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兄弟
“這是四少爺,五少爺,六少爺,八少爺……九少爺都該喚一聲哥哥。”
許是昨天份例送的及時,床被很暖和,雖有半夜驚醒,後來反倒睡的深沉,一覺醒來紀居昕覺得身體好了大半,除了膝蓋還有些隱隱作痛,其它不適全然沒有了,他決定前來正院請安。
來的時辰稍稍晚了些許,錯過了女眷扎堆,倒是見着了一堆兄弟。
四少爺紀居中,是四叔去世的原配所出嫡子,年十七,身形較瘦,眉宇間常年存了一抹憂鬱。“四哥好。”紀居昕張口問好,心內卻為這位哥哥嘆息。
紀居中從小頗有才華,雖不若大房嫡子大少爺出彩,心志卻極堅韌,有滴水石穿之磨功,學問基礎打的極牢,為人方正心性圓融,如此下去必為一方才俊,無奈……四太太去的早。田氏借其父起複之勢被四叔扶正,四叔得岳父助力仕途順暢,對嫡長子略有忽視,又有田氏水磨工夫詆毀,諸多手段陷害,紀居中漸漸聲名弱勢,為父所不喜,前途也沒了。
“九弟有禮。”紀居中神情平淡還禮,言行間頗多距離。
現下田氏扶正,紀居中這個原配嫡子前路必定多難,他心情不好很正常,紀居昕也不介意,笑吟吟的朝五少爺紀居宏行禮,“五哥。”
紀居宏也是四叔的兒子,十五歲,以前是庶子,現在么,他的生母由田姨娘變成了四太太,他自然也就成了嫡子。紀紀昕記得這位少爺被他娘寵壞了,現在一看果然眉眼含着幾分嬌矜之氣。
紀居宏一看到紀居昕就皺了眉,說話間帶出了幾分冷硬,“你不要玉嬋了?”
紀居昕怔了怔,復又揚起笑臉,似有幾分小心幾分討好,“非是弟弟不要,是母親說玉嬋將要被指人不能再伺候……”
“行了,”紀居宏擺擺手,很有些不耐煩地打斷紀居昕的話,“我管你要不要,現在我同你講,玉嬋是我的人了,你不許再打她主意。”
紀居宏才十五,玉嬋卻已有十□□!昨天還說玉嬋要離府指人,今日怎麼就……紀居昕驚訝地看向主座上的楊氏,“祖母……”
楊氏面色似有不愉,陳媽媽察言觀色,上前一步,“玉嬋現在已是五少爺的房裏人,家裏丫鬟去留本就隨主子意願,九少爺不必多思。您還未同六少爺,八少爺見禮。”
“啊,抱歉——六哥好。”紀居昕憋了一口氣,逼得面色通紅,和六少爺紀居泰見禮。紀居泰是二房庶子,年十四,因為高氏生了三個嫡子,對這個庶子不怎麼在意,紀居泰被生母關姨娘管着,有些木訥膽小,趕緊和紀居昕還禮。
最後紀居昕走向屋子裏最後一兄弟,八少爺紀居宣。他是二房嫡子,高氏最小的兒子,相比兩個哥哥,他在讀書上更勝一籌,人也機靈,性子圓滑,是高氏最疼寵期待的兒子,也是老太太楊氏的心頭肉。
紀居昕和劉媽媽暗示借乳餅之機謀大廚房的位置,說的就是這位八少爺。
紀居宣和紀居昕一樣,都是十三歲,紀居宣生辰大些,紀居昕得叫他一聲哥哥,“八哥有禮。”
一邊行禮,他一邊觀察這個兄弟,或許是因為去年一場大病傷了身子,正值成長期的八少爺特別瘦,臉色也不如一般少年紅潤,只一雙大眼睛忽閃靈動,很是活潑。
“你病好了?”紀居宣微笑看他,“別沒好就出來跑,七哥要是不這麼瞎鬧,也不會病倒在床,不能給祖母請安,也不能陪我出去玩了。”
他一邊說話,一邊做苦惱樣子作勢抱怨,還瞅空擠眉弄眼看了眼正座上的楊氏,怪模怪樣透着可愛親昵,引的楊氏笑出聲,“就你會作怪!”
