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忍辱負重
御駕返回養心門之時,天邊已浮出了魚肚白,奕?執拗的身影還跪在那裏,死死的盯着御駕歸來的方向。走到奕?跟前的時候,奕詝命抬轎的奴才停了下來。
奕?受了一夜折磨,已經紅了眼,他用劍鋒直指着奕詝,恨不得現在就刺死他,只是無奈雙腿已麻木,根本站不起來。
“你敢殺了她!我要殺了你!”奕?紅着眼睛嘶吼着。
奕詝並不申辯,只是居高臨下的看着他,他不喜歡他此刻為了良慎不顧性命的樣子,他當他是誰?他不過只是她的小叔子而已!
“六爺,皇後娘娘好好的,你可別迷了心竅做出蠢事來!”曹德壽趕忙跑到跟前勸了一句。
“她沒死?你是說,她沒死?”奕?抓住曹德壽的胳膊。
“她是大清國的皇后,好端端的,怎麼會死呢?”曹德壽擠擠眼睛,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
奕?喜不自勝,趕忙丟下手裏的劍,朝着皇上的方向跪好。
“皇兄,臣弟有話要說!”
“來人!將恭親王抬進來,傳太醫給他看看腿上可有凍瘡。”奕詝面無表情的說道。無論怎樣,他是他的弟弟,看他受罪自己心裏也不好受。
幾個奴才七手八腳的將奕?抬進了養心殿,安放在暖閣的炕上,太醫過來查看了他的雙腿,早已凍的黑紫。
“王爺若再跪上半個時辰,這雙腿恐怕就沒了!”太醫嘖嘖的搖頭嘆息。
太醫小心的為他敷了葯,囑咐了幾句,又退了下去。
奕詝看着他的兩條腿,忽然想起小時候有一次他受了皇阿瑪責罰,老六便跪在這養心殿門口替他求情,入夜的時候,兩條腿都跪腫了,後來,還是阿哥所的老太監將他扛了回去……
“老六,你何苦這樣?”奕詝冷冷的看着奕?。
“四哥,皇后是無辜的!”奕?不願再等,一開口便直入主題。
“你叫了朕很久的皇兄,一聲四哥倒讓朕想起了過去!”奕詝凌厲的目光漸漸柔軟下來,“你有什麼話說?”
“四哥,皇后——”奕?剛要說話,又被奕詝打斷。
“老六,你為了皇后之事做出這樣的舉動,不怕宮裏宮外的流言蜚語么?皇后是朕的妻子,她的事自然有朕操心,以後,六弟還是多放些心思在福晉身上!”
“四哥,皇后已是皇后,臣弟絕不敢再做非分之想!雖然如此,但咱們三人舊日的情分還是在的,臣弟做不到看着皇后蒙冤還能無動於衷!”
奕詝聽了這些話,心裏稍稍平靜了一點,看了看窗外的天色。
“有話快些說罷!朕過會子該去上朝了!”
“四哥,聽聞皇后蒙冤,臣弟生怕四哥誤判了皇后,悔恨終生,不知如何是好,還是拙荊九琪提醒了我,在宮外暗中調查了幾位素來與皇后不睦的妃嬪母家,不想果然有所收穫!”
“六福晉倒是賢惠!你收穫了什麼?”奕詝心中讚歎了奕?的所為,他已暗暗徹查了宮裏,若再加上奕?在宮外探查的結果,恐怕就更加確定是誰做的了。
“四哥,臣弟斗膽,是麗貴人!”奕?見四下無人,便壓低聲音說道,“麗貴人之父瑞祥在八大胡同包了一個妓子,那妓子深居簡出,臣弟着人去查,竟是來歷不明的黑戶,再細細查下去,她竟是一個異族苗人!”
“這倒是與雲嬪所中蠱毒應了起來,你還查到了什麼?”
“那妓子與瑞祥酒後得意,將在宮中行蠱一事說了出來,還說了許多要效仿當年的年羹堯與年妃,與麗貴人宮裏宮外照應起來等一眾混賬話!臣弟妄斷,他們在宮中行蠱恐怕不是第一次!”
“年羹堯與年妃?”奕詝面色如霜,“他怎麼不想想年羹堯的下場如何?真是混賬至極!你可抓了他們切實的證據?”
“臣弟不敢擅自打草驚蛇,只等四哥一聲令下,將此事相關的一干人等一一審過,不怕沒人鬆口!”奕?雙目放光。
“你在宮外等朕的旨意即可,朕自有安排!”奕詝並沒有一時衝動,朝中正在促成湘軍團練以抵抗長毛粵賊一事,瑞祥與其中的主力曾國藩是多年好友,若此時牽扯出瑞祥,恐怕於穩定曾國藩不利。
奕?不知皇上葫蘆里賣的什麼葯,他雖然看起來很氣憤,可卻什麼都沒做,這太不合常理!他本身也知道瑞祥在國事中有多重要,也正因為如此,他盼着皇上殺了瑞祥,內心深處,他也不願意皇上是個太平盛世的千古明君。
奕詝安排人將奕?送回府,並下令恭親王傷好之前不必來上朝,有摺子照舊可往上遞。關於如何處置麗貴人和瑞祥,他還沒有想好。麗貴人在宮裏的把柄他也早已抓了個正着,可若是此刻殺了瑞祥,誰去勸服曾國藩呢?若是不揭發瑞祥和麗貴人的事,雲嬪枉死不說,皇后又如何洗脫清白?
