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漫天大雪
奕?匆匆而去,以恭親王現在的地位,想要暗地裏調查兩個貴人並非難事。若說真正的有罪之人在宮裏還需消停些,可她們在宮外的家人可就難說了,保不齊會漏出什麼破綻。
鍾粹宮裏,卻比宮外的人更加心急如焚,因為她們不知道哪一天哪一個時辰,一道聖旨就會收起這裏所有的榮寵,甚至性命!
良慎不再說話,每日獃獃的坐着,或是看着門口,或是看着窗外,傻子都看得出來,她在等着誰……
可隨着一點一點絕望的消磨,她的眼神越來越落寞,越來越死氣沉沉。
奴才們都不敢再說話,整個鐘粹宮一片死寂,除了黑牡丹絞盡腦汁的圍繞着良慎說著許多並不好笑的笑話。
“夠了!”這一刻,黑牡丹再也無法忍受,“別再等下去了!我帶你走!”
良慎抬起頭獃獃的看着他,她的臉色晦暗的可怕,連頭髮都失去了光澤,那日失了血氣就一直沒有補回來。
“格格!”突然,金鈴子從一旁跑過來,大喊一聲,哭着跪在地上。
“都是奴才不長眼,這才讓格格被人算計!既然查不出到底是誰,那奴才去頂罪!斷不能讓格格白白受這冤枉!”
“蠢丫頭!要頂罪也輪不上你!我自有辦法把禍事引到麗貴人頭上!”黑牡丹扶起金鈴子,又詢問的看了看床上的良慎。
“不用,我要看看,皇上會不會賜我白綾!”良慎淡淡的說。
“你為何這樣固執?”黑牡丹氣的幾乎跳腳,“金鈴子,拿鏡子來!”
金鈴子不解其意,可依然按照他說的將鏡子拿過來,雖然之前她們都討厭黑牡丹,但此刻,黑牡丹竟成了她們唯一的主心骨!
黑牡丹接過鏡子,往良慎面前一照,一張憔悴不堪的容顏映在鏡子裏。
“你看看你自己的樣子?即使他不賜你白綾,你又能活的下去嗎?想想你宮外的家人,想想你阿媽額娘,他們會願意看到你這個樣子嗎?”
他的話觸到了良慎的痛處,她的眼圈泛了紅。
“爸爸,媽媽,你們還好嗎?”良慎喃喃着,“我還能回去嗎?”
黑牡丹不知她在叨咕着什麼,他已打定主意,即使是砸暈了用背的,也要把她背出去。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良慎忽然收起悲傷,仰面苦澀一笑,“正是因為我有宮外的家人,所以才不能走!我若走了,倒霉的就是他們……還有,他們……”她伸出手指了指下面站着的一眾奴僕。
鍾粹宮的奴才常日裏得到皇后的照拂,心中都有感恩之情,這會子聽到主子說這種話,都偷着抹眼淚。
“可是——”黑牡丹才不管這些亂七八糟的人,他只要她活的好好地,可話還沒說完,就被良慎打斷了。
“下雪了……”良慎粲然一笑,起身就要朝外走。
眾人心中都如在刀山火海里掙扎,誰也沒顧上外面早已飄起了鵝毛大雪,唯有良慎心中執着沒有雜念,聽見了雪落的聲音。
“格格,可不能出去!外面風雪甚大,您還沒出小月子呢!”常青撲上來攔住了去路。
“我只站在門口看看,給我拿那件紅色的大毛披風來!”良慎溫婉的笑着,如同央求一樣。
“不行!你不要命了?”黑牡丹又攔了上來。
“你不快些藏起來?別叫門外的侍衛看見了,讓我也跟着倒霉!”良慎有些撒嬌的看着黑牡丹。
黑牡丹無奈,既不敢大聲說話,也不敢追她出去,唯恐害了她。
“看你們誰敢攔着我?就是眼裏沒有我這個主子!”良慎掃視着幾個貼身宮女。
“就是砍了奴才,也不能出去!被風雪撲了身子,要坐下病的!”常青依舊伸着手攔住。
良慎看了一眼,並不理會,推開常青就要往外走。
兩人僵持半天,最終常青也無可奈何,只得給她里三層外三層都捂嚴實了,又圍上大毛的披風。
良慎走到門口掀開重重的棉布帘子,只見庭院裏已是一片白茫茫,久不出門的良慎看到這樣天地一色的景緻,心裏倒是霍亮了一些。
良慎毫不理會耳邊奴才們的阻攔,抬腿邁了出去,任憑團絮一般的大雪落在身上,又被風吹落在地上。
“這大雪像是在為誰伸冤似的!”
良慎心中暗暗的想着,尋了一片開闊的空地,便來來回回的走來走去。奴才們看不懂她到底在走什麼,大雪紛飛中只見她肅穆着一張臉,低頭看着自己的腳下。
“這可怎麼好?娘娘再不回來要凍壞了!”茯苓倚着門發了哭腔。
“可娘娘不讓咱跟着……”連翹也是一籌莫展。
常青和金鈴子不顧死活的跟着良慎在雪地里,早已凍得手腳麻木,只見她腳下漸漸走出了兩個字,可無奈,她們倆沒一個認字的!
