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除夕(下)
“這就是你認為的‘高興’事?”衛礪鋒看了看懷裏的小傢伙,有些好笑。
“當然,”紀居昕非常理直氣壯,“起碼說這些你不會不高興。”
“我沒有不高興。”衛礪鋒反駁。
“好吧,是我認為你不高興,”紀居昕鼓着臉頰,“反正我就是要說這件事,你不願意么?”
衛礪鋒愛的不行,低頭親了親小傢伙額頭,“我願意。”
紀居昕不滿地拿袖子擦了擦額頭,“不許亂開玩笑!”
“好,”衛礪鋒正色,“其實我也說不準,但宋飛不讓你過去是對的。”
“我瞧着像江湖幫派爭鬥,年三十尋仇,也是夠有時間。”衛礪鋒想着當時情境,“雙方都穿了夜行衣,打的很厲害,武功都不弱,武功路數我不大熟,但肯定是江湖上的,並非官家,這點我可以肯定。我得到消息過去,雙方已打的差不多,見我插手,立刻架都不打了,四散逃出,我只有一個人,無法追太多,大部分都逃掉了,我只抓到四個,兩個傷勢很重,怕是很難活下來,另外兩個,我讓人送進牢裏,今日大家都忙,沒空審他們。”
“萬一他們背後勢力很厲害怎麼辦?”紀居昕憂心沖沖,“這樣不重視可以么?”
“沒辦法,今日除夕,大家都在休沐。”衛礪鋒笑笑,“不管他們是誰,耍什麼花樣,總會慢慢查出來。”
紀居昕心想也是,有些事需要時間,還真是急不來。
他又問,“那日我給你的卷宗,都查過了么?”
衛礪鋒點點頭,“史元伯的確想巴結魏王,他們有聯繫,但他們聯繫是最近之事,並沒有查到有無做不合適之事,我會繼續跟蹤。江萬閑的孫子與劉昊交好,但江萬閑本人與魏王的交集很難查,還要等一陣子,你給出的另外幾個名字,兵馬司,六科,的確都有問題,我會一個個處理。”
“駱公公呢?”紀居昕心內始終放不下這件事,“你有監視么?”
“有。”衛礪鋒微微皺眉,“他一直住在京郊一處宅子,除了上次與黑袍人接頭,幾乎足不出戶,家裏只有一個老僕伺候,完全找不出線索。與魏王的交集,也僅只是之前在皇莊的一夜,第二日他就悄悄溜出來,沒有引起任何人注意,此後也沒與皇莊任何人再接觸。”
“有些奇怪……”紀居昕歪頭,“我觀冬月祭那日他神情很是迫切,應該很着急才對,怎會沒動靜?”
他想了想覺得不對,“他肯定不是沒動靜,而是做的太隱晦,我們沒有察覺……那個老僕!你查了沒有?”
“因為只有他與姓駱的接觸,我自是命人查了,可那老僕活動範圍也極窄,不過是每日出門採買些東西,”衛礪鋒道,“我把與老僕接觸的人都查了,亦並沒什麼不同。不過是狐狸總會露出尾巴,不管他們在計劃什麼,總會露出把柄,你不用着急。”
“可是想到就會擔心……”紀居昕眼睛轉了轉,拽了拽衛礪鋒袖子,“我知道你做斥候良久,對於信息很敏感,可你教了我那麼多,我自信有幾分本事……你並非常常親自在那裏守着,百密亦有一疏,你要信得過,哪天帶我去看一趟?”
衛礪鋒唇角勾起,笑容戲謔,“怎麼,覺得自己青出於藍勝於藍了?”
“我不是這意思——”紀居昕大驚,連連擺手。
“瞧你急的,”衛礪鋒摸了把懷裏人的小臉,“我其實亦對此事有疑,想帶你去看看,正好你主動提及,我便勉為其難答應了。”
“你不……介意?”紀居昕小心的看向衛礪鋒。
衛礪鋒哈哈大笑,“我若那麼小心眼,早死不知多少回了!我雖信自己厲害,但偶爾也會有遺漏之處,我做事,經常會讓手下多查核幾遍,才好萬無一失。”
“你真是……”紀居昕想找詞誇衛礪鋒,“大丈夫!”
“當然。”衛礪鋒面帶得意,痞痞眨了眨眼,非常有隱義的說,“你怎麼知道我很‘大’?”
“你好不要臉!”紀居昕臉騰的紅了,狠狠握拳砸了他一下,“我才十五,少拿這些葷話與我說,我又不是你軍營的兄弟!”
“十五又如何?多少人十三就進過樓子了,大家少爺十一二歲第一次出精,就有通房伺候了……”衛礪鋒見紀居昕越說越臉紅,還說上癮了,“今日除夕,你馬上就十六了。”
紀居昕愣了下,“是啊,我要十六了!”