良慎養了幾日,能起來走動了,黑牡丹見她已恢復,便早早的離開了!臨走只留了一句,若想找苗人作證,儘管託人去南府戲班找他。
良慎一直等着皇上為她洗脫罪名的聖旨,畢竟雖然回來了,雖然知道奕詝還是如以前一樣在乎她,可誰也不願意背着殺人的罪名,這樣不見天日的活着。
終於,良慎再等不了了,這天傍晚奕詝照舊來看她的時候,她忍不住說了出來。
“皇上,雲嬪一事奴才不能這樣不黑不白下去了!皇上,奴才心中明鏡似的,害雲嬪的人是——”
“是麗貴人!”奕詝憐愛的看着良慎,這些委屈都是替他受的,他是一國之君,此時此刻,卻連自己心愛的人都保護不了。
良慎吃驚的合不上嘴,原來皇上早就知道是麗貴人!
“朕早就知道是她!只是朕不知該如何處置!”
奕詝將瑞祥與曾國藩的關係,曾國藩於國事上的重要性一一給良慎分析了一遍,將他自己的艱難抉擇通通告訴了她。
良慎知道曾國藩對於抵抗太平天國的功績,深深的理解了奕詝的難處。
“皇上該早些告訴我!”良慎握着奕詝的手說道。
“朕不知該如何跟你說,朕想不到好辦法!慎兒,朕恨自己訓練不出八旗鐵軍,如今只得依靠湘軍,讓你也跟着受了這些冤屈!”
“皇上別這樣說!如今的八旗子弟數百年來養尊處優,早沒了當初的志氣,這也怨不得皇上!皇上若早些告訴我,我何至於自己慪氣?”良慎貼着奕詝坐下,她心疼他的憂慮,卻也毫無辦法。
“慎兒,你總是願意體諒朕!”奕詝反手握住良慎的手,他早想告訴她,只是實在沒臉說。
“皇上,那咱們怎麼辦呢?”良慎雖理解,可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她不願意背這個黑鍋,麗貴人又不能動。
曹德壽匆匆從外面趕來,向皇上皇后請了安。
“啟稟皇上皇后,內務府總管太監闞德明畏罪自裁,這是認罪書!”
良慎一聽闞德明死了,一陣心驚,好好的,怎麼說死就死了?可在看皇上,似乎並不驚訝,只是淡然的伸出手接過來那張所謂的認罪書。
良慎奪過來認罪書一看,上面說著闞德明怨恨玉嬪,剋扣其月例猶不解恨,趁着贈鞋一事,便在鞋上做了手腳,害死了玉嬪!
“皇上,這是否太過牽強?”良慎不解的看着奕詝,忽然又猛地明白過來,“皇上是讓闞德明背了這個黑鍋?”
“別怨朕,別怪朕枉顧人命!”奕詝無奈的看着良慎的眼睛。
“皇後娘娘,闞德明臨走時很坦然,他說自己幼年家貧,這才挨了一刀進宮伺候人,看着國家不太平,深恨自己不能以身報國,如今有了這個效忠皇上皇后,為國事分憂的機會,自然視死如歸!”
曹德壽說著不禁兩眼泛紅,物傷其類,他們都是太監,看着闞德明死,他也不好受。
“闞德明骨子裏留着英雄好漢的熱血,他的後事,要妥當操辦!”奕詝說道。
“嗻,奴才吩咐人明着扔到亂葬崗去,實則交付給他家人,回鄉厚葬!”
“好好一個人,就這麼死了?”良慎想到闞德明五大三粗的樣子,他能說出那樣的話不稀奇,可讓他做了替死鬼,實實在在是於心不忍。
“皇后,這實在是最好的法子了!”曹德壽哭喪着臉說道。
“最好的法子?闞德明那樣好一個人,就這麼死了?他死了,我就不用死了,對於我們是個好法子,可對於他呢?他該死嗎?”良慎崩潰的大哭起來。
“皇后!”奕詝大喝了一聲,將良慎後面的哭喊都嚇了回去,只是抽泣哽咽着看着他。
奕詝將她拉到懷裏,輕輕哄着,“不是因為你!如果朕能懲罰麗貴人和瑞祥,就不會這樣,他是為了朕!”
“主子別難過!在闞公公心裏,他是為了大清!”曹德壽從旁勸說。
“皇上,希望皇上記住今日的事,闞德明不可枉死!雲嬪不可枉死!他日大功告成,可別放過了有罪之人!”良慎咬着牙狠狠的說。
奕詝緊緊的攥着雙拳,他日大功告成,他定會親手宰了瑞祥,已雪今日之恥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