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破法
想要破除孽降,只有先擋住孽鬼的攻擊,再施法摧毀陣眼,才可能解決降陣,驅散冤魂。他和小齊搭檔了這麼多年,無需吩咐就能各司其職,然而他這邊已經傳來了陣眼被破的響動,走廊里為何沒有任何聲音呢?對付孽鬼怎麼可能不傳出天破聲,而如果攔不住孽鬼,他又如何能順利攻破陣眼?
冷汗頓時下來了,曾靜軒立刻發現自己中了敵人的圈套,在花園裏佈下的孽降根本就是個幌子,真正的殺招早就潛伏在了身邊,而小齊現在很可能陷入了某種危險之中!
然而他的話音還未落地,魏陽已經一個箭步衝出了門去,曾靜軒心頭咯噔一聲,還未來得及阻攔,窗台上點燃的三支香突然齊齊暗了下去,他的臉色頓時大變,手上一招,另一張黃符貼在了窗棱上,陣眼已除,降陣居然還沒徹底破去,這難不成是連環降?如此一來,不管樓下的敵人是不是幌子,他都無法分神走開了,如果他這裏退後一步,走廊里的冤孽就會強大一分,屆時別說他們三個,就連這一棟樓上所有的活人恐怕都要搭上性命!
毫不遲疑,他啪的一聲砸碎了一旁的羅盤,拿起裏面的磁針往指尖一抹,鮮血頓時浸染了針尖,當磁針變作血紅時,他手上一揮,以針化箭,向剛剛破陣的方向射去!
魏陽衝出了房門,他的心臟砰砰跳得厲害,像要直接撕裂胸膛,沒人比他更明白曾先生脫口而出的五個字代表了什麼,齊哥遇到了危險!幾乎是無意識的,他沖了出來,然而剛踏進走廊,他腳下就是一滯。
醫院裏是有規定的,每天晚上十點走廊里的大燈就會熄滅,只留下幾盞側燈供人辨認方向,現在已經過了午夜,走廊里應該有些昏黃的燈光才對,然而此時此刻,那些燈全部都熄滅了,取而代之的是青色的幽光,如同一盞盞明滅不定的鬼火,在空曠的走廊中躍動,搖曳,在這恐怖的燈火映襯下,走廊盡頭有什麼在一閃一閃,發出淡黃的暈光,陰森的誘惑人向它走去。
這場景足夠讓任何不夠膽大的人望之卻步,然而魏陽只是足下一頓,就又邁開了腳步,他的目光沒有在那些鬼火上停滯,只是專註的向前走着,尋覓着小天師的身影。
然而他什麼都沒找到。走廊里沒有妖魔鬼怪,也看不到齊哥的身影,他的腳步越來越急,可是那長長的過道根本沒有盡頭,就連閃爍的燈光都一成不變,在距離自己幾百米外的地方冷冷的躍動,魏陽像是突然明白了過來,驟然停了下來。
鬼打牆!就算再怎麼沒有常識,他也能猜出自己現在面對的是什麼,同時也想起了齊哥說過的破解辦法,鬼打牆其實就是一種陰氣漩渦造成的視覺障礙,遇到這種情況,右轉九十度,繼續走下去,就能找到正確的出路。
然而這裏是醫院的過道,右轉九十度就是牆壁了啊!魏陽猶豫了那麼一瞬,身體猛然一轉,向著右側走去,本來只有幾步的距離,他眼睜睜看着自己就要撞在了牆上,腳下卻突然一空,這一下可驚得他冒出一身冷汗,一把就抓住了一旁的欄杆……
等等?欄杆……
魏陽朝自己的右手看去,果真抓在了樓梯的欄杆扶手上,他面前也不再是雪白的牆壁,而是一條長長的樓梯,原來不知何時他已經走到了走廊盡頭,只是轉了個方向,就踏在了樓梯口上,那盞搖曳不定的小燈也徹底消失,就像從不曾存在過一樣。
他很想就那麼扭頭去看一眼背後的景象,然而樓梯拐角處卻傳來了一陣微不可聞的聲音,像是有人在吟誦什麼咒語,魏陽毫不遲疑,拔腿就朝樓下衝去,一種強烈的恐懼感在心中涌動,那發音,很像之前聽過的葬咒!
