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短兵相接
天色突然變得黯淡起來,似乎連月光都被樹影吞噬,頭頂led燈的光線也變得影影綽綽,再也敵不過那片濃密的黑暗。曾靜軒緩步走在這片密林中,視線卻沒放在面前崎嶇的林間小徑上,而是專註的看着手裏的羅盤。
只見天池正中,鮮紅的磁針微微顫抖,形成了一個大約十五度的狹窄擺幅,在搖擺的過程中,針頭直直下沉,像是被一種無形的引力吸住。這兩種反應都是大凶之兆,磁針搖擺謂之搪針,說明古物妖邪存在,可能會生出大禍,而針尖下垂則是典型的沉針,代表着枉死陰煞。這盤子是歷家傳下來的,雖然比不得自己原先那枚用的順手,但是就威力而言絕對不相上下,也只有這樣的寶貝,才能在陰氣如此濃郁的情況下顯露出一絲反應。
然而面對這樣的大凶盤相,曾靜軒的腳步也未曾停留。剛才一路走來,他和張修齊都已經發現了情況不對,這裏是古戰場不錯,因靈竅轉變出現大量陰兵也是應有之義,但是這些陰兵絕對不該出現得如此有層次,就像是被人操控了一樣,這已經不是單純的陰兵過境,而是用這些亡魂來佈陣了。
這樣的佈局,姚煒是不可能察覺的,一者是他晚上進山的次數不多,另一者也是他的靈視起了重大作用,提前規避了很多危險,自然也就無法察覺陰兵的狀況不對。但是對更專業的曾靜軒和張修齊則不同,如此明顯的人為痕迹,根本瞞不過兩人。
有了這個認知,兩人自然不可能放任不管,能夠影響這麼大面積的陰兵,肯定也是個相當厲害的陣法,甚至可能是奪靈大陣的某處陣眼,如果就這麼繞開了,說不好鬥法時會發生什麼變故,因此他們才必須提前找到這個暗陣,查清它的根底,等到明日天亮了,再想辦法直接破陣。
不過由於只是探查,曾靜軒並沒有帶上姚煒或者魏陽,沒了拖後腿的兩個,他們走起路來便輕鬆了很多,陣法和身法齊齊上陣,還有羅盤指向,很快就繞過了那片陰兵出沒的地帶。
走了大概半個多小時,曾靜軒腳下突然一頓,停在了一棵大樹下,他身後跟着的張修齊踏前一步,輕聲說道:“舅舅,前面那個樁子似乎不對。”
在兩人正前方,一片空地中有一個不太明顯的樁子,遠看並不算粗,堪堪比杯口略大些,連根埋在土裏,高出地面的部分大概半尺有餘,如果不仔細看的話,估計會跟旁邊那些雜草混作一團。
然而就這麼個平平無奇的樁子,卻讓兩人都提高了警惕,曾靜軒手中的羅盤已經不再動彈,磁針就跟壞了一樣直直指向那裏,偶爾還有些顫動,就像瑟瑟發抖。他沉吟了片刻,把羅盤收入懷中,沖張修齊說道:“我們過去看看。”
這個“看看”可不是直接走過去。聽到這話,張修齊也不遲疑,從懷裏拿出三桿小旗和一張符籙,把旗子呈三角形□□地里,手上一抬,符籙就飛進了旗子正中,只聽“嗤”的一聲輕響,那張符紙瞬間就燒成一抹黑灰,三柄小旗同時一震,泛出一點青色光芒。
這是道門裏極為基礎的窺天陣,一般用於測試前路是否危險,如果旗杆斷裂就不能再往前行,基本每個門派都會使用。但是龍虎山結合自家符籙又做出了改進,不但可以預測凶吉,還能控制周遭陰陽之力,達到一個短暫的平衡,方便施法者上前查看,只要陣旗不倒就不會出現危險。
眼看陣法發揮了效用,兩人不再遲疑,快步走了上去。遠處還看不太真切,等來到了近前,曾靜軒才發現那個樁子其實並不是木頭的,色澤黝黑,非金非玉,又隱隱透出一些幽光,看起來就像一截墨晶一樣,只是墨晶絕不會有這麼大的塊頭,更不可能如此暴殄天物的做成這副模樣。難不成這東西是……陰沉木?
