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哭得像月子裏的娃

第一百五十三章 哭得像月子裏的娃

第二天的路途,這輛馬車上所有的人出奇的安靜。

衛一本來就比不得衛二,是個悶葫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家主子嚇傻了,嘴巴像拉上了拉鏈,半個字都沒了。而且桃花還發覺,他總是有意無意的躲着他們。是的,就是躲,連目光都欠奉。

臭蛋已經明白過了今天,就得跟他的言姐姐分離了。瘦小的人兒一路沉默不言,雖然兩人相處的時間並不多,但她能為保全他不顧自己性命的事還是深深的刻在了腦子裏。在這個世上,對他好的人都死了,現在言姐姐也要離開他了。他好歹也有十二三歲了,又怎麼不曉得離別的含意?在這個世上,很多時候的別離就意味着再難相見。

桃花收回自己的目光,車轅上那個小孩的迷茫無助和失落她都有看在眼裏。最初她也許只是出於兌現對馬大刀的承諾,而現在經過短暫的相處,她又何常不明白他的心境,不理解他的茫然無助?其實她跟他就像是同一類人,一直都是無依無靠的人。

每個人的路都得自己走,要想活得安逸是怎樣的不容易!看得出臭蛋對她的依戀,曾經有好幾次,乾脆同行的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她現在自身難保,接下來等着自己的事還不知道是什麼呢。能讓馬大刀安心託付的人家肯定不會太差,對飽經創傷的臭蛋來說,安定的生活那才是最好的選擇。

“你不再睡會兒?”

一抬頭就對上風揚滿含關切的眸子。

“不了,還是讓衛一趕快些吧,我受得住。”

為了照顧她,今天的車速慢了不少。照這樣下去,不定今天還到不到得了呢。前面還有無數的未知在她的腦子裏盤旋。早晚要面對的,還是早些趕到上京去吧。

窗外風景不時變換,馬車隨着顛簸的路面起伏,如同桃花的心情。有一時的錯覺,自己就像迷失在大海中的一葉扁舟,不知道會駛向哪裏。本以為做個鄉下小地主,就能安康一生了。卻是樹欲靜而風不止。

沐風揚雖然表現隨意。卻時刻注意着桃花的動靜。那麼恬靜而美好的女子,這會兒眼神里流露出的憂傷卻給人飽經滄桑的感覺,教人不忍直視。不自覺的想要關心她,護着她。

到達大石村的時候已經日暮西山,倦鳥歸巢。

衛一下車去打聽李大刀妹子家了。

臭蛋不安的扭動着身體。“言姐姐,我還能再見到你嗎?”

“能的。等我的事完了,就來找你。”

得到桃花肯定的答覆。臭蛋的情緒又穩定了一點。

“你放心吧,你馬大哥的妹子,應該也是好人,肯定會對你好的。”那種對未知的恐懼。每個人心底都有過,何況還是這麼一個極度沒有安全感的孩子。

臭蛋雖然很不想這樣,但還是點了點頭。

很快。衛一就回來了,馬大刀的妹子馬秋月。就住在大石村最東邊,遠離村子的那家。

大石村,名副其實,就是石頭多。田野路邊,到處散落着一塊塊的大石頭,在即將到來的夜幕下,似幢幢怪影,讓人心底無端的滲得慌。

桃花離開車窗,把身子往風揚的方向挪了挪。也不知道馬秋月一家怎麼想的,怎麼把家安在這麼荒涼的地方呢。

沐風揚起身關上馬車上的玻璃窗,隨手把薄被蓋到桃花的腿上,畢竟十月天氣,晚風還是有些涼意了。

桃花默默的受着,也沒出聲,她其實是心裏有些害怕。

突然車外的衛一吁的喝停了馬。

桃花有些詫異,據剛才目測應該沒有這麼快到吧。卻見身旁的風揚已經屏息端坐,“過去。”

衛一得了吩咐,快馬揮鞭,馬車頓時飛跑起來。

“怎麼啦?”他們主僕二人不同尋常的表現讓她心下一緊。

“不要怕。”

不要怕?這個惜字如金的傢伙說的是三個字,而不是兩個字的沒事,那就鐵定是出了事了!會是什麼事呢?這麼荒涼的地方,會不會出來一頭猛獸?是老虎還是野狼?

