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派出所的領導親自把姚父送了出來，旁邊還站着那位審訊過姚父的民警同志。只見這兩人臉上全都是客氣的笑容，領導握着姚父的手，不住的點頭：“真是對不住了姚同志，您看看，咱就是公事公辦，也沒想到會弄錯了事兒。”
姚父皺着眉，這領導是個中年人，保養的不好，穿的也土氣，看起來像五六十歲的老大爺。
這位被他嫌棄的老大爺此刻正像黏棒棒一樣黏着他的手不鬆開，嘴裏感謝的話一籮筐。姚父有些後悔，不該為了顯示身份，提出要給羅頂鄉捐資建設的話。
這不，被纏上了。
“那這事既然都知道了，要不我領恁去唐家村，給村民們說說。你說這小孩抱錯了，當父母哩誰都不願意，既然知道了，那換過來也沒啥。是吧？”
這領導同志的眼神不太好，一個勁說孩子抱錯了，沒看到跟過來接父母的，站在不遠處等候的姚明珠兩眼含淚，眼眶紅腫像兩顆核桃。
姚寧遠護着妹妹，怒視這邊沒眼色的老領導。
“您看兩位先生太太也已經累了，先讓他們上車回旅店休息，明天再說吧。”
一旁的張律師打圓場，領導忙不迭的點頭，臉上的笑容從出來就沒斷過，眼角皺起的菊花愈發燦爛了。
“行，鄉里有一家招待所，我領恁過去吧。今晚的住宿費我出啦，算是給姚先生姚太太說聲對不起。咱這誤會解開了，那沒啥外人了就。”
張律師立刻把自己已經預定了縣裏的賓館客房拿出來做借口，謝絕了這老大爺的好意，一群人終於擺脫了嘮叨，坐進了車內。
張律師開車，副駕駛位坐着姚父，後面車廂里是姚母和兩個孩子。
姚母從見了姚明珠后注意力就被轉移了，幾天不見這孩子，感覺瘦了一大圈。何況現下眼睛又紅又腫，明顯是哭了很久的。
“寶貝兒，眼睛怎麼腫的這麼厲害？想媽媽了嗎？”
姚母心疼的把姚明珠摟在懷裏，一頓噓寒問暖。
姚明珠安靜的窩在她懷裏，想到張律師說的那話，眼淚止不住又要掉下來。
倒是做哥哥的姚寧遠忍不住開口為妹妹叫起屈來：“媽，你和爸爸為什麼來這破鄉下地方？”
“我？”
姚母頓了頓，看了一眼坐在前面的姚父，見他冷着一張臉，顯然還在為這次的事情生氣。姚母也覺得心虛，要不是她知道真相舍不下親生的女兒，非要姚父跟着一起來，也不會有這一遭罪。
只是，想到唐小燕，想起她看自己時眼裏閃過的瞭然和諷刺，惱怒的同時又覺得對不住她。
姚母像夾在水火的中間，一面寒冷刺骨，一面炙熱煎熬。
不論她選擇站在那一邊，心裏都不會安穩。
見姚母被姚寧遠問的無言以對，坐在前面的姚父這才冷哼一聲，道：“咱們明天就回家，這種地方來一次就夠了。”
“可是，小燕怎麼辦？”
姚母一時忍不住，關於唐小燕的事情脫口而出。
姚父從前面扭過頭，目光冷冷的看着姚母，一字一句道：“我這輩子就只明珠一個寶貝，粗俗不知禮節的野丫頭不配和我有關係。”
“你，慶哥，你真的這麼狠心！”
姚母被姚父的話震驚，不由得鬆開抱着姚明珠的手。
姚父的眼裏閃過不耐：“明天我帶明珠他們回去，你願意留在這就留着。”
他們在這裏爭吵，而被姚母鬆開手失去懷抱的姚明珠則傷心的淚如雨下。
她愣愣的看着母親焦灼的神情，想到那個叫小燕的女孩子才是母親親生的女兒，所以母親才會在父親如此反對的情況下，還要關心她，姚明珠就忍不住悲從中來。
從前，她是家裏最小的孩子，父母都疼她，哥哥也讓着她，班級里的同學也都羨慕討好她。可以說，從有記憶開始，姚明珠過的就是公主一樣的幸福生活。