三步並作兩步,他衝下了樓梯,還沒站穩腳步,一幕景象就沖入眼帘,只見張修齊半跪在地,一手撐着隨侯劍,另一手則已經鮮血淋漓,無力的搭在地板之上,他的頭顱垂的很低,幾乎都要碰到地面,肩膀痙攣似的抽搐着,引得那鮮紅的液體啵啵流出,就像一道赤紅的泉水。在他前方,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正盤腿坐在地板上,左手成拳平舉在身前,口中念念有詞,在他身遭,兩團黑色的鬼霧正在瘋狂的盤旋,就像被牽住繩索的惡犬,掙扎不休,想要撕碎面前的獵物。
魏陽的眼睛驟然紅了,腳下沒有任何停頓,飛也似的往前衝去,掛在頸間的皮繩被猛力揪斷,兩枚骨陣握在掌中,一口真涎液則含在了嘴裏。他直直衝了上去。
看到樓梯上閃現的那條身影,孫念恩有那麼一瞬的遲疑,他聽柳存心說過,敵人有兩個,都會法術,雖然搞不清楚是哪門哪派的,但是一個陣法高超,另一個則會符法。有了這麼個消息,他才會選擇使用“續降”之法。先用孽降為引,又在陣眼處擺出一個觸髮式的怨降,讓小柳在那邊守陣。
這個安排看似照顧同門晚輩,實則陰狠毒辣到了極處。只要敵人破除了孽降,陣力反噬瞬間就會要了柳存心的性命,而冤死的小柳則會成為下一個降陣的陣魂,和孽降疊加的威力頓時就會擴大數倍。而且作為施降者,所有的反噬都會被柳存心一人承擔,根本牽扯不到他頭上。
這個計劃實施的非常順利,之前攻來的年輕人很強,只是一個照面就擋住了兩條孽魂的攻擊,逼得孫念恩不得不提前使出了師父交給他的巫骨,然而巫骨一出,情況就驟然逆轉,這人竟然神魂不穩,這可讓他大喜過望,據說這枚巫骨具有吞噬生魂的能力,如果能把這人的生魂全數掠取,豈不是滋養了巫骨,又是大功一件。因此他才會不顧一切的動咒施法,想要直接取了對方魂魄。
然而這邊還在僵持,就又冒出了一人。這是怎麼回事?樓上分明還有人在抵抗降陣,本來足以拖住他們的腳步,難不成這群人竟然是三個,而非小柳說的兩人?心中暗罵,然而見到來人凌亂不堪的步伐,孫念恩又笑了起來,不論是何門何派,心法都跟身法有密切關係,這人的身法根本就不像是練過的,手上更是空空,連一樣法器都沒,難不成是個來送死的?
嘴角挑出一抹陰冷微笑,他右手的指尖一挑,圍在身遭的兩隻孽魂齊聲發出尖嘯,向著魏陽撲了過去!
孽降之所以恐怖,正是因為被降術所拘的孽魂太過兇殘,這些魂魄的主人死於非命,又尚未度過頭七,根本分不清自己是人是鬼,只殘留下了滔天恨意和暴虐殺意,已經遠遠超出了普通戾鬼的能力,加之這兩隻孽魂之前被人用法術所拘,無法宣洩自身的惡念,如今更是如同出籠猛虎。
陰風隨着兩隻孽魂倒卷而來,魏陽臉色都變白了,在他眼裏,這兩隻鬼魂音容俱在,一隻頭顱從中裂開,另一隻則腸穿肚爛,顯然保留了他們死前最後的模樣,然而不同的是他們暴起的獠牙,赤紅的雙目和縈繞不去的腥臭鬼風。這可比之前所見的鳴童要恐怖多了,但是魏陽沒有停下腳步,他只是高高舉起了右手,把那枚收過鳴童的骨陣攤在手心,一口真涎液噴了上去!
隨着精血浸染骨陣,那截小小的骨頭突然爆發出了強光,那光線不像佛光那麼瑩潤,反而帶着一種森森的慘白,如同停屍間裏的白熾燈一樣冰冷刺骨,被這道強光籠罩,兩隻孽魂就如同被烈日灼烤一般,發出了慘烈的嚎叫,那叫聲刺耳欲聾,震得人魂魄都要脫殼,魏陽眼前一黑,幾乎就要跪倒在地。然而尖嘯聲並沒有持續太久,一瞬爆發,又一瞬消亡。當他站穩腳步時,陰風已然散去。
孫念恩口中喋喋不休的殄語停下了,他甚至整個人都呆住了,這是怎麼回事?孽魂被擊散了?沒有符籙,沒有咒語,甚至都沒有發出天破聲,只是一口真涎液,孽魂就被打散了?然而他的反應很快,眼中的愕然瞬間變作了驚詫和貪婪,他看到了魏陽手中的骨節,那是枚巫骨,一枚跟他手中骨節極為相似的巫骨。
難不成是骨陣?孫念恩很了解巫骨,自然也知道傳說中的骨陣,他已經用過了手中的巫骨,知道它擁有多大威力,如果得到了與之匹配的骨陣,那麼對於實力的增幅恐怕將難以計量。他臉上露出了極淡的笑容,緩緩站起身來:“那東西,你拿着太可惜了。”
話音未落,他縱身向魏陽襲來!