“格格,咱進去吧,看也看了,再不進去真要凍出病來了!”常青大聲說著,卻吃了一口的風雪。
良慎彷彿沒聽見一樣,默默的繼續走着,直到把兩個字走完,腳下一軟跌了下去,徹底失去了知覺……
養心殿,奕詝夜裏沒睡好,午後便躺在床上小睡,曹德壽看皇上睡熟了,正打算派人去鍾粹宮看看。
“慎兒!慎兒!”
曹德壽剛要走,便聽見皇上在夢中大喊,回頭一看,皇上已從夢中驚醒,滿頭大汗,明明大冷的天,明黃的寢衣竟都汗濕了。
“皇上發夢了?”曹德壽趕緊又跑回來。
“皇上!皇上!”
沒等皇上喘勻一口氣說話,殿外便想起了此起彼伏喊皇上的聲音,一個侍衛自鍾粹宮而來,一個侍衛自養心門而來,兩個侍衛都匆匆跑着,在寢殿外撞了個滿懷。
“都趕着去投胎啊?”曹德壽氣的大罵。
兩個侍衛都顧不上多說,爬起來就往裏跑,也不管有人攔,沒人攔。
兩人齊齊跪下,又齊齊開口說道:“啟稟皇上!”說完以後,又面面相覷的看着。
“一個一個說!”曹德壽氣不過的嚷嚷着。
“啟稟皇上!”養心門來的侍衛說道:“恭親王正跪在養心門求見!”
“朕不是說了朕不見他?”奕詝煩躁的說道,奕?自打今日一早就要求見,說是為了皇后一事,可奕詝最煩他和良慎扯上關係,這幾日本就心中不順遂,更加懶得見他。
奕?說自己確有重要消息要奏報,奕詝依然不理會,因為他奕?口中的重要消息,他早已知道一二,只是又遇到了難處,正琢磨怎麼辦好呢!
“皇上!恭親王將劍架在脖子上,說皇上若不見他,就以血明志!”
“放肆!這是威脅朕?他為了朕的皇后要以血明志?”奕詝氣的胸口劇烈起伏着,“告訴他,要死請便!朕就當從來沒有這個弟弟!”
那侍衛躊躇着不肯走,因為他不敢去回這句話,他看見了剛才恭親王已經急紅了眼,說不準聽了這話會先賞給他一劍。
“還不快滾?”曹德壽在後面踢了一腳,那侍衛這才連滾帶爬的出去了。
“啟稟皇上!”打鐘粹宮來的侍衛趕緊說話:“皇後娘娘……怕是不行了……”
“你說什麼?”這次不是皇上,曹德壽先跑過來揪着他問道。
“今日,娘娘在雪地里暈倒了,這會子聽太醫說已在彌留之際!”
“不是好好的坐小月子呢么?怎麼倒在雪地里?”曹德壽急的白了臉,奕詝卻覺得一時喘不上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皇上,老奴求求您了!咱去鍾粹宮看看吧!皇後娘娘要沒了,還要清白有何用,要公理有何用?”曹德壽老淚縱橫的跪在地上。
“起駕!”奕詝撫着胸口,說出這兩字。
曹德壽聞言趕緊起來叫宮女來服侍更衣,準備肩輿和華蓋。
御駕經過養心門,奕?正跪在大雪地里,頭上肩上落滿了雪,一把青鋒寶劍橫在肩上。
“皇兄,請聽臣弟一言!”
“王爺,您先消停消停,等皇上從鍾粹宮回來再說吧!”曹德壽上前攔住奕?,勸說道。
一聽皇上要去鍾粹宮,奕?的心更加提到嗓子眼上,以為皇上是當真要去賜死良慎的。
“皇兄慎重!皇後娘娘是冤枉的!皇兄切勿一時衝動,後悔莫及!”
“這是朕和皇后的事情,六弟若不嫌天寒,大可以跪下去!”奕詝冷冷的說了一句,便催促肩輿繼續往前趕。
奕?跪在雪地里,早已通身冰涼,尤其是兩條腿早已沒有知覺,此時,想站起來追也站不起來,只得無力的看着遙遙遠去的御駕,心痛難當。
良慎,都是我害了你!
御駕停在鍾粹宮外,奕詝匆匆越過跪下請安的侍衛,推門而入,大雪中的鐘粹宮更見悲涼,他的心又痛了幾分。
走過良慎踩過的雪地,他看到上面依稀有兩個字,雖被後來的雪淹沒,可還是可以辯的清楚。
“載清!”
奕詝看到載清兩個字,難道這是她給孩子起的名字嗎?相彼泉水,載清載濁,她在恨我,載清……
我太過自私,我只怪她任性,不用心保護胎兒,可作為母親,她該比我更痛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