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北平被侵
“哦?國已安定,全國的能人都在爭先恐後的往朝廷湧來,靜候皇上的重用,還有什麼事需要我這個老東西才能辦好的?”姚廣孝聽了我的話,謙遜的說道,只是他的表情和他的語言並不搭調----依舊是一副看空世俗,一切皆空的樣子。
朱棣拱手道,“先生,朕來請你做的這件事,乃是一件蔭封後人的大事,這天下能人雖多,但是除了你,沒人能夠再能做好了。”
“哦?什麼樣的大事?”姚廣孝聽到朱棣這麼說,才稍稍顯示出興趣來。
我笑着將朱棣準備修一部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永樂大典的事與姚廣孝說了,他聽了之後,果然拍起手來,“這事確實該辦!皇上有此覺悟,老身甚是欣慰!”
朱棣如今乃是帝王之尊,這種話恐怕除了姚廣孝,再沒有一個人敢跟他說了,朱棣也不生氣,依舊客客氣氣的,“先生你說,你是不是該出馬了?”
從姚廣孝拒絕擔當太師之職便可以看出,此人十分懂得進退之道,在靖難最後,朱棣面臨退縮的時刻,他敢拎着朱棣的衣領告訴他沒有退路,在朱棣登基之後,他卻又能看淡一切,兩袖清風的退居道山上了。榮華富貴並不能打動他絲毫,但他能分辨出什麼才是值得他出山去做的。就光憑這一點,他就可以讓所有的當朝大臣對其望塵莫及。解縉顯然就是被功利迷了眼睛。
姚廣孝笑了笑,“這件事確實是一件好事。皇上都親自出馬了,老身哪裏還能再在這裏享清福呢?”
朱棣面露微笑,“那就這麼說定了,先生是現在就朕走,還是過兩天朕派人來接先生?”
姚廣孝搖了搖頭,“都不必,此時與皇上下山,太過倉促,老身還要收拾些行禮,過幾天也不必皇上派人來接,老身自己會去找皇上的。”
朱棣只得姚廣孝性格古怪,便也不再強求,道,“此行目的既已達到,那朕便下山了。朝中政事繁忙,竟沒有閑暇再與先生煮酒烹茶,高談闊論,待先生下山,必定要在宮中住下,每日與先生聊幾句,受益匪淺。”
姚廣孝也並不挽留,只是低頭拱手道,“皇上過譽。”
下了山進了馬車,我對着朱棣笑道,“這個人真是奇怪極了。”
“我也奇怪,就是到了如今,我都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麼,圖什麼。”
“也許有的人活在這世界上,只是做點事,並不圖什麼。”我笑着說道。
“說難理解其實也可以理解,你不也是這樣的嗎?”朱棣看着我,淡淡說道。
我低下頭,“好端端的扯上我做什麼?誰說我不圖什麼,我不是圖到了一個貴妃的位分了嗎,還有天下女子最最艷羨的帝王恩寵啊。”
“這話說得明白。”朱棣得意的揚了揚下巴。
姚廣孝在三天後自己背着一個竹筐,筐子裏裝着他的全部家當,就這麼來到皇宮了,要不是守門的一個侍衛很早在燕王府辦事,認出了他,他差點被人拖出午門暴打一頓了。朱棣一聽說他來了,帶着我一起親自迎出養心殿。
有幾個奏完事的大臣剛走出養心殿的,見到這番陣勢都驚住了,無法想像這個衣衫襤褸,鬍子拉碴的老頭兒到底是什麼人。一聽說此人便是姚廣孝,都十分恭敬的前來作揖,姚廣孝也不謙卑了,一一還禮。到了殿內,朱棣憐他年事已高,特別賜座,姚廣孝成了唯一一個在養心殿與朱棣坐着談事的大臣,恩寵一時榮貫前朝。
朱棣問他對於修纂大典有何建議和要求,他笑着從朱棣求了紙幣,在紙上刷刷的寫了半天,我走出來將他開出的條件拿起來念道,“翰林學士五員,擔任總裁,王景須在內;翰林院官員二十員,擔任副總裁;全國上下下詔,詔令飽學之士,不論貧富老幼,召至文淵閣做編撰。另:各州縣舉薦書法過人之人。
所有召集之人,安排文淵閣編製,每日在文淵閣工作,由光祿寺提供食宿及俸祿。”
朱棣聽完,拍手叫好,“看來這幾日先生在山上,已經將所有事都思慮妥當,才會跟朕開出這樣一個單子!好!好!”
姚廣孝笑道,“跟皇上要了這麼多人和錢財,若是辦不好皇上的事,那老身就該死了。”
“以先生如此殫精竭慮之態度,怎麼會做不好?若先生都做不好,那這天下便沒有人能做好了。”朱棣滿臉驕傲的說道。
我看着兩人一拍即合,站在一邊來來回回的看着單子。姚廣孝笑道,“蓮貴妃皺着眉頭,是有什麼看不懂的地方嗎?”
