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先生難尋
姜溫一路哀聲嘆氣地幹掉了六個芝麻燒餅夾肉,看得閔嵐笙差點撐死。
國舅大人自己也撐的夠嗆!
馬車一停穩,閔嵐笙撩開帘子不等馭夫擺上腳蹬就先跳了下去。
“小閔大人啊,人家可是肚子難受的緊,昨兒折騰了半夜,你就這麼甩手就走嗎?”姜溫從馬車裏探出半個身子,只覺得肚子墜的難受。
閔嵐笙氣得要死,攏在官袍了手掌早就握成了拳,只是他一轉身對上國舅大人的時候便又笑的色若春花:“阿溫,要不要給你揉揉?我看你是快生了!”
“……”姜溫心裏一陣鬱悶,心道:這人也太小氣了!不就是我上車的時候說了他一句是不是有了,他便說我是快生了!太噁心人了,說的我跟斷袖一般似的……
夏天,天長且亮的早。
兩個人坐的是閔嵐笙戶部給派下來的馬車,是所有朝臣里官階最低的,因此馭夫把馬車遠遠地停在了御水橋外,排在別家的馬車後面。
這是當官的規矩,不能輕易僭越。
兩個青年命官一個在馬車下一個在馬車上,幾乎是對着頭在喃喃低語,那畫面要多礙眼有多礙眼,惹得要上朝的官員們都躲在車廂帘子的後面偷看着,只覺得今日午膳的時候又有了談資。
一輛三匹馬拉的寬敞的馬車不緊不慢的從閔嵐笙的馬車前駛過。
車廂門口的帘子以及兩側車窗的帘子都被掛起,鬚髮半白的左相褚公義坐在車裏,似是無意中看到了卿卿我我的閔郎中與姜丞相正在貼面說著話,他輕咳了一聲,隨即面帶微笑的對着姜溫拱了拱手,一言不發的走了過去。
看見姜溫眼神不對,閔嵐笙回頭,正望見左相大人溫和的面容,他不禁心中一凜。
再轉過頭來看見姜溫呆若木雞的模樣,他冷笑一聲:“恭喜國舅大人,如你所願,褚丞相終於不再把你放在眼裏了!”
天天上朝,閔嵐笙與姜溫在一起見多了各種各樣的眼神,唯褚相望向姜溫的眼神一直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
那是長輩對小輩的苛責與愛護,懂點好賴的人就能看出那老頭兒是在痛心疾首呢!
而今天不同,褚公義居然換了一副平和的目光去看他們,這情景落到姜溫和閔嵐笙眼裏,他們都清楚意味着什麼:人家不在乎你了!
不過幾天的功夫,是什麼讓褚相的心裏發生了如此大的改變呢?這隻有去問褚相自己了。
看着姜溫還在若有所思的望着褚相已經走遠的馬車發獃,閔嵐笙輕哼一聲:“就算你是當今聖上的小舅子,也要看着點時辰,否則就是陛下不予你計較,那些長着大嘴巴的言官也能咬死你!”
“說的是啊……”姜溫幽幽地嘆了口氣,不見動作,身子已經飄然落地,幾步走到與閔嵐笙並肩而行的位置,小聲說道:“這就是我為什麼寧可四處跑着為我姐夫做事,也不願與着一殿的白鬍子黑鬍子老頭兒們為伍!”
“每天只要多看這些人幾眼,我都能多吃幾碗飯!”
“所以,你看看……”姜溫一拉朝服,露出一段肌膚雪白的手臂來在閔嵐笙面前晃動着:“我都胖啦!”
閔嵐笙只瞟了一眼,便自覺地往後退了半步,兩人官階差的太多,他得讓出距離來才是。
“手臂還很纖細,國舅大人不妨回去給我看看大腿,都說奸詐之人生賊肉,國舅大人若是長肉也只會長在大腿上……”
閔嵐笙挺胸抬頭,目不斜視,任誰看着也是一派正氣凜然,然而他口中說的話可太過驚悚,連胃口大臉皮奇厚的姜溫聽了都一時沒消化掉!
直到閔嵐笙施施然甩着廣袖從自己身邊走了過去,他才緩過神來:“向來都是我調戲他,如今到換成了他調戲我?”
……
六個燒餅太過瓷實,別說吞進肚子去的姜溫,便是看着他吃下去的閔嵐笙也堵得沒有用午膳。
晚上二人互不搭理的回了家,一進院子就看見擺在紫藤花下面的飯桌子上擺的清淡的青瓜小菜,閔嵐笙與姜溫都不自覺的感到一陣輕鬆。
“天熱,吃點清淡的吧!”蘇夏至端了一盆子桂花綠豆湯出來放到桌上:“沒泡茶,煮了這個,去去暑氣……”
一碗清涼解渴的綠豆湯下了肚,閔嵐笙覺着堵在自己嗓子眼的那六個燒餅終於是不再堵着。
如此他也有了說話的興緻。飯後,姜溫一頭扎進了屋裏在沒有出來,而閔嵐笙則與蘇夏至一起坐在紫藤花下乘涼。
“咱在山下村住着,山上的苦蒿生的哪哪兒都是,這裏啊,要到護城河邊上才有!”
