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曲折

第4章 曲折

少頃,南宮嬤嬤匆忙趕來。

傅禎不等她開口,先道:“方才阮女史回稟,說是長孫女史身上藏有男人玉佩,可我帶的人把屋子搜遍了,又親自搜了她的身,卻並無發現。”輕輕搖頭吹了吹茶,喝了一口,“嬤嬤,你之前可曾搜到什麼?”

南宮嬤嬤是在宮裏混了多年的人精,進門一看,就知道眼前的氣氛不對勁兒。

剛才傅司樂話里說的清楚,她帶着人搜了屋子,還親自搜了長孫曦的身,都沒有發現玉佩之物,----那麼若是自己發現過玉佩,豈不是說她為人太蠢?蠢得連個玉佩都找不到。

更不用說,她那狀若吹茶的搖頭幾下。

心裏已經有了猜測。

只不過……,若是自己撒謊沒有見過玉佩,固然把長孫曦給摘乾淨了,但阮六兒就會變成誣告!攀誣他人,意圖毀壞別人名節,這份罪名可是不小。若是鬧得動靜太大,自己這個教引嬤嬤,同樣要擔一份教導不利的責任。

“怎麼?”傅禎蹙眉望向對方,目光深刻,“嬤嬤這是上了年紀,如此一點小事兒都記不清楚了?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只要嬤嬤實話實說,不管出了什麼事,本司都會給你做主的。”

此言一出,南宮嬤嬤再聽不明白就是傻子了。

阮六兒在旁邊催道:“嬤嬤,嬤嬤!你快說啊。”她急了,想要快點塵埃落定,“你告訴傅掌樂,剛才親眼見過那枚羊脂玉佩,又寬又大,真的是男子所用的樣式。”

南宮嬤嬤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心下暗惱不已。

本來都已經壓下去的事了,這個阮六兒竟然不消停,又跑去告了一狀!想到此處心頭猛驚,阮六兒如此偷偷的玩一手,若是傅司樂認真論罪起來,那自己豈不成了隱瞞不報?成了試圖包庇他人?

想到此處,再也沒有任何猶豫。

南宮嬤嬤當即回道:“奴婢不知道什麼羊脂玉佩,還請司樂明示。”

長孫曦眼皮輕輕一跳。

傅禎這招話里藏針,玩得真是漂亮,三言兩語就讓南宮嬤嬤改了口供,要不是自己身陷其中險境,都要為她撫掌叫一聲好了。

“嬤嬤,你說什麼?”阮六兒急得大叫,“你竟然說自己不知道?你怎麼可以撒謊?怎麼可以睜眼說瞎話?!”

南宮嬤嬤還沒說話,傅禎已經喝斥道:“放肆!”劈頭蓋臉的訓斥,“這是哪裏的規矩?尊長說話,竟然不管不顧的插嘴,還敢無憑無據指責他人撒謊。還有你,不惜撒謊污衊長孫女史的清白,真是居心叵測!”

“沒有!我沒有撒謊。”阮六兒又是氣又是急,慌張辯解,“真的,長孫曦身上真的藏了一枚男子玉佩,我親眼所見!還有南宮嬤嬤也見了。”心下恨得咬碎銀牙,目光怨毒的看向長孫曦,----這個禍害!不僅南宮嬤嬤包庇她,就連傅司樂都被蒙蔽了。

長孫曦低眉斂目的,只作未見。

不行!阮六兒氣急,心下清楚的很,這份毀人清白的罪名絕不能認!否則麻煩大了。

因而乾脆豁出去了,嚷嚷道:“南宮嬤嬤,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庇護長孫曦,你們兩個狼狽為奸,多半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南宮嬤嬤氣得渾身亂顫,“阮六兒,你少血口噴人!”

長孫曦眉頭緊皺,這個阮六兒真是走火入魔了,不和自己拼個魚死網破不罷休。不過也難怪她此刻咄咄逼人,不扳倒南宮嬤嬤和自己,她就要落一個毀謗污衊之罪,已經是騎虎難下了。

“傅司樂。”阮六兒沒了證據,急得快要瘋了,反反覆復道:“我真的沒有撒謊,真的沒有!”又紅了眼圈看看向南宮嬤嬤,咬牙切齒道:“你……、你冤枉我,黑了心肝,老天爺也容不得你!必定……”

“這般吵吵鬧鬧的,成何體統?!”傅禎一聲斷喝,繼而吩咐道:“阮六兒編織謊言誣陷他人,意圖毀人清白,且言語不敬沒有規矩,即刻將其送去暴室反省自身。”

