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 放下執念
這一夜,因秦嚴身上的傷,待處理好又喝了補血的湯藥,夫妻二人躺在被窩中又喁喁私語到三更才睡下。
瓔珞惦記着秦嚴身上的傷口,總害怕自己睡沉了會碰到他,一時又擔心秦嚴會發燒,故而這一覺,她睡並不踏實,過一會便會自動醒來,迷迷糊糊探手去摸秦嚴的額頭,卻總能迎上他睜開望過來的黑沉眼眸。
瓔珞原本還以為秦嚴是傷口疼痛睡不好,這才易醒,後來才發現,他好像並非是因傷口之故,每次她稍稍一動他便緊張的盯視過來,那神情帶着點小心翼翼,看清楚她后,他的神情便明顯鬆緩了下來。
這讓瓔珞突然恍悟,他分明是因自己說了穿越之事兒,還有些心有餘悸,總害怕她會在睡夢中出岔子,這才如是。
瓔珞頓時便心疼起來,摩挲到秦嚴的手,十指相扣,夜半又在秦嚴耳邊鄭重保證了一回,直折騰到天色漸亮,兩人才都沉睡了過去。
秦嚴本來想瞞着瓔珞傷情的,如今既然瓔珞已經知道了,他自然也沒必要再苦着自己,左右昨日便讓影七善後將遇襲一事兒報到了京兆府,今日索性裝起了重傷不起,早朝也不去了。
打定了主意在家中歇上個十天半月,也好將媳婦看的牢牢的!
故而瓔珞醒來時,動了動身子就被秦嚴摟了腰肢。
平日裏秦嚴這個時辰早便不在床上了,身邊總是空的,今日醒來便被攬住,瓔珞還略不適應的愣了一下,接着便猛然想起了秦嚴身上的傷來,忙避着他撐起身子坐起來,扭頭盯向秦嚴,道:“你受了傷,身子虛的緊,怎不多睡一會?”
秦嚴見她睡眼惺忪的,烏髮略亂,一張臉被床榻間的暖氣熏的宛若染了艷霞,眉目間自帶一股慵懶,竟是別有一番於平日不同的嫵媚嬌俏,他不由眸光一深,聲音略啞,道:“爺餓了……”
他肚子倒是真適時的叫了兩聲,只是那神情,那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神,卻分明是另一種意思。
他的話分明是一言兩意,說話間還抬手在瓔珞的腰背間輕撫着,那眼眸深深淺淺的流轉着深邃的色澤,表明他更想要吃的絕對是眼前的美色。
瓔珞瞪了秦嚴一眼,這才忙起身,下了床才喚了丫鬟進來伺候,又回頭沖秦嚴道:“有沒有什麼特別想吃的?我去給你做來。”
這會子天色都大亮了,廚房早膳是定然已經準備好了的,可秦嚴受了那麼重的傷,瓔珞卻想親自照顧他的飲食。就算不能全權負責,起碼每頓要親手為他準備兩個菜品或者湯品才成。
她這樣賢惠,秦嚴卻也樂得享受起來,道:“爺頭一回吃你的手藝那種面就極好,爺想吃那個。又清淡又飽腹。”
瓔珞聞言想起…見秦嚴躺在那裏,瞧過來的目光像生病討要好吃食,沖大人撒嬌求愛的孩子,她