點上一根晾的半乾的苦蒿辮子熏蚊子,蘇夏至隨口抱怨着。
“還沒有找到合適的先生嗎?”閔嵐笙去廚房裏泡了壺茶,只拿了一個茶杯出來,倒上,先讓蘇夏至喝。
“沒有!”一說到請先生蘇夏至就腦袋疼。
不是她不找,而是前後去見了三四位不止,沒有一位讓她看得上眼!
她給孩子們請先生是為了讓孩子們多識字,開闊眼界的。而那些帝都里所謂的教授女弟子的名師,她拜訪了幾位便已經灰了心!
給出的教授的書籍名目一水兒的:《女戒》、《內訓》、《女語輪》、《女范摘錄》……等等,只看了這些書名,蘇夏至已經滿腦子都是裹起的小腳兒,刻板的規矩!
別說讓自己的女兒們去學,就是她自己都懶得看上一眼那些書的!
於是原本心急火燎的想給孩子們請個先生的事兒就這麼一天天的耽擱下來。
她也愁……
好在來了個顏夕,小丫頭們和她學秀活兒,目前已經學的有了些眉目。
幾個孩子天天圍着她,現在都開始在衣服上練習刺繡了。
“孩子們都跟着顏夕在學習針法,也正好有了點時間再找。”端起熱茶來蘇夏至淺淺的飲了一口便放在閔嵐笙的面前:“要是實在找不到合適的,乾脆就你回來教教她們吧?總好過現在天天只對着一本書抄!”
“嗯。”閔嵐笙點點頭,眼睛往姜溫住的屋子門口一瞥:“他家的書法家傳,老太傅的帖子據說是有幾冊專門留給姜氏子弟的……”
“哦……”蘇夏至眼睛也瞄上了那兩扇緊閉的房門,做出一個瞭然的表情:“明白!”
“他這是在幹嘛?”閑聊到現在,她似乎才想起天天圍着她兩口子國舅大人竟一直關在屋裏沒了動靜:“大熱天的,房門關這麼嚴,是坐月子嗎!”
“噗……”早晨自己才說了他要生了,到晚上娘子就說他做了月子,閔嵐笙一口茶噴在地上,吃吃的只是笑,只覺得他與娘子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
……
屋裏書案上擺着一張顏色發黃的宣紙,上面寫着幾句話,幾乎一眼就可以看完。
姜溫正坐在書案後面兩手抱胸盯着那張紙發獃:“褚謙謙……十八歲……為褚公義填房所生,左相家的十小姐啊……”
這是那個白衣女子的全部資料。
少的讓他吃驚!
能把自己包裹的如此嚴實,果然是月影的作風。
一想到褚謙謙一介貴女,竟肯屈尊降貴地為姐姐做影衛,姜溫就越發覺得自己過去的話說的太過刻薄!
也確實如褚謙謙所說,當著人家女孩子的面說人家是蠢貨,沒人會愛聽。
思前想後一番,國舅大人起了身,決定去向十小姐當面道歉!
收好了書案上的紙張,他開了門,然後就看見了蘇夏至笑的花似的臉:“聽說姜公子做了月子,我還沒見過男人生孩子呢,不知是添了個小公子呢還是個小丫頭兒!”
“夏夏!”他身邊一直跟着影衛,被她這麼一調侃,姜溫都能想像的出那些影衛為了忍笑兒憋出內傷的表情。
“噯,沒看我心情不好嗎,你還說風涼話,真是一點都不可愛!”
“嗯,你心情不好我家的糧食就下去的快!”蘇夏至堵着門口不許他出去:“問題是你什麼時候心情能好啊?”
“說吧,我就是心情不好,你的忙也是會幫的。”姜溫倚在門框上,眼睛瞟了紫藤花下的閔嵐笙,故意放大了聲音說道。
秀才倒了杯茶,手裏拿了冊書,自斟自飲,自得其樂,連頭都不曾抬。
“看我!看我!”蘇夏至伸手在姜溫的面前揮了揮,將他的視線引向自己之後才說道:“你看他幹嘛?是我有事兒。”
“說。”姜溫看着她,做出側耳聽聽的模樣。
“你有簡夫子的消息嗎?”蘇夏至開門見山的說道:“我家這幾個閨女早就該請個先生回來教教了,可我在帝都里尋了這麼久,也沒遇到個合適的。”
“倒是不止一個人與我提起簡玉簡夫子,我就想……”
“夏夏,你還是不要想了。”蘇夏至的話還未說完,姜溫就截住了她的話頭兒:“不止是你,就是我阿姊也在費盡心思四處的尋找簡夫子的下落。你是知道的,我阿姊也生了幾個孩兒,一直琢磨着請他回去做先生呢。”
“那個無所謂,到時候兩家的孩子放在一起,讓先生挑就是了……他願意教誰家的都好。”
“可現在到底要到哪裏去找他啊?”
“我亦不知!”姜溫聳聳肩攤手:“他為了躲避我姐夫和我,連家都不要了,他的宅院外面我派了人一直把守着,這麼久了,都沒有一點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