我笑道,“需要翰林學士和飽學之士,我都是能理解的,只是這書法過人,是為了什麼?”
姚廣孝和朱棣對視一眼,都哈哈大笑起來,朱棣將我拉到身邊,道,“小女子就是小女子,永遠不明白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道理。”
“皇上不要再和娘娘賣關子了,讓老身來和娘娘解釋一番吧,這些學富之人,自不必說,編纂、整理、標註、校對都靠他們,可是皇上心中的這部永樂大典必定是一部囊括古今奇學的鴻篇巨著,一定會引經據典,勢必需要從很多古典中抄錄摘錄各種著作,此時一定需要有人能夠做這個抄錄的工作,如果叫那些翰林學士去抄錄,豈不是大材小用?學士難求,書法好的人卻多得是啊!”
聽了姚廣孝的解釋,我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我真是糊塗。”
姚廣孝連連擺手,“一葉障目罷了,娘娘面向清麗,骨骼精奇,體態窈窕,一看便是聰慧之人。當年靖難之初,皇上去向寧王求援,聽說便是娘娘與世子一起護城,想出了用井水澆築城牆以至城牆結冰,另得建文軍隊束手無策。現在更是協理六宮,將後宮治理得井井有條,怎麼會是糊塗之人?”
朱棣聽着姚廣孝對我的恭維,十分受用,好像比人家誇他是個賢帝還要自豪,不住地拿眼睛瞅着我,笑意快要溢出眼睛。我紅着臉笑道,“先生此番誇讚,我要永生記着,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如此有用。”
一句話說得兩人都笑了起來。我也跟着笑起來。從來沒有見過朱棣與哪個大臣聊得如此投機,如此開心過,我跟在旁邊也樂起來。這一老一少又聊了大半天,從朝中政事到天文地理,后又是古今歷史最後乃至占卜星象。我在一旁聽着,也不由得佩服眼前這個看起來毫不起眼的老頭兒如此博學,若說誰能與他比肩,那就只有已經長埋地下的一掛謀定萬代江山的劉伯溫了。
就在永樂大典在劉伯溫的帶領之下,有條不紊的進入正軌之時,北平卻傳來一個壞消息。蒙部遊騎兵攻破了北平守衛沈永的防守,闖進北平城內,大肆搶掠了一番,眼見着朝廷援軍快到了,又立即退出了北平。
朱棣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暴怒不已。我能理解他這種憤怒。他雖然生在南方長在金陵,但是二十一歲便去了北平就藩,他在北平呆的時間比他在任何地方呆的時間都長。他的生活習慣都已經北方化了,對北平有着很特殊的感情,而且那片土地,在此之前,一直都是他在守衛,北平的子民,對他來說,是最初的擁護者。如今被蒙古鐵騎侵犯,是他斷斷不能容忍的。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我才離開北平進京登基不過大半年,北平就遭遇此等屈辱!這個沈永,自己守衛不力,還不知道求助,遲遲不肯上報,才會致使北平有如此之大的損失。你知道嗎?此次北平被劫走的銀錢成千上萬,蒙古人更是擄走了許多婦女,簡直不把我放在眼裏!”朱棣將摺子重重的扔到桌上,對着我怒道。
我端了一杯普洱,遞到他唇邊,“快別生氣,喝杯茶潤潤嗓子。”
朱棣推開了我的茶,依舊怒火難平,“我已經下令將沈永斬首示眾。重新派了人去接任。最氣人的還不是沈永,今日早朝,說起這件事,我問那些養尊處優在這裏享福的大臣們有沒有什麼法子可想,居然沒有一個人說話!既不能保家衛國,白養着這些人有何用!”
我拍了拍他的背,勸道,“快別說這種話,各司其職,若是沒有這些人,整個朝廷便要動蕩起來,整個大明更要處在水深火熱之中。朝中之臣大是文臣,只懂治理,不懂攻守,你問他們也是白搭,不是對牛彈琴嗎?”
朱棣稍稍平息了怒氣,伸手搭在我的手背上,“話雖這麼說,但是難道就任由蒙部如此騎在大明頭上撒野嗎?”
“自然不能。你想想,文臣們給不出建議,武將們為何不給建議呢?”
朱棣愣了一下,“為何?”
“那日姚廣孝說完一葉障目,竟不知請來善書之人是為了摘抄抄錄,你此時也是一葉障目了。你自己想想,這二十多年來,北平是誰在鎮守?是你啊!你如今到金陵當了皇帝,誰能頂你的職重新把北平護起來?誰也不能。是以你問大臣們有沒有辦法,沒人敢說話,總不能勸諫你不要做皇帝了,繼續去北平做藩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