暴室,乃是囚禁犯罪嬪妃宮女之所。

“不……”阮六兒嚇得臉色一片慘白。

長孫曦亦是臉色驚動。

傅司樂不願鬧出男女私相授受的事,多半是為了整個司樂司的名聲,----連阮六兒管不住嘴巴都被送去暴室,那麼自己這個犯錯之人,豈不是更加罪大惡極?不知道有什麼處罰等着呢。

眼下只能祈禱,傅禎會看在汾國駙馬的面上,對自己優容幾分了。

兩個宮女上前拉扯阮六兒,她奮力掙扎,“不……,不!我不要去暴室!”嘶聲喊道:“傅司樂,我真的沒有撒謊,嗚嗚……,饒了我,饒了我這一回吧。”

傅禎冷冷道:“帶走!”

阮六兒拚命掙扎,心中又恨又怒,又是疑惑不解。

為何?!為何長孫曦沒有出過屋子,羊脂玉佩卻搜不出來?難道說,傅司樂也是和南宮嬤嬤一樣,怕惹事兒?對了,肯定是這樣沒錯!

天哪!她們竟然串通一氣謀害自己。

阮六兒氣得牙齒打架,憤恨無比的看着屋裏所有的人。

冷靜如水的傅禎,低頭不語的長孫曦,一臉怕事的南宮嬤嬤,----在宮女的拉扯和自己的掙扎中,一個個都面目扭曲起來,猙獰又恐怖!

不!更恐怖的,是自己即將要去的暴室。

怎麼辦?怎麼辦?自己到底要怎麼辦?阮六兒驚慌失措,一面掙扎,一面望向長孫曦求饒道:“長孫姐姐……,救我!我都是為了照顧你熬了夜,才累壞的,所以一時胡言亂語,往後再也不敢了。”

長孫曦只做充耳不聞。

救她?自己和她並無深仇大怨,可她卻幾次三番揪着玉佩不放,非要毀了自己的名節,置自己於死地!如此毒蛇,自己可是生不出同情之心。

自己又不是那個愚蠢的農夫,救了毒蛇,回頭再被反咬一口多冤啊。

況且為她求情,叫南宮嬤嬤和傅禎情何以堪?因而只做沒有聽見。

“饒了我,饒了我吧,我……,我不要去暴室。”阮六兒奮力甩開宮女的拉扯,跪了下去,“咚咚咚”的拚命磕頭,哽咽哭道:“聽說去了暴室的人,都、都……,都瘋了!不,我不要,我不要做瘋子……”

瘋?瘋子?她的腦海里閃過一道靈光。

“啊!你們是誰?”阮六兒忽然指着屋裏的人,一驚一乍起來,“我……,我為何會在這裏?娘、爹……,你們快來帶六兒走。”

----竟然裝起瘋來。

長孫曦明眸微閃,雖然看穿了對方的裝瘋賣傻,但沒有吭聲兒。

自己都能看得出來的,宮裏的人精們更是心知肚明,何必去耍小聰明?畢竟玉佩的事是自己的“行為不檢”,再多嘴,就是存心討人嫌了。

果不其然,傅禎順勢皺眉道:“南宮嬤嬤,阮女史似乎有點魔怔了。”

南宮嬤嬤忙道:“好像是的。”

長孫曦心下微微一動。

看來對方多半也不願把事情鬧大,之前說去暴室,估摸是恐嚇阮六兒之語。畢竟傅司樂雖有這份處置權限,但是涉及暴室,估計還得跟掖庭那邊打招呼才行。鬧大了,整個司樂司的面子都不好看,----不如用“魔怔”遮掩過去。

“誰?你們是誰?”阮六兒目光獃滯,嘴裏一片咿咿呀呀的,越發胡言亂語,“……我這是在哪兒?天吶,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傅禎斜睨了她一眼,沒言語,輕輕撥着茶盞。

南宮嬤嬤忙道:“傅司樂放心,我那住處後面有一處空屋,正好給阮女史養病,另外再派一個妥當的人日夜照料。”

意思是,一直都會有人盯着的。

傅禎嘆道:“既然如此,那她毀謗他人的罪名就暫且記下,先不追究了。”繼而話鋒一轉,帶出威脅,“只不過阮女史這病得徹底養好,才能出門。否則得話,往後她再顛三倒四的亂說話,還是麻煩的很。”

長孫曦聽得明白,傅司樂是叫阮六兒往後管住嘴巴,別再翻案,否則肯定不會給她好果子吃的。雖說這個結局對自己是好的,但是對於這等級森嚴的重重禁宮,生死不自控,看着別人隨意顛倒是非黑白,還是不免感到心驚。

