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見毛胖它們神色古怪,何安瑤忍不住歪斜身子看向一旁,而身後那個熊孩子似乎把她當成了擋箭牌,隨着她的擺動,熊孩子以風騷的走位閃轉騰挪,堅決藏在她的背後,以躲避不遠處尋來的侍女。
那侍女手裏端着銀碗與飯勺,一臉焦急的四處張望,口中正喃喃抱怨着什麼,迎面就看見何安瑤身後鬼鬼祟祟的身影,霎時間端着碗沖了過來。
不是吧!
何安瑤還在考慮怎麼躲,把她當盾牌使的熊孩子就猛地將她往前一推,一杯酒就一半灑在了何安瑤精心裝扮的臉上,另一半灑在了她千挑萬選的限量版套裙上。
一旁的侍從急忙小跑,去準備新酒杯過來。
深呼吸,深深呼吸,這裏是宮殿門前,不能動粗……何安瑤試圖壓抑胸中的熊熊怒火,一秒、兩秒……去你妹的宮殿——
“哪家的小孩啊!”
何安瑤一聲河東獅吼,甩着膀子轉過身,中氣十足怒斥道:“知道這什麼地方嗎!”
身後的青衣小孩敏捷的退後一步,就這麼直愣愣的與何安瑤四目相對——
“把你家長喊……”隨着何安瑤看清熊孩子的臉,她粗獷的嗓音漸漸進入消音模式,最終本能的轉化成甜美模式:“喊過來~”
這也不能怪何安瑤突然底氣不足,對面站着的那孩子生得粉雕玉琢,身量修長,卻看得出是尚且年幼的蘿莉,一張精緻的小臉稚氣未脫,近乎透明的膚色。
陽光透過她長長的睫毛,在淺翡色的眸子裏投下濃濃的陰影,目光彷彿罩着層霧氣,鼻樑高挺,嘴角微翹。
這蘿莉的顏值足以擊潰兩百個何安瑤!母愛一瞬間泛濫了!
熊孩子一臉無辜的眨了眨左眼,又眨了眨右眼,看着一身酒水的何安瑤……一勾嘴角,惡意滿滿的做了個鬼臉!“笨蛋白巫!”
熊孩子罵完撒腿要跑,被怒火中燒的何安瑤反手拎住了后脖領子——
熊孩子扭過頭:“鬆手!”
何安瑤:“道歉,給我道歉我就原諒你。”
熊孩子一臉震驚:“你知道我是誰嗎?”
何安瑤:“誰?”畢竟是皇城,教育熊孩子也要看身份。
熊孩子狡黠一笑,低頭小聲告訴她:“我媽媽說我是白巫守護神……”
“哈哈哈哈哈哈哈!!”何安瑤猝不及防笑瘋了,你媽媽敢取個更中二點的名字嗎!
“……”熊孩子的自尊受到毀滅性打擊,這個女人在譏笑自己!她竟然敢譏笑白巫守護神!熊孩子想要躺地上打滾了……
等何安瑤笑停下來,剛剛端着銀碗的侍女已經走到熊孩子身旁,一把抓住何安瑤的手腕呵斥:“你做什麼!不得無理!”
熊孩子一雙攝人心魂的翡色眸子立刻軟下來,可憐巴巴朝侍女撇嘴,指着何安瑤告狀:“這個人欺負我!”
“主人!”原本見主人vs熊孩子,毛胖它們打算裝死就當沒看見,任憑主人毆打手無寸鐵的兒童,現在看見熊孩子有了救兵,三頭獸人立刻風一樣的衝過來護短,昂首挺胸秀戰鬥力,氣勢瞬間壓倒對面兩個人。
正在侍女懷裏假哭的熊孩子,似乎對毛胖它們的敵對心裏很敏感,頓時一扭頭,目光不復方才的柔弱,銳利如刀般打量對面三頭獸人。
而後,熊孩子抽動鼻子,喉嚨里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像個小小的野獸……
幾乎同一時間,毛胖小咪本能退後了一步,西婭毫不猶豫擋在了何安瑤跟前,某種莫名的危險氣息,在原本溫暖的空氣中流動,讓人感到寒意刺骨。
“不準惹事!”侍女突然伸手掰回熊孩子的臉,對面幾頭獸人卻不敢放鬆。
何安瑤從西婭身後探出腦袋,就看着那侍女一手端碗,一手拉着那熊孩子離去,熊孩子還不斷回頭示威,看見何安瑤探頭,立刻又做了個鬼臉,沖她吐了吐舌頭,一臉得意的離開。
何安瑤嘆了口氣,剛轉身——
“何大人。”侍從送上新酒盞。
進入任職儀式大殿後,何安瑤按照指使三跪九叩,對着歷屆白巫王的牌位跪拜行禮,儀式結束,她又緊接着趕到宮殿拜見女王。
相隔十年,兩個女人再次相見,都從彼此眼中看出了不曾褪色的情誼。
女王三十齣頭,正是白巫如花似玉的年紀,比之那年那個青澀莽撞的少女,多了幾分沉穩內斂的氣場。
大堂之上,泰然而立的何安瑤,更是表現出超出年齡的沉穩與幹練。
她們都長大了。
何安瑤成了都城百年來最年輕的一位祭司,卻也算是遲來的補償。
退朝之後,何安瑤想要趕緊回去換身衣服洗把臉,這一身的酒氣,一會兒抱蛋蛋一定會熏着它,小傢伙鼻子那麼靈,正想着,身後就傳來女王侍從的傳召——
“何大人,女王有請。”
何安瑤興奮難抑,扭頭看西婭,兩眼直冒小星星:“怎麼辦怎麼辦!我這樣直接去會不會不好?”
西婭自然看出了主人眼中的迫不及待,立刻善解人意的回答:“不會,酒水早就幹了,氣味散的很快。”
“哈哈!”何安瑤墊腳摟住西婭的脖子,蹲下身捏了捏小咪的臉,然後試圖抱一抱巨型的毛胖,手臂卻只能環住一半……
毛胖反把她抱得懸空,拍了拍她後背,開心的說:“去吧,主人,替我們問蛋蛋好。”十年,小胖子變成大胖子,思念卻從未褪色,那個剛出生時貼在它肚皮上震動的小傢伙,如今……貼在它肚皮上估計會燙死。
來到後殿,女王坐在貴妃椅上,和藹的招手讓她坐到身旁。
何安瑤抑制不住興奮,邊走過去,邊偷眼去瞧屋子裏的犄角旮旯,尋找蛋蛋的身影。
女王自是看出了她的期待,忙問隨從:“找到沒,趕緊帶過來!”
隨從一躬身,退出門去。
沒找到肥禿鳥的何安瑤掩不住失魂落魄起來,女王問了幾次“過的還好嗎”,她都回不過神。
女王噗嗤一聲笑出來,無奈的搖搖頭,拍拍她手背,安慰道:“一會兒就來了,小東西越大越調皮,成天溜出去玩,你是知道的,寶寶很難抓得住……”
何安瑤心裏一咯噔,“該不會是跑丟了吧?”
女王掩口輕笑:“都十一歲了,哪還會跑丟,恐怕我想丟都甩不掉了呢~”
何安瑤鬆了口氣,隨即又有些失落,囁嚅問到:“它知道……我要來看它嗎?”
女王神色一頓,低下頭,顯然有些難言之色。
何安瑤這才反應過來,就算告訴蛋蛋“瑤瑤今天來看你”,它恐怕也不知道是哪裏的遠房親戚了。
雖然來時早有了心裏準備,但見女王這般默認蛋蛋已經忘了她,何安瑤的心,還是狠狠揪痛了一下。
“瑤瑤……”女王抬頭看她:“你一會兒見着寶寶別跟她生氣,息言長老說她幼崽時期少被雙親舔舐,中途又更換了餵養人,就算記憶已經被抹平,骨子裏也很缺乏安全感。
所以,她現在有一點調皮,喜歡用奇怪的惡作劇引起我的關注……
要是一會兒見面后,她對你有什麼不禮貌的舉動,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她如果故意激怒你,反而是想引起你的關注。”
何安瑤點點頭,想到蛋蛋可能會激怒自己,急忙掏出了準備好的犄角小帽子,防止被蛋蛋戳死……
就在此時,隨從走進門回稟:“陛下,公主殿下已私自溜出城門,侍衛們正全力追回。”
女王點點頭,尷尬朝何安瑤笑笑,實話說:“全力也追不回的,你得耐心等一等,她餓了就回來了,再有兩個鐘頭就到她飯點了……”
何安瑤:“……”女王你過得這是什麼日子……
估計蛋蛋要在何安瑤身邊長大,她肯定得操碎一顆心,少年生白髮了……
沒了盼頭的何安瑤反倒放鬆下來,跟女王講了些近些年的趣事,又聽女王抱怨了這十年,是怎麼跟那個調皮的小東西“戰鬥”的。
何安瑤就好像親生經歷過一樣,傻呵呵的跟着笑,又跟着愁。
快到蛋蛋飯點時,女王立刻起身,把她送去了蛋蛋的小窩。
進屋的時候,侍女已經忙碌進出,端着各式各樣的菜肴上桌擺好。
何安瑤抽了抽鼻子,聞到了一種很熟悉的味道……
四處搜尋,最終,她目光落在了餐具旁的那個……奶瓶上!
“陛下!”何安瑤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蛋蛋還、沒、斷、奶、嗎!”我是怎麼囑咐你的!
女王心虛的尷尬笑笑:“你剛走那段時間她很不開心,等了個把月還不見你回來,她就不肯吃東西了,後來……”
後來它爸爸親自過來舔了它兩口表示安慰,騙它說會永遠在一起,蛋蛋就不情不願的又開始進食了,但是只肯抱着何安瑤的那奶瓶……
女王哪裏還敢斷奶?萬一奶瓶搶走了它又絕食呢?於是……蛋蛋沒有經歷痛苦的斷奶期,至今還奶着呢……
何安瑤見女王似有難言之隱,也不好追究,罷了,只要蛋蛋不挑食,多喝點奶也沒什麼問題。
“陛下!”門外突然有人來報:“幾位長老在後殿求見。”
“什麼事?”女王喃喃。
何安瑤忙笑到:“您忙吧陛下,我自個兒在這裏等。”
女王微笑點點頭,起身離開了。
於是,何安瑤屏退左右侍女,獨自坐在蛋蛋餐碟旁等待,心裏火燒火燎的,又莫名有些害怕,害怕看見蛋蛋對自己陌生的眼神……
她伸手拿起奶瓶,抿嘴甜甜微笑,臉頰貼着瓶身蹭了蹭……
就在此時,門外一個青衫孩童樂顛顛的走進門,遠遠掃見餐桌旁坐着的女人,冷不防一驚,警惕的又退出門外。
就在這時候,屋裏傳來那女人輕聲的哼唱……
何安瑤輕輕摩挲着奶瓶,陷在回憶中輕聲吟唱。臨走時,那絕望的曲調,她已經十年不敢再哼起。
如今,蛋蛋是否還記得起這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