腦補的力量是無窮的,桃花一想到這個可能,腦子裏已經一片血腥,高大威猛的老虎齜着獠牙,張着血盆大口……

啊!雙手微顫,揪着風揚的衣袖不敢放手。

沐風揚感覺到手臂上傳來的力道,低頭就見身邊的人眉頭輕蹙,臉色發白。看來老虎山的經歷着實嚇壞她了,伸手握住兩隻小爪,感受到她手心的冰涼,回給她一個安心的微笑。

“住手!”桃花吊著的心還沒來得及放下,就聽外面衛一怒吼一聲,接着馬車驟停,拉車的馬嘶鳴一聲,馬車慣性被阻狠狠的搖晃了一下。

緊接着就聽到臭蛋的尖叫聲和衛一離弦而去的聲音。

風揚唰的掀開車簾,手臂環着桃花出現在車頭。

啊~!血腥味!

這是桃花揮之不去的夢魘。頓時腳步不穩,呼吸急促。

下一刻,已被風揚帶着飄然的落到一處院子裏。

天並沒有完全黑下來,到了院子裏,才發現這裏已經成了修羅場,一地的都是屍體!當真是血流成河。

桃花再也忍不住,哇~的一下,嘔吐起來。風揚忙拉起她,輕撫後背,把她牢牢的護在懷裏。

不一會兒,追出去的衛一也回來了,遞給沐風揚一塊衣服上的布條。

“有意思!”沐風揚把布條拿在手上翻來覆去的看了,冷哼一聲,水潤的唇角往上提了提。衛一心下一跳,主子這是發怒了!

桃花過了最初的適應期,強逼自己鎮定下來。

“這裏就是馬秋月的家嗎?”

衛一點了點頭,沒有出聲。

這是一個很普通的農家小院,泥坯的牆,茅草的頂。籬笆的圍牆上爬着苦瓜藤蔓,偏房豬圈裏傳來豬飢餓后的嚎叫,全不知自家的主人已經不在了。

院子門口倒着一個荷鋤的男人,保持着開門的姿勢。院裏一桶打翻在地的泔水旁倒着一個十三四的少女,或許她就正是此刻嚎叫的豬呼喚的對象。

還有一個七八歲的男童呈奔跑狀,卻仍難逃噩運,撲倒在血泊里。

走進大開的中間正屋。還有一男一女兩個年長的老人目露驚恐相擁着倒在一起。所有的人全是脖頸處一刀斃命!如此熟稔的手法,兇殘的滅門方式,可以想像。根本不可能是簡單的仇殺。

這一家從身形穿戴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強大的仇家?難道又是因為她嗎?桃花能想到的,只有這麼一個可能。

天啦,到底她的這具身體上有什麼樣的秘密。值得背負這麼多條人命!

桃花發了瘋似的在這個小院裏搜尋,全不見一個活口。桃花受不了了。先是有財、馬大刀、紅娘子,現在是馬秋月這一家人,這都是她的罪孽!可到現在,究竟是個什麼原因她都沒有弄懂。

頹廢的靠在牆上。慢慢跌坐下來。“吱——”

突然身後的木門被頂開了,桃花一扭頭就發現一隻手抓在她的衣角上。

“啊~!”

“怎麼了!”正在查看現場的風揚聽到桃花的叫聲,一個箭步竄過來。

“這……這……”桃花一把抓住風揚的衣領。拚命的把身體往他的懷裏靠,另一隻手指着自己被抓住的衣角驚慌失措。

這時衛一已經舉着火把過來。就着火光,順着手往上,就見着一個瞪着眼的農婦。

胸口受傷,潺潺的血流了一地,整個人接近死灰的白,但明顯還沒有咽氣。

“夫……夫人!”桃花忙奔過去,扶起她,只是那婦人目不轉睛的看着桃花,不可置信的叫了一聲。

風揚走過去,在她身上點了幾點,那滴落的血慢慢停了。

“夫,夫人,雲家……救小,小姐……”婦人看着她語氣激動。

“慢慢說,什麼意思?”桃花聽不明白!

“奴婢,該死,小姐的玉,玉……”婦人說話越來越困難,使勁兒的伸手指向屋子裏床邊一處。

衛一會意,朝着婦人手指的方向走去,拉開被褥查找了一下,在牆上床頭的位置掏出一個木盒子,婦人的臉上這才有鬆了口氣的表情。

啪的一聲盒子打開,裏面露出一塊通透無暇的玉佩!