情況未名,是不能直接上手驗看的,曾靜軒暫時也分辨不出這東西的材料,但是如果這玩意真是一塊陰沉木,甚至是鬼陰木的話,事情就變得複雜了,這種陣法往往不是拔出陣眼就能解決的,還要拆除陰氣的根源才行,這根木樁上連一個花紋都沒有,顯然是把吸納陰氣的陣符佈置在了別處,只要掘開附近的封土,總能有所發現。
然而這樣也是有危險係數的,如果是那些敏感的陣法,只要觸碰到了陣符,立刻就會發生反噬,到時逃恐怕都來不及,但是如果不勘察清楚,又是一個大大的隱患,誰知這陣法會不會跟奪靈大陣有所聯繫,明天白天再過來查看,恐怕就耽誤時間了。
到底是查還是不查?曾靜軒有那麼一瞬的遲疑,身旁張修齊卻已經半蹲了下來,沉聲喊道:“舅舅,看這邊!”
曾靜軒的目光立刻投了過去,只見木樁前方不到三寸的地方有一塊凸起,黑色的浮土並沒有蓋好,露出了埋在土下的東西,那是……一撮頭髮。
渾身一個激靈,曾靜軒立刻察覺木樁之下埋的是什麼,那應該是個新死之人,平躺在淺坑內,嘴巴大張,口中楔入了這個黑色木樁。活人淺埋,幽柱釘喉,曾靜軒的面色立刻就白了,這難不成是具陰匭?那上面這個樁子就不可能是陰沉木了,而是塊魘木!
傳說中有種木頭曾經沉入黃泉,浸泡過忘川之水,當這種木材出現在陽世時,就會混亂惡鬼的神智,使其忘卻自己原本的目的,就像陷入夢魘一般。因此這種木材也被道門稱之為魘木,是極少數可以干預陰喪之物行動的寶貝。古代也有由魘木催生的陣法,陰匭就是其中之一。
把一個健康的成年男子活埋在土裏,用魘木為樁,插入其喉間,使其三魂七魄盡數被封存體內,因為死法極為痛苦,這人的亡魂就會誤以為自己尚未死去,掙扎不休,如此以來陰喪之氣催發魘木的力量,能使其發揮最大效用。有着陰匭魘木作為陣眼,在周遭補上陣圖,驅使被魘木蒙蔽的陰兵在陣圖內遊盪,只要陣眼不壞,這就是一群天然的護衛,不會放過任何路過的生靈。
如此大的手筆,如此狠的手段,不難看出他們要對付的敵人有多厲害。曾靜軒當機立斷:“咱們先去找陣圖,破壞了陣圖,魘木的效果就會大大減損,等到白天應該能輕易拔除樁子。”
這個魘陣不能不破,但是晚上根本沒法動手,因為陣力本身就包含外面遊盪的幾百陰兵,冒然行事只會讓那些陰兵出現騷動,到時候難纏還是其次,驚擾到敵人就糟糕了。
張修齊也知道輕重,毫不遲疑的站起身,想要向外走去,然而正在這時,不遠處的三桿小旗突然同時發出“啪”的一聲輕響,旗子攔腰折斷!
一陣陰風呼嘯而過,隨着那聲響動,遠處的空地上突然亮起了一盞青燈,燈影之下,一張白森森的面孔出現在二人面前,那是個頭戴兜鍪,身着細鱗甲的兵士,雖然滿身血污,甲破劍折,卻依舊比之前看到的所有陰兵都要森冷威嚴,就像一位統領眾鬼的將軍。那雙骷髏也似的瞳孔凝視着兩人,漸漸泛出血紅殺意。
隨即,第二盞、第三盞……無數鬼火燒了起來,戰馬嘶鳴、劍戟相撞,那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響,壓過了陰風呼嘯,帶着如同幽冥的哭嚎,這群鬼兵動了起來,向著兩人而來!
這個魘陣,是有防護的!