孫念恩是練過身法的,所以他的動作也比常人要迅捷許多,面對這樣突如其來的攻擊,魏陽根本無法閃避,剛剛那一下白光雖然讓孽魂消失,但是他的情況也糟糕透頂,這可不像對付鳴童,強烈的嘔吐感和眩暈感一直未曾消去,就像那白光吸取了他的生命力才得以綻放一般。
因此,當巨力襲身時,他能做到的僅僅是微微蜷起了身體,整個人就倒飛了出去。啪的一聲,他手中的骨陣也脫手而出,掉在了地上。
孫念恩沒有理會那個倒在地上的年輕人,他的目光完全凝聚在了骨陣上,白光已經散去,那枚骨陣恢復了以往黯淡無光的模樣。然而再怎麼不起眼,那也是一枚巫骨,一枚等級最高的骨陣,把那骨陣捏着手中,他如同收穫了至寶一般愛不釋手的上下摩挲,突然,他停下了動作,像是又想起了什麼,目光又轉向了魏陽,等等,這可是巫骨,他根本沒有催動任何咒術,怎麼能直接使用巫骨?!
這一瞬間,孫念恩那雙陰狠的眼眸都閃出了亮光,沒有催咒的確也可以使用巫骨,只要施法人有足夠的巫家血脈,這人,是個巫家子嗣!
上好的材料啊!孫念恩再也控制不住眼中的貪婪,邁步朝着魏陽走去:“原來如此,沒想到現在還有這樣的好材料。”
沒有被其他人收入門牆,不會真正的道法心術,就像一個不設防的寶藏一樣,對於他們這些旁門左道之人,這就是個天然的法器材料,可供人任意採摘,入法入葯。不過他不像是那些不懂行的傢伙,這樣的材料,還要慢慢烹調才行。
在魏陽身邊蹲下了身,他陰笑着舉起了一直拿在手中的骨陣:“我收了他的魂,現在換你了。這麼好的血脈,放在你身上簡直可惜,不過沒關係,以後它們都歸我了……”
殄語再次響起,他舉起了剛剛握在掌心的骨陣,想要用巫骨的力量抽取魏陽的魂魄。身後,張修齊低垂的頭顱微微輕顫了一下,似乎那殘缺不全的神魂感受到了威脅,想要去保護那個人,然而三魂七魄已經全然混亂,他只是顫動了一下,就頹然向前倒去,連手中短劍都無法撐住他的身軀。
魏陽的腦袋中凈是嗡嗡的響聲,不知是脫力帶來的眩暈,還是殄語引動的法力,他的胸口痛的要命,血瘀在喉腔中翻滾,連雙眼都蒙上了一層血霧,然而他的目光卻落在了那倒下的身影上。
收了魂?這人收了齊哥的魂?用什麼?用那枚骨陣嗎……紛亂的思緒漸漸凝成了可以理解的話語,魏陽胸中升起了一股難以控制的怒意,他的手指開始微微發顫,似乎從哪裏生出了力量,毫不遲疑,他奮力伸出了左手一把抓住了對方的手指,和他指尖攥着的骨陣!
這一下動作太快,孫念恩正在施法,哪能料到這個垂死的傢伙還有能力掙扎,但是他不怎麼怕,這不過就是個藥引子,連基本的道術都不會,能翻出什麼浪花?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當魏陽的手掌觸到骨陣,當他的虎口碰到那節白森森的骨節時,那骨陣突然醒了!
如果說殄語只是催發,只是操控,只是物盡其用的借到一些骨陣的威力,那麼這一下,就是徹底的喚醒了骨陣的力量。那節骨陣開始發燙,燙的要燒穿人的手掌,孫念恩悶哼了一聲,想要從他手裏掙脫,可是魏陽已經搶先一步,把喉中噎着的那口淤血噴了出來,鮮血飛濺在了兩人緊緊攥着的手掌之上,濺到了那枚正在發熱的骨陣之上。
力量驟現!孫念恩覺得那枚骨陣突然變做了一張洞開的血盆大口,一個看不見盡頭的無底深淵,一股強大的吸力鑽入了他的掌心,像是要把他一併吞沒!他慘叫了一聲,掙扎着向後退去,可是這時又哪裏容得逃脫?耳邊啪的一聲巨響傳來,樓梯上、走廊上,甚至包括電梯內的所有燈管都同時炸裂,孫念恩兩眼一黑,歪倒在地。
隨着這動作,魏陽伸出的那隻手也摔在了地上,骨陣脫離了對方的控制,回到了他掌中。那不是來自廟頭山的,也不是來自姜家的,而是二十年前,帶來了一切災禍的那枚骨陣……心臟發出隱隱的絞痛,他卻沒有鬆開那枚細小的指骨,反而強自撐起了身體,搖搖晃晃向著前方走去。
在他前方,小天師毫無人氣的躺在那裏,不再動彈,不再開口,似乎殘碎的兩魂都被徹底打散。魏陽掙扎着走到了他身邊,膝蓋一軟,跪在了地上,他俯下身,把那枚骨陣湊到了張修齊面前。
“齊哥……”淋漓的鮮血從口中溢出,淅淅瀝瀝灑落,他狼狽的用手抹去濺在對方面頰上的血珠,喃喃說著,“他收了你的魂嗎?我把骨陣搶回來了……你,你拿去……快點醒過……”
魏陽沒能說完,他的眼皮實在太過沉重,再也無力撐起,身形一晃,他跌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