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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餐之後,就是作為校慶重頭戲的學術報告。
古琪拿着那張密密麻麻的議程安排,艱難的選擇着,“怎麼辦,家家姐——邱院長的下牙槽神經吻合術我也想聽,安德魯教授的牙周美學我也想聽,還不想錯過艾醫生的疑難種植病例,但它們幾乎是同時開始的,怎麼辦,我到底該聽哪個?”
家樂客觀的比較了一下,決定給予一個公正的建議,“邱院長和艾醫生的報告,大概在下半年的其他場合也會重複,但安德魯教授就不一定了,聽說是全球首發,他來這邊一趟也很難得……”
“嗯,我也這麼想來着,”古琪點點頭,“還能順便練一下英語聽力。”
古琪於是跟他爸打了個招呼,早早跑去安德魯的報告廳佔座。
古校長對家樂點點頭,“犬子多得許護士關照。”
家樂忙說,“沒有沒有,只是舉手之勞,古醫生相當優秀。”
古校長嘆息一聲,“會考試也不代表一切,他還是缺乏臨床醫生的氣場。”
“氣場也是靠閱歷撐起來的,我覺得古醫生謙虛誠懇,好學上進,很是難得,醫生氣場很快就會有的。”跟大人物說話,家樂不得不小心措辭。
“嗯,”古校長眼中微含笑意,顯然也不是真嫌棄自家兒子,“許護士年紀不大卻很有見地,聽說是在小艾的診所上班?”
“是的。”
“不錯……”古校長點點頭,又說,“只是民營診所跟大學醫院的平台到底不一樣,如果以後你想換個環境,可以聯繫我。”
家樂戰戰兢兢的接過名片,心想官二代定點實習單位就是好啊,不知不覺就抱上大腿了,連忙笑道,“多謝古校長抬舉,我現在跟着艾醫生學習,收穫蠻多,也能時不時來感受一下高校學術氛圍,我很滿足。”
古校長還想說什麼,但他貴人事多,電話又響起來,只得去接,家樂也趁機開溜,表示她要去給艾文迪的報告幫忙,古校長點點頭。
艾文迪在不遠處,見了她就說,“古校長不算特別隨和的人,看來你倒跟他倒是投緣。”
“明明就是你的面子大,不然他也不會讓寶貝兒子來實習了。”
艾文迪笑了一下,“——感謝方式就是挖我牆角?”
知道他聽到了兩人剛才的對話,家樂也不心虛,“人家那是客氣話,再說我也沒叛變。”
兩人笑着走向學術報告二號廳。
艾母看着兩人的背影,忽然碰碰老公的胳膊,“你覺不覺得,那個許護士,長得像一個人?”
“誰?”艾父茫然的問。
“……算了,反正你也是臉盲症。”艾母收回視線,嘆息一聲。應該……只是長得像吧。
家樂客觀的看,自己這個所謂的助手,對艾文迪來說更接近於擺設,畢竟對方是完美強迫症,又是校慶發言,ppt自然是反覆校對了n遍,就連引用文獻的標點都不會出錯。
艾文迪的報告吸引了不少人,就連附院的醫生都趁空溜過來看,自然,一如他以往的多次發言,女觀眾的積極性相當高。
家樂就聽見身旁兩個女醫生的竊竊私語。
“他今年的報告我場場不落,就算聽過也照樣聽,都快成腦殘粉了。”
“這麼優秀為什麼不留校啊?真想不通。”
“這你就不懂了,真正一流的畢業生都是出來自創品牌的,二流的出國,三流才留校呢。”
“額……你這仇恨值拉的,一下子黑了好多人——這麼說,像邱副院長、古副校長這些,都是三流畢業生了么?”