那玉觸手生溫,質地細膩柔和。整塊玉呈不規則的圓形,上面浮雕鏤刻,做工精美,只是桃花看了一下,一時也沒看出是個什麼圖案。

再轉望向婦人,她已經如釋重負般神情祥和的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簡單的收斂了一下馬秋月一家六口。夜,已經過去大半。

桃花思緒翻飛,一點頭緒沒有。

馬秋月,秋月!怪不得覺得這個名字有些熟呢,雲福不是說過她就是雲家一個叫秋月的婢女託付給他的嗎?難道就是這個馬秋月?

“那個婦人臨終前似乎把你認做了另外的人。”風揚見她眉頭緊鎖,忍不住提示道。

“這人做過婢女,你說會不會是雲家的婢女?”桃花不太確定。

“應該是,殺她的人正是雲家府衛。”

“哦?”桃花望着他急欲聽他解釋,不想卻只拿出一塊黑色的布條。

桃花把布條拿在手上,看不出什麼明堂啊,就是一塊黑布,面料光滑柔軟,似棉非棉的。再疑惑的望着風揚等下文。

可他一點解釋的意思都沒有,她只好拿起再仔細的觀察,一寸一寸的摸過去。

咦,真有不同,手下凹凸不平的應該是黑色的綉紋,昏暗的油燈看不清楚,一摸就摸出來了。

“這是個什麼圖案?”桃花把布條湊近油燈,終於看出黑乎乎的布上有一團暗紋。

“雲家的徵記。”雖然桃花有些疑惑,但馬秋月是真的提到了雲家。

雲福口中的秋月是她嗎?雲家、夫人、小姐……

“你是說,她管我叫夫人?有可能就是——我娘?”桃花這一驚非同小可。

“嗯,有可能,養女肖母的很多。”

如果真是這樣,那馬秋月伺候的是什麼夫人?查明這個,是不是就能知道真相了呢?

桃花再一次拿出那塊玉佩,整塊玉手心大小,上面的圖案形似祥雲,又似枝蔓,盤曲錯節、豐富飽滿而又連續不斷,具體是個什麼東西又看不出來。

“這是轉雲紋,寓意好運,生生不息。”風揚看了一眼就得出這樣的結論。

“還有沒有別的意思?”桃花不死心,追問了一句。

風揚在桃花的目光下搖了搖頭,再不發一言。

連着幾日的相處,桃花覺得這個人挺靠譜的,至於一個土匪怎麼知道這麼多,已經被自動忽略了,可能是自己知道得太少了。

馬秋月提供的線索又戛然而止。看來一切都只有到京城,才能弄個水落石出。

桃花疲憊的閉上眼,似乎有無形的壓力讓她抬不起頭來。整個人似掉進冰窖,冷得發抖。風揚未說出來的話,她不問也知道,出動的殺手是雲家的府衛,那指揮的人不可能是雲家無名的角色。她對上的將是怎樣強勁的對手!隨隨便便一個縣衙小吏都能要了她的性命,更何況對上這麼強大的家族?

下一刻,就感覺被攬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你不用擔心。”耳畔傳來風揚低沉而有安全感的聲音。

桃花緊繃的弦一下就鬆了,很自然的回身抱住他。真的,很需要借一個肩膀靠一靠。

她自認為不是一個弱不經風的人,在很早的時候就見過血,還親手殺過人,但這幾天經歷的,還是太慘了,完全超出了她能接受的範圍,而且這些無辜的生命還是受她的拖累。

“不關你的事。那都是他們的命,是他們之前種下了因。”

不得不說,風揚真有做‘男閨密’的潛質,不用她出聲,他就能清楚的知道她在想什麼。

雖然惜字如金,卻字字對她都是那麼受用,光看他從容淡定的樣子,心下就安定了幾分。

好想放聲大哭一場!然後,也真的那麼做了。

在簡陋的茅草屋裏,桃花趴在一個光風霽月的男子身上哭得像個月子裏的娃。自己的手帕被眼淚鼻涕浸透了,又伸手接過一塊,接着哭。所有的害怕,所有的難過,在這一刻完全消散在鼻涕眼淚和號啕的哭聲里。(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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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姑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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