他稍稍激動了下,想着十六要做大事,要秋闈,要當舉人,要噁心紀仁德……想起紀仁德,他突然想起內閣爭鬥之事。他想起自己要做的事,把害羞話題拋到一邊,鄭重問衛礪鋒,“你派到我手邊的人手,給我遞來的加密信息,我可能要用了。”
衛礪鋒看到小狐狸一臉要算計人的表情,笑容愉悅,“給了你,就隨你用。”
……
紀居昕覺得他好像喝多了,說話動作都大膽了很多,更加不害怕衛礪鋒的碰觸了。他與衛礪鋒聊了很久,開始衛礪鋒總氣他,後來總說笑話,逗的他笑的眼淚都出來了。
淺淡醉意讓意識有些迷離,這夜過的好像很快,又好像很漫長,紀居昕深深記得,繁星下衛礪鋒的溫柔眼眸好看到醉人,京城子時的煙花比臨清漂亮很多很多倍。
……
東方青白時,衛礪鋒抱着裹得嚴嚴實實的紀居昕回家。
與此同時,青娘找到了師傅家。
師傅倚在枕上,床簾垂着,不允許她掀帘子。不過青娘自小得師傅教導,武藝不俗,眼力自是上佳,很容易就能到簾后師傅的身體似是不對,纏了繃帶,應是受了傷。
“師傅!”
“大呼小叫的做什麼,”女子聲音稍稍有些中氣不足,但精神好像還好,“想把狼招來么!”
青娘立時噤聲,“這些天那群人盯我盯我的緊,我不敢隨意外出,好容易來見師傅,師傅卻受了傷……”
“他們只是懷疑你,你現在最該做的就是給我安安靜靜的,這麼折騰下去被人發現可怎麼好!”女子聲音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氣憤,“你小時候不是厲害着嗎,怎麼長大了反倒這麼沒出息,不過幾天沒見,就要哭着找娘!”
青娘大眼睛含淚,想哭又不敢哭,“是我錯了……師傅別生氣……我下回不敢了……”
女子哼了一聲,“你這次來,又想與我說什麼?”
“是這樣,”青娘眼睛一亮,把那日與紀居昕的見面過程說一遍,“我覺得這個方法極好,有些消息只靠我手下的姑娘查不大出來,衛將軍能做到的就太多了。”
“我說過,讓你離衛礪鋒遠點。”女子聲音嚴肅。
“我知道……可是這些消息對我們很重要。”
“衛礪鋒是條瘋狼,你沒惹着他還好,一旦讓他心情不好,他會把你的所有經營都毀了。”女子聲音似嘆息。
“可是我們有把柄……”
“多的我不說了,你長大了,自己看着辦吧。”
這意思是不贊同,青娘貝齒咬着唇,想着先安靜一段時間,等師傅好了,再與她說。“師傅怎麼受傷的?”
“鍾三那兔崽子找上門了,我怕暴露,行了險招,不小心受了傷,沒大事,你不用擔心。”
“可是……”
“沒有可是!”女子聲音突然凌利起來,“我們的時間不多了!鄭二大概已經被殺了,死之前或許被鍾三找得什麼信息……青娘,我們的主子,大概就在京城。”
青娘倒抽一口涼氣,“在京城?”
“是。所以只用你手下姑娘是不夠了,之後你與我一起,好生尋找吧……必須早鍾三一步找到主子!如果沒有主子,就沒有我,就沒有你。”
青娘神色肅然,“青娘謹尊師傅示下!”
女子與青娘說了幾句話,大概是累了,恍恍惚惚睡了過去。
青娘擔心師傅,也不肯走,靜靜坐在帳外。
她一點也不知道,她的香閨,此刻正被人造訪。
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男子背着手站在青娘精緻馨香的房間裏,看着手下輕手輕腳又迅速無比地搜屋子。
“三爺,”一柱香后,有黑袍人上前報告,“比一月前多出幾樣東西。”他一一指着四處,“妝盒,玉梳,衣料……還有那幅畫。”
“只這些?”男子聲音涼薄,似沒有任何情緒。
“只這些。”黑袍人微躬着身,看不清臉,“其實今夜圍殺行動過去,三爺勞累,屬下等來便可,這樣的地方不配三爺屈尊。”
“如果此女與那些人有關……她的能力超乎你想像,你會被察覺。”男子抖抖手,拿出一方帕子,墊在手上,隔着帕子一一檢查黑袍人說的妝盒,玉梳,衣料……
“這些東西頗有巧思,一旦被動過,主人就會知道。”男子在查看玉梳,衣料時,手轉了幾道,動作非常詭異,像在破什麼陣似的。
黑袍人看不懂,也知趣的沒問。
男子很快查看完這幾樣,“這些沒問題,”他看四周,“你說的畫呢?”
黑袍人指了個方向,“在那邊。”
男子繞過蓮青紗幔,走向內室,很快,他看到了隨手擺在桌邊的畫卷。
他上上上下下左左右右觀察了一番,才小心打開畫卷。
畫卷打開的一瞬間,他瞳孔緊縮,整個人僵在原地,嘴角抖動,臉上綻出奇異笑意,非常嚇人。
畫上畫的是一位明眸善睞,巧笑倩兮,極有風情的女子。女子手摺一枝杏花,眼角微挑,似笑非笑,眸中融融暖意很是醉人。
見到此畫,被喚為三爺的男子呼吸急促,眸內閃現瘋狂之色,半晌,‘啪’的把畫闔上,“這幅畫是從哪來的!”
黑袍人面有苦色,“不確定此女底細,我們擔心被發現,不敢跟太緊,好幾次偶然跟丟,這畫……我們並不知是在何處取得。”
“那就去查!”男子轉身,眸色陰冷,“所有與此畫有關的人,全部給我找出來殺掉,一個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