“他們那一輩的當然又不能這麼算……不過艾醫生的爸媽也是他們那一批裏面最先走出學校的,早就功成身退了,現在滿世界玩,也不用汲汲營營的,多瀟洒。”
“對了,聽說這次校慶,看得見的議題是這些口外牙周種植,但真正重要的議題,是我們看不見聽不到的。”兩人的聲音壓低下去。
“嗯……下半年院長選舉……邱副院長作為校友會全球總召集人……拉票……元老會……不對付……”
台上艾文迪的報告固然精彩,但那些ppt內容家樂別說看,校對都校對了好幾次,難免有點審美疲勞,再說作為一個合格的護士,聽報告不如聽聽八卦了,家樂正好離她們近,就順便被科普了一下“看不見的議題”。
聽着她們的討論,家樂總結了一個關於院長換屆選舉的脫水版——
現任口院院長年事已高,打算隨著兒子一家移民北美,無心連任,下一任的競選者裏面,邱副院長算是民意比較看好的,畢竟是當年“四大天王”之一,也是當年老院長的得意門生,長袖善舞,在教職員工和學生裏面的威望也比較高,去年更是去國外當了一年訪問學者,如今已經是華國口腔頜面外科的帶頭人,在競選的方面可謂得天獨厚。
雖然看似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但其實邱副院長有一個最不利的因素——他並沒得到當年同學、如今“元老”們的一致支持。由於某些不為人知的齟齬,如今的古副校長几乎跟他沒什麼私下往來,艾父艾母也表示無心插手母校班子的換屆選舉。
許家樂想起來,怪不得,剛才在小禮堂,邱副院長只是跟自己的學生女兒相談甚歡,古琪的老爸跟他連對話都欠奉;作為曾經鄰居的艾家二老也只是跟公主聊了幾句,儘管邱思明的老婆刻意逢迎,但另外兩家人對她顯然不咸不淡。
這時,那兩個女醫生也聊到這個——
“我看,邱副院長就毀在家庭這一環,其他院長主任的老婆不是銀行高管,就是音樂學院教授,大部分還是本院醫生為主;就算不以出身論英雄,至少氣質談吐是配得上的——再看邱的老婆,我都想扔塊無菌巾給她遮遮事業線了。”
“噗,不過也是啊……完全不像教授夫人,倒像是做酒店的媽*媽*桑……聽說她年輕時當護士那陣,風評也不咋地,天知道邱院長怎麼看上她……女兒也像老媽,成天就知道打扮,一問三不知,根本不像鍍過金的碩士生;你不知道,公主在附院實習幾天,都鬧了好幾個笑話了,大家表面上不說,私下裏傳的可歡呢,也是苦了她那些帶教老師,燙手山芋還不敢推。”
“是么,我只知道她出國當交換生的機會是靠她爸的關係,擠掉了綜合素質比她高的同學——那個女生樣樣都比她好,打分高很多,以為沒問題,都去找私教提高語言了,結果名單一出來,公主忽然加了一堆莫須有的分把她pk掉,那個同學都氣哭了,後來畢業照堅持不跟她同框——想不到公主交換回來還是這鳥樣,簡直浪費名額。”
“真是可惜了,邱院長是本校嫡系精英,課講的好,臨床也有兩把刷子,如果選不上院長,也算是被這兩個女人坑了。”
“唉,哪有這麼委屈,還不是願打願挨。誰讓他就那眼光呢,公主長歪也有他的功勞吧……反正我們看熱鬧不嫌事大,最好他的競選對手給點力,至少把公主那些事曝出來;話說下周公主該去我師姐的科室輪轉了,師姐這幾天都沒睡好覺,心疼她。”
家樂聽了,只能默默慶幸,還好及時把禍水東引。
艾文迪講了不到四十分鐘,贏得熱烈的掌聲,家樂身旁那兩個女醫生鼓掌尤其用力,也不知道她們聽進去了幾分。
因為校慶的報告是多場同時進行,會場秩序沒有那麼嚴肅,很多人就在幾個報告廳之間來回跑,艾文迪走下來,立刻被幾個醫生圍住,探討臨床問題。
家樂剛剛被迫接受科普,信息量略大,腦子有點漲,見艾文迪那邊搞定了,就趁茶歇出去透口氣。
邱副院長的報告廳裏面,人滿為患,坐了不少領導模樣的人,陳寬和公主自然在前排。ppt也算內容詳實,有不少老外的手術照片視頻,資料珍貴,快門聲不絕於耳。不光是口院的醫生,就連附屬臨床醫學院的普外科和神經外科也來了不少醫生,認真的做着筆記。
家樂沒做太久停留,又去到三號報告廳。
安德魯正在台上侃侃而談,“……接下來跟大家分享我和我的團隊在過去三年中經治的牙周美學修復病例——先看看我們實驗室的照片,以及我們聚餐的照片,這個大塊頭叫卡爾,他很會釣魚……這是我們學校周圍的風景……斯德哥爾摩主要是一種症候群,但它有時也是一個美麗的城市,歡迎大家去玩……”
台下有很多年輕學生慕名而來,很多都是學霸,所以不用翻譯也能聽懂,想不到來自於著名學府的教授竟是如此風趣親民,感動的快哭了。
家樂站在報告廳後門,望着台上風度翩翩的瑞典教授,彷彿又回到了那個不太溫暖的城市。
想想,她是何其有幸,曾經得到安德魯的悉心教導——那距離,當然比此刻他跟台下的觀眾更加接近。
如果沒有後來的事,那麼,叫做a的那個女孩子,應該會留在那個城市吧?
而她當時毅然離開,真的對了嗎?
