒,地上便是數袋用油紙包分裝好的藥包,那氣味兒衝上來,有些咸,有些腥,也夾雜着一些說不上來的異香和葯香,總之沖得人頭昏腦漲起來,見我皺眉,胡獻笑道,“這些是小生在師父的吩咐下這些天配出來的,還有一味藥引,只怕要在娘娘宮中熬制,因為這副藥引有個奇處。”
“什麼奇處?”看着胡獻說得頭頭是道,我忍不住問道。
“這味葯不是用來吃的,要請娘娘找一間密閉的屋子,將門窗緊閉,寬衣沐浴之後,再熬制這味藥引,讓藥引中的葯氣一點點的熏進娘娘的毛孔。如此,再服用剩下的葯,才有效果。”
“喲!這真是奇了,我長這麼大,第一次聽到這樣奇特的藥方。”彩月正端着一壺好茶,準備給胡獻斟茶,正聽到胡獻跟我說這些話,便插嘴道。她一向嘴巴咕嘰咕嘰不停的,一開始寶兒珠兒對她也十分防備,後來見她年紀小,又活潑可愛,漸漸地也都很照顧她。
我皺了皺眉,對跟着進來的寶兒看了一眼,暗怪她沒有眼力,彩月再看起來單純,終究不是久跟了我的,我補身備孕這件事,除了朱棣,並沒有別人知道的。也不像鬧得所有人都聽見消息。
寶兒知道我的意思,面露尷尬,對着我搖了搖手,又對彩月說道,“彩月,你珠兒姐姐正在外頭找你要花樣子呢,你怎麼腿這麼長,躥到這裏來了?”
彩月回身燦然一笑,道,“我想着許久沒進來給娘娘送茶了,上一壺茶水應該是涼了,便進來給娘娘送了一壺新茶,沒想到這裏還有外人。說的都是奇聞,這地上都是葯,娘娘病了嗎?”
寶兒拉了她一把,“快出去吧,事情沒幹完,就貪玩。娘娘當年在戰場上護衛皇上,受了重傷,至今未愈,喚了大夫來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