一把符紙飛了出去,張修齊一個箭步竄上前去,手中的隨侯劍已經哚的一聲插入了泥土之中,而站在他身邊的曾靜軒卻調轉視線,看向面前的陰匭魘木,這些陰兵是殺不盡、除不完的,如果想要活命,就只有拚死破陣了!
再也不顧隱藏形跡,他手中不知怎地顯出了幾枚雞喉,只聽哚哚幾聲,雞喉釘入七關,月色被掩,天星卻可以借力,他要引天星,打散陰匭里鎖閉的亡魂!
身後,陰陽之氣相撞,發出了一聲清脆的天破聲,曾靜軒咬破了舌尖,一口真涎液噴在了魘木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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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坳之中,連風都不見了蹤影,這裏是正陽位的風水寶地,任何陰煞都無法侵襲,也是夜間山林中最為安全的地方之一。然而姚煒倚着山崖,目光炯炯望向面前那片無邊的黑暗,並沒有想要入睡的意思。
他睡不着,不是因為山中太過恐怖,而是因為曾靜軒那傢伙還在外面冒險。他知道三次大凶的占卜,怎麼可能放心那人外出。只不過自己的道術實在有限,做個嚮導還算稱職,真正鬥法、佈陣時,根本就派不上用場。
可嘆他這個嶗山道術的傳人,竟然比不過一個三僚村的風水先生。姚煒暗暗咬緊了牙關,等到這次回去,他也要好好研究一下家裏的道書才是!
然而正咬牙切齒暗自運氣,面前擺着的四枚小小木塊同時震了一下,姚煒蹭的一聲坐直了身體,目不轉睛的望向那幾塊木雕,這可是他的看家本領四象陣,能夠預測大部分陰氣波動,怎麼可能突然出現這麼大的動靜?軒哥那邊出事了?
冷汗頓時下來了,姚煒一個箭步竄到登山包前,翻開包袱一陣亂翻,把幾樣東西拿在了手裏,他想要去救那兩人!然而還沒等他準備妥當,四象陣又是一陣顫動,北方壬水的玄武雕像“咔啪”一聲碎成了兩半,這一下姚煒立刻僵住了,這動靜不是遠處傳來的,危險,而且是難以抵擋的危險,就在身邊!
可是這是正陽位啊!什麼妖邪能夠到正陽位作亂?姚煒緩緩站起身來,牢牢握住了捏在手中的電擊棍,一打簡易□□就在腳邊,雖然道法不怎麼管用,他還是準備了一些備用的工具。
只聽不遠處,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傳來,像是一個人撥開了密林,由遠及近。那人的速度很快,快到不像是在走路,更像是長蟲滑行,不到半分鐘,一條黑黢黢的東西就出現在了面前。姚煒睜大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那人,那已經不算是個真正的“人”了,乾癟的屍體脫去了所有水分,就像一具皮包骨頭的焦屍,然而屍身上擺着的卻不是顆人頭,而是一個足有碗口粗細的大蛇腦袋,三角形的黑色蛇頭隨着屍身走動輕輕搖擺,綠油油的眸子中閃出貪婪和陰森。
那是只蛇胄,一隻奪了正陽位出土的乾屍身軀的蛇胄。看着那步態古怪,猶若滑行的身影,姚煒咬緊了牙關,一隻手探進懷中,想要再掏出點什麼,然而蛇胄不像其他人胄,它已然張開了嘴,一團腥臭烏黑的氣體噴了出來!
這裏可是山坳,總共也沒幾步路可退,眼看避無可避,姚煒牙根一咬,就想直接衝出黑霧包圍,然而還沒動作,他就愣住了,只見地上已經破損的四象陣閃出了一團白光,把黑氣全部隔絕在外。
這絕不可能啊!
直到此時,他才發現剛剛還縮在一旁睡覺的烏龜不知何時爬了出來,正趴在壬水位,頂替了那尊破損的玄武木雕,只是這惰懶傢伙看起來比自己的木陣要強太多了,紅褐色的背甲上不知何時多出了一些黑色的紋路,而那白光,正是從龜背上冒出。
蛇胄最可怕的就是它的毒液和煞霧,只要能防住這兩樣,還是有一戰的機會!姚煒咧開了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齒,一個箭步沖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