“這怎麼能是作怪呢?這是兄友弟恭!祖母該賞孫兒……”紀居宣說著顛顛往楊氏身邊跑,大眼睛轉了轉,伸手拿了塊楊氏小炕桌上的點心,“這個倒是正好——”
楊氏伸手戳了戳他腦門,故做大方的嘆了口氣,“誰叫你是我的孫兒呢,就賞了你罷。”
“謝祖母!”紀居宣像佔了大便宜似的,迅速把點心塞進嘴裏吃下去。
“別急別急,當心噎着了——”楊氏連聲叫身邊的丫鬟給紀居宣拍背,喂水。”
“嘿嘿……”紀居宣吃完點心,笑的像只順利偷完嘴的貓兒,“祖母有所不知,這些哥哥弟弟們不管餓不餓,誰不嫉妒孫兒這口吃的?這可是祖母給的!故而孫兒需早早用完,省得一會兒被搶。”
兩祖孫耍着花槍,楊氏樂的皺紋都笑起花了。
真不知這笑容里有幾分真假。紀居昕對自己以往經歷最熟,這位慈善正直的祖母,實際最以紀家為重,只要為了紀家,沒有什麼不可以犧牲。過去他不懂,現在看着兩相對視氣氛溫馨的祖孫,心裏隱隱有所猜測。
楊氏想從高氏那裏得好處吧。疼這個高氏最看重的兒子,處處給他機會給他臉面,紀家公中的空子,楊氏要張口時,高氏總要記幾分情分。
思考時目光微動,他往周邊一看,四少爺紀居中面沉如水,眉宇憂鬱不減,卻並未說話,好似看慣了一般。六少爺更是深深低着頭,動都不動不一下。
唯有五少爺,唇角輕撇面上有鄙夷之色,彷彿在說:又來了。
看來這情景,在他未進府之前,就不知道演了多少回。
“你說是不是啊九弟?”耳邊突然聽得紀居宣相問,紀居昕眉梢一凝,還好剛才不曾全部分心,只是紀居宣這個問題有點不好回答,竟然問他是不是餓了?
他昨天挨餓的事……紀居宣知道了?
紀居昕飛快抬頭,看了前方一眼。
紀居宣神色平常,看起來沒什麼區別。楊氏手端着茶盅,一口一口輕啜。
楊氏是肯定知道的,紀居宣……到底知不知道?現在問出來,是想幫他,還是怎樣?
“這個……”紀居昕斟酌着回答,“雖還未用早飯,也不覺得餓。”
他倒也是真不覺得餓。挨餓這種事,斷頓第一頓是最難受的,餓過頭后反而覺得不餓,他有過經驗。
楊氏目光微閃,放下茶盅,似有滿意之色。
紀居昕就明白,楊氏昨天幫着他下了大太太面子,大太太伸手要整治自己,自己能想辦法扛過最好,但再想借楊氏的手就不行了。
楊氏心裏自有一桿稱,你有多少斤兩,就會給你多大臉面,自己現在……什麼都沒有。能借紀這個姓氏壓大太太一頭已屬不易。
紀居昕心內翻轉,定下主意,請安時反正不能裝暈了。
“事先我說過,七弟病了不能陪我去玩,明日你陪我出門好不好?”紀居宣飛快的沖他眨了眨眼。
紀居昕目光一頓,不是很理解紀居宣的意思,但這個眼色,是催促他答應之意。
一時間內心激動之情難以言表!
昨夜輾轉,心想要對付四叔,最好結交官場人脈,目前他一個只識幾個字的少年,想讀書科考混官場太需要時間,也太遙遠,現在首要的,是走出內宅。
雖說不是女眷,出門之事沒有太多限制,可他初來乍到,強行找理由也不妥,紀居宣的邀請,來的正是時候!
但是——他難掩期盼的看向楊氏,“祖母——”不能忘了掌內宅最大的權柄的楊氏!
楊氏看他乖覺,略點了點頭,“既然宣哥兒邀請,你便去罷。只是記得,不準貪玩失禮,墮了我紀家名聲。”
“是。”紀居昕乖乖行禮。
楊氏抬手,讓幾兄弟都下去。四少爺紀居中略略點頭示意就走了,六少爺板板正正地行了禮也走了,五少爺紀居宏則背着手像個大人似的高高在上地斜睨了他們一眼離開,楊氏院子外只剩紀居宣和紀居昕。
“方才不好問,二哥三哥怎麼沒在?”二少爺三少爺都是二房高氏嫡子,是紀居宣的嫡親哥哥。
“他們昨天去了我外祖家,現下還沒回來。”紀居宣拉住紀居昕的手,笑容飛場,“明日我帶你出門去玩,今日你隨我去院子裏玩!”
時時提着心扮沒心機的傻庶子很累,但此時不好拒絕,紀居昕便跟着他去了。
“沒有?怎麼會沒有!”劉媽媽正在二門外和一個僕婦說事,此刻眉毛倒豎滿臉怒氣,“你可打聽清楚了?”
“自……自然,我那口子昨天跑了一天,夜裏都沒睡覺,打聽到了趕緊回來催我報與你知,真是沒人會做。”
“不可能!”劉媽媽心忖九少爺不可能說謊,“你可說了是乳餅?”
“說了說了,不過莊子裏沒一個廚子會做,幾個種地的婆娘說看到過府里九少爺吃過,但九少爺那時是病重被送去廟裏等……咳,並沒有人跟隨,那乳餅從哪裏來的根本沒有人知道,更沒人會做。”
“可有人吃過?”
“有的有的,那幾個婆娘貪昧了些許,都說好吃!”僕婦壓低了聲音。
婆娘說的當不得准,她們吃過多少好東西!但是只要自己嘗上一嘗——
劉媽媽目光微閃,擺手叫僕婦下去,回房招了伺候自己的小丫頭出來,“你去九少爺的院子裏,找綠梅或畫眉問問,說我想求見九少爺,問九少爺可有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