看來往後在這深宮中行事說話,還得更加謹慎才行。

南宮嬤嬤叫了貼身小宮女,吩咐了幾句,讓她領路將阮六兒送走。

阮六兒掙扎着,目光怨毒的看向長孫曦,瘋瘋癲癲的笑道:“長孫姐姐,你是我的好姐姐,我不會忘了你的……”話音未落,便被兩個宮女塞了嘴強行拖走。

意思是會一直“惦記”着,等着報仇呢。

長孫曦心下清楚,自己和阮六兒的梁子徹底結下了。

傅禎攆了其餘人等出去,然後不悅道:“阮六兒言行粗鄙、舉止瘋癲,猶如街頭潑婦一般,更談不上半點規矩禮儀。”冷聲質問南宮嬤嬤,“如此粗俗不堪,當初究竟是怎麼選進來的?”

南宮嬤嬤似有難言之隱,吞吞吐吐道:“當初入選的時候,這個阮六兒看着還算斯文秀氣,又愛笑,人也伶俐,實在……,沒想到是這樣一個潑辣貨。”

長孫曦把她的心虛看在眼裏,有些了悟。

南宮嬤嬤一心一意等着出宮養老,臨走之前,難免會想着多撈點一點銀子。想來多半是挑選女史們的時候,收了阮六兒的好處,所以擇人上頭便私下放水了。

傅禎自然也是看得懂的,冷哼道:“小門小戶,資質實在不堪入目!”繼而掃了長孫曦一眼,這位千金小姐出身的,行為也不怎麼樣。隻眼下不是追究她私德的時候,轉而問道:“嬤嬤,我記得你是打算年前出宮的?”

“是。”南宮嬤嬤應道:“正好跟侄兒一家過個團圓年。”解釋道:“已經跟兩位尚儀打過招呼,說好了,教引完這一批新近的女史,便可結算俸祿,然後出宮養老。”

長孫曦一頭霧水,不明白她怎麼突然跳了話題。

“既如此。”傅禎沉吟道:“阮女史的病,只怕一時半會兒養不好,況且瘋言瘋語的,也不適合繼續再宮裏當差。到時候我去給她求一個恩典,讓她跟你一起出宮罷。”

南宮嬤嬤怔了怔,嘆道:“如此也好。”

長孫曦聞言不由大喜。

只要讓阮六兒老實“病”一段時日,再跟南宮嬤嬤離開皇宮,那麼自己和她就再也不會見面,生了你死我活的爭鬥,實在是太好了。雖說傅司樂如此作為,多半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司樂司的名聲,但到底是自己佔了好處。

想到此處,不由感激的往上看了一眼。

傅禎卻是恍若未見,抬手揮退了南宮嬤嬤,“你先退下,去安排阮六兒養病之事。”然後抬眸看向長孫曦,涼涼道:“跪下。”

長孫曦知道自己“錯”大發了。

又是在宮中自盡,又是留下男人的物件,----雖然心中萬般不情願,也不敢頂撞才救自己的上司,只得跪了下去。

傅禎抬眸打量着她,那脖子上面的淤痕……,暗紅色,又細又長,像是上吊自縊留下來的,----宮中女子自裁乃是大罪!她為何上吊自縊?那枚羊脂玉佩又是怎麼回事?那個背後的男人到底是誰?

在袖子裏的手握了握,感受着那枚羊脂玉佩的溫潤柔滑,以及棘手難處理,心下琢磨到底要怎麼辦才好?直接砸碎扔了是最省事的,可是萬一,真的和昭懷太子有關呢?不免有點舉棋不定。

在她的猶豫中,時間一點一點過去。

長孫曦並非天生奴才秧子,還是頭一次下跪,時間越長,膝蓋越疼,加上這具身體本身有幾分嬌弱,不多時,身體便開始搖搖欲墜了。

心下腹誹,真是萬惡的等級制度!

好在她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傅禎終於開了口,“我新近譜寫了一支曲子,叫做《錦瑟行》,只是有幾處還待商榷。”她優雅的放下茶盅,徐徐說道:“太子殿下擅長音律、靈氣斐然,所以想送過去,請他鑒賞指導一二。”

曲譜?太子?長孫曦跪得膝蓋生疼,正在吸氣,腦子裏面一片亂糟糟的。

不解對方之意。

傅禎的目光漂浮如雲,清聲道:“你脖子上面有傷,暫且養着。”並不問她為何自縊,只淡淡道:“等過幾天,你脖子上的淤痕好了,和我一起過去東宮送曲譜。”

去東宮?!長孫曦猛地抬起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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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前女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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