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的罪,我的孽

第二章 你的罪,我的孽

當整個世界只剩下唯一的彩色時,大多數人都會像患有飢|渴症一般需求着這色彩,並且不能容許任何人抹去,哪怕本身已心同死灰。

最終,宋良辰還是阻止了葉峋,她有太正確的三觀,目前為止,對待除葉峋以外的人,她都無法違背自己固有的價值觀取向。她已經身在地獄,何必再拖一個完全不相干的人下地獄呢,這並不是什麼好地方,何況那是對她說“永遠不會”的鄭景雲。

葉峋掛上電話,目露遺憾,真真切切地遺憾,但是他沒有把這份遺憾用語言表達出來,而是慢慢把遺憾的情緒收起,然後淺淺綻開一個溫柔的笑容:“良辰,相信我,只要你好好待在我身邊,一切都不會改變,就算我再恨不得要他的命,也會讓他好好活着。”

直到現在,宋良辰都還在為自己居然沒瘋沒狂而意外,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竟這麼堅強。時間是一把太美好的糖果,再苦澀都會被這把糖果掩蓋過去,痛苦又怎麼樣,絕望又怎麼樣,總不能去死。所以,把一切負面情緒都收起來,雖然不能哈哈幾聲后就繼續歡歡樂樂地活下去,心如枯井時,這世間的鮮活美好能讓人愈發寂寞,而寂寞恰恰是宋良辰最熟悉的東西。

在這樣寂寞里,她甚至有種難以言喻的安全感,還有一縷“我本該如此獨自一人品嘗寂寞”的念頭。

葉峋沒有帶宋良辰回宋家在琴湖畔那幛佔地好幾畝的別墅,這一點宋良辰在回來前就已經猜到,葉老爺子在把整個宋家的家業交到葉峋手上后,就常年住在那裏。葉老爺子那樣慧眼如炬,在他眼皮子底下,葉峋不能有任何動作。倒不是說葉老爺子覺得這兩人不能在一起,而是葉老爺子要是知道葉峋做的這些事,都建立在違背宋良志意願的基礎上,肯定會阻止他。

別人或許做不到,但葉老爺子肯定有辦法把宋良辰送得遠遠,並且叫葉峋沒辦法找到她——至少短時間裏找不到,姜還是老的辣不是嗎?

也許是知道她的想法,葉峋在去雍景園的路上,一邊開着車一邊漫不經心地說:“不要試圖向爺爺透露半點消息,他在意你,但並不會顧忌別人。”

這個別人,指的是鄭景雲以及他的家人,宋良辰心裏明白。而且,就算是葉峋不說,她也不會這麼做,那個老人正在享受他生命最後難得的平靜時光。在受過兒媳婦拋家棄子,兒子與續取的兒媳婦雙雙身亡,葉家產業風雨飄搖的種種之後,他應該擁有現在的安逸閑適。告訴老爺子,只能讓他再次為孫輩操心,老而無法安然終老,宋良辰覺得這是種罪惡。

老爺子送她走,也沒辦法保證她永遠不被葉峋找回,寄望於時間這把糖果甜得讓葉峋忘記她?不,葉峋有多固執,她比誰都清楚。

“看來哥哥也還有顧忌的呢,這算不算拿着了把柄?”雖然心裏懨懨的,但宋良辰依然能一邊無力地把臉貼在車窗上,一邊語態從容不露半點倦意地刺他。這算作死吧,可是有葉峋在呢,她就是不作也會死的,那就作着唄,能膈應着他,還能給她添那麼一星半點的歡悅,這也挺不錯,權當為自己找點樂子活下去。

“是啊。”葉峋坦然承認,這世上,唯一能讓他們都在乎,都不願傷害的也只剩下葉老爺子了:“人活着,誰能沒點短處呢,有把柄是好事。”

哼笑一聲,宋良辰不再說話,窗外的綠花帶緩緩倒腿,如同一條織彩的錦帶,在陽光下漂亮得像自帶柔光鏡頭。

葉峋偶爾側臉看一眼宋良辰,只看到她鋪滿潔白柔軟光芒的側臉,整個人被烘托出一種令人目眩神迷的美,雖然近在手邊,卻像隔着遙不可及的距離。軟軟的長發瀰漫著清淡悠長的白蘭花香氣,這是她最喜歡的氣息,不冷淡高雅,不溫軟甜膩,就像她一樣。

車慢慢開進雍景園,地下車庫裏永遠像在上演名車展,葉峋開的車在這裏看起來十分普通。停好車后,葉峋問宋良辰:“晚上想吃什麼?”

“茄子,魚,紅燒。”宋良辰說完拉開車門下車。

葉峋按下車鎖后,拎着宋良辰僅有的一小包行李走向她,並執意與她十指相扣。在被緊扣住的瞬間宋良辰整個人一僵,渾身上下都感覺萬分不對勁,好像又回到那個漫天星月爭輝的夜晚,她甚至隱隱感覺到有些疼。

“說好的,不會逼我呢?”

“僅限於上|床,其他的並不重要,你說是嗎,良辰。”

宋良辰咬牙往外抽自己的手,但葉峋從六歲就開始有專門的武術教練,宋良辰雖然也跟着學過一些防身術,但遠不是葉峋的對手。進電梯后,宋良辰看着電梯門上的倒影,顫抖着嘴辰撇開眼。

葉峋就看着她,貪婪地看着她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貪婪地呼吸着有她在身邊時充滿着悠長香氣的空氣。有人說,愛一個人,會想給她這世上最好的,要她幸福快樂。但對於葉峋來說,愛宋良辰,就是獨佔,就是把她留在身邊,即使她既不開心,也無法幸福。葉峋只知道,如果他無法獨佔,不能留她在身邊,他會毀了所有一切。

而且……良辰,我以為我的愛,就是這世上最好的。

電梯“叮”一聲停下,然後打開,16樓1601,宋良辰看到了即將禁錮她的地方。她並沒有停下腳步,開門用的是指紋鎖,以前葉峋還純粹只是“哥哥”的時候,宋良辰偶爾會來這裏。

用指紋開了鎖,宋良辰是自己走進去的,門廳的隔斷上有一幅國畫,畫的是一座被牡丹花簇擁着的八角亭,亭上掛着“牡丹亭”的牌匾,題款是“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賞心樂事誰家院”。以前宋良辰很喜歡這幅畫,因為有她的名字,現在么……呵呵。

也許她就是名字取錯了,“良辰美景奈何天”,就算再不懂的人,也能讀出來這半句詩沒什麼好意象。曾經看它就單純只是一幅畫,現在看來,這是一種不知從何時起就暗中滋生,並默默窺視的覬覦,再也無法欣賞它設色飽滿,濃而不艷。

“去洗個澡,換身舒服點的衣服,待會叫你晚飯。”葉峋給宋良辰安排的是他隔壁的房間,灰藍浮白花枝的牆紙,純麻先染的床上套件,床對面是直接畫滿一牆的油畫,畫的是雨林,非常真實,能讓人感覺置身真正的密林中。

一切都是宋良辰最喜歡的,只可惜,時間地點人物都不對。

宋良辰從柜子裏拿出一套短袖居家服,真絲針織,既有針織物的伸展自如,也保留了真絲的輕軟涼滑。宋良辰知道這些都要費心思去準備,可難道她會為這些感動?這又不是言情小說,她也不會犯斯德哥爾摩綜合症,毀了她整個世界的人,就算能一點點把她的世界重塑,應該得到的也不是感激。

葉峋其實得算是個信守承諾的人,當然,他只信守他肯信守的。宋良辰進浴室后,他就離開了宋良辰的房間,樓下廚房裏,物業安排過來的廚師正在準備晚飯。宋良辰說的茄子和魚都有,廚師調的紅燒醬汁香氣並不濃郁,但十分誘人食慾。還有宋良辰沒說,但她一向很喜歡吃的蓮藕、生菜和梅粉燒排骨。

“葉先生,臨時燉湯來不及,我從店裏拿了剛燉好的雪梨肉腱湯,不知道合不合胃口。要是不愛喝這個,店裏還有水蜜桃燉雞和山藥排骨。”廚師大概是考慮到葉峋打電話時囑咐的“少鹽少油淡而有味”,做菜的時候紅燒汁都調得偏清淡口,帶來的湯也是清潤甘甜的。

葉峋覺得這廚師還不錯,點點頭說:“可以,以後可能每天晚上都會叫你,回頭我叫助理去你們那裏簽個合同。”

“行。”雍景園裏養着好幾個做菜十分有水準的廚師,就是為了應付想在家吃,又不想自己動手的住戶。

等菜差不多做好時,宋良辰才頂着半乾的頭髮從樓上下來,屋裏的香氣溫馨且充滿暖意,宋良辰聞着香氣走到廚房邊的半敞開吧枱,好幾道菜都已經擺在那裏。廚師這時還剩下最後兩道菜,一道白灼生菜,一道清炒蓮藕。

白灼生菜焯好,擱上蒜蓉淋進生抽,再用薄油輕輕一激,蒜香和醬香交融,並隨熱氣溢開。蓮藕用調了白醋的水泡過,鍋里擱薄薄一層油,先下薑蓉再下蓮藕,掂幾下勺,斷生后就起鍋盛盤。

“餓了,去坐吧。”葉峋仿如一個愛護妹妹的兄長,又像一個寵愛戀人的男友,語氣溫柔且充滿寵溺的味道。

廚師見狀,十分聰明地捧場:“葉先生很疼愛女朋友啊!”

得到這樣一句話,無疑讓葉峋心情大好,竟然肯紆尊降貴滿面帶笑地送廚師出門。毫無疑問,現在的他很渴望得到這樣的肯定,不論是戀人的身份,還是對他“愛”的肯定與欣賞,這讓他覺得,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好的,對的,能被世人認同接受的。

宋良辰端起裝好香軟米飯的碗,在飯要扒到嘴邊時,她說:“沒想到,驕傲自負如哥哥,也會有向人尋求認同的時候。哥哥,其實你心底也覺得這一切都不對是不是,要不然怎麼會需要他人認可呢。”

葉峋瞬間陰了臉,所有眉飛色舞的得意都從臉上迅速消失。

宋良辰暗暗給自己點個贊,並點根蠟:幹得好,宋良辰。就算知道對自己沒半點好處,只能有害身心,她還是想稱讚自己。

在葉峋看向她的時候,她幾乎能替葉峋把他沒說出口的話說出來:“你不過仗着我愛你,肯容忍你。”

宋良辰心說:是誰讓你愛我的呢?我有求過你嗎?你可以不愛呀,我竟完全不需要呢。

也許曾經有機會,可現在已經沒有也許了。

葉峋,這是你的罪,我的孽,誰也逃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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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佔良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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