可是現在，幸福的生活被打碎了。
儘管沒有去過唐家村，可一個羅頂鄉已經讓她見識到這裏的生活和自己有多麼大的差別，讓她舍掉生活在一起十年的父母哥哥，搬去一個陌生的、貧窮的鄉下住，光是想一想就已經不能接受了。
姚明珠的哭泣不由得放大，為母親的叛變，也為自己的悲苦的前程。
“你看你，把明珠弄哭了。好了明珠，快別哭了，你是爸爸的心肝寶貝兒，這一輩子就呆在爸爸身邊，別的什麼都不用擔心。”
姚父臉上的心疼快要化作實質的春雨，恨不得能立刻撫慰女兒受傷的心靈。
他對姚明珠的疼愛是實實在在的，有時候姚母惹了女兒不痛快，他也要生氣。
所以，姚母偶爾也會對女兒產生嫉妒的心思，覺得她分走了丈夫對自己的愛。
從某種程度上說，把唐小燕接回去不只是姚母對親生女兒的愧疚補償，也包含了一絲姚母對姚明珠的嫉妒。
現在，姚明珠傷心的厲害，姚父立刻從剛才的冷麵人變成了二十四孝好爸爸，全身都充滿了溫柔的氣息。
姚母臉上頓時紅白交錯，便將視線轉向兒子，希望他能為自己說一句話。
“寧遠，你……”
“媽，我這輩子只認明珠一個妹妹，你別從哪個犄角旮旯找出來個野丫頭，妄想我接受她。”
姚寧遠的立場算是確定了。
失了外援，只能獨立作戰的姚母看看兒子，在看看哄着女兒的姚父，自己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不說姚家四口是如何處理後續的，這邊唐家村唐小燕他們得了消息，知道姚家夫妻已經被放了出來，派出所那邊也給出了話，說是一場誤會，同時還對唐母他們教導了一番。
話里話外不外是說姚家夫妻的好話，人家對鄉里捐了一大筆錢，這樣的有錢人不供着也就算了，怎麼還上趕着得罪人？
送走了傳話的人，唐母黑着一張臉回來。
一旁的唐奶奶道：“那這話就是真的啦？小燕真不是你閨女？”
唐母不說話，看她臉色就知道現在心裏有多生氣。
不過唐奶奶不是個會看人臉色的，旁邊又有唐三嬸子幫腔：“那姚家那邊那個閨女不得是咱家的小孩，回頭他們得把小孩送回來，小燕得帶走啊。”
“那咱好歹養了小燕十年哩，你說，他給鄉里捐了錢，是不是也得給咱唐家點錢？”
唐奶奶小聲問出口。
唐母向地上呸了一聲，道：“別想美事兒了，不管咋着，小燕是我閨女。這事誰都別提，咱該幹啥都幹啥去。”
“嘿，咱這不就私底下說說。再說啦，你說是你閨女就是你閨女，人家願意唄？人家走這麼遠的路來咱這，不就是想把閨女帶回去？”
唐奶奶哼了一聲。
“娘！”
中午放學回來的唐小燕進門喊了唐母一聲，又叫了唐奶奶和三嬸子，把斜跨在肩膀上的布書包拿下來。
她後面跟着已經病好的唐建程，唐建程屁顛屁顛跑到桌子旁，把唐母晾在那的一碗水端起來，咕咚咕咚一口氣喝完了。
“誒，那個水涼了，你加點熱水混混再喝？”
唐奶奶見小孫子來了，立刻換了一張笑成菊花的臉，旁邊坐着的唐三嬸子臉色就不好看了。
唐三奶奶三個兒子，老大老二生的都是一兒一女，就老三家只生了個丫頭，現在肚子還沒個動靜。
所以，平時唐三嬸子最看不慣唐奶奶這重男輕女的樣子。
她心裏不舒服，也不願意別人舒服。
於是，臉上帶着笑，招呼唐小燕過去：“小燕，想不到咱小燕還是個有福哩。恁親爹親娘馬上就帶你過好日子去了，你這走了可不能忘了咱唐家，到時候還能認得你娘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