家樂有些惆悵,不覺靠着門口,聽完了他整個報告。
事實上,當她出現在後門的一剎那,安德魯就注意到了,但也只能淡定,好不容易結束,正要走過去,卻被一群熱情的學生團團圍住,用流利或蹩腳的英語問問題,於是他只得含笑回答,等到差不多應付完,一抬頭,那個女孩已經不在那裏了。
中午只吃了簡餐,晚宴開的比較早,考慮到很多外地甚至外國校友的行程安排。
主桌當然是以現任院長、邱、艾、古當年這四大天王為首,再加幾個學校領導,外校牛人,以及安德魯這級別的國際大咖。
艾文迪、邱心婷、陳寬、古琪這些子弟門生的桌子就挨着主桌,家樂作為艾文迪的助手,沾光上了這桌。兩桌離的近,方便大佬們隨時拿子女學生開涮。
主桌的都是學術界大咖,相比之下,倒顯得公主的老媽相當熱絡,又是勸酒又是夾菜,彷彿跟每個人都很熟,都能聊上幾句,倒比現任院長的夫人還更像主人。
家樂家樂想着下午聽到的八卦,果然觀察到一些微妙之處。比如古琪他老爸對邱副院長的幾次敬酒都有些淡淡的,只是象徵性的抿了一口,而邱思明老婆邀請艾父艾母一起出行,也被艾母用已有安排的借口一筆帶過。看來這兩家跟邱院長不對付,果然不是空穴來風。
邱夫人碰了軟釘子,有些訕訕的,於是把話題往兒女上面引,“我們這一代裏面,還屬老艾你們會教孩子,看把elvin教的多優秀,我家cindy可是從小就說,長大了要嫁給鄰居家的哥哥呢——”
在場眾人都笑,畢竟這把年紀了,難免就對子女的個人問題比較關注,這個話題還算喜聞樂見。
兩桌挨得近,他們的對話清楚的傳到這邊,甚至隔了幾桌也有人聽到,笑着起鬨。
邱心婷忙說,“老媽你出賣我!”
邱夫人倒是不以為意,“可別怪我,當時大家都知道你喜歡艾家哥哥啊,看到elvin去上學你都會哭,還問我為什麼不能跟艾家哥哥上同一個學校——老實說吧,你就是因為elvin才有動力考上江城的,是不是?”
邱心婷臉一紅,“那都是小時候的事了。”
“是么?”老媽露出一個之女莫若母的表情,“你現在大了,也怕丑了,不敢像小時候那麼勇了吧。”
邱心婷看了艾文迪一眼,“你再說,elvin會笑我的。”
“也是啊,”邱夫人看了艾母一眼,“到時候影響elvin找女朋友就不好了,elvin現在有女朋友嗎?”
艾母無奈,“這小子口風緊,我們哪裏知道。”
在場的父母們又是一陣歡樂。
艾文迪彷彿置身事外,全無表示,邱夫人略尷尬,但還是說,“elvin可能不記得了,小時候你也說過喜歡我家cindy呢。”
家樂連忙眼觀鼻鼻觀心,她反正是來蹭吃蹭喝的,管他們是要開校慶大會還是相親大會。
艾文迪被點到,只得抬頭道,“是么,我好像真的不記得了。”
看氣氛微妙,也有和事老打圓場,“哈哈,慢慢來,反正大家都是年輕人嘛……”
雖說是晚宴,倒也沒人純粹是來吃的,過一陣就收了桌子,眾人移到旁邊的小舞廳。
舞曲響起來,邱夫人如魚得水,立刻挽着丈夫下了舞池,上圍傲人,腰肢款擺,徐娘風韻倒也有幾分撩人。
隨着他們的帶動,也有幾對教授夫婦跟着下場。
“你們也來啊。”轉到年輕人面前,邱夫人對女兒說,“你那條裙子選了那麼久,不跳太對不起了。”
艾文迪就在邱心婷身旁,邱心婷等了一會兒,見他並無表示,於是鼓起勇氣轉過身,“el——”
還沒等她完整的發音,就見艾文迪轉頭問家樂,“要跳一下嗎?”
聽到這句話,公主和她老媽的臉色都有點難看。
——剛剛當眾配對,讓這對金童玉女成為話題,想不到玉女有心、金童無意,這一幕發生在眾目睽睽之下,尤其讓人沒臉。
看着自己面前那隻修長白皙的手,家樂笑着站起來,“好啊。”
望着這兩人,邱心婷的臉色堪比鍋底,再厚的粉都蓋不住。
陳寬有些不忍心,“我們也去跳?”
邱心婷憤憤然,忽然想到什麼,“——對了,你以前真的不認識她?”
陳寬一愣,“……我為什麼會認識她?”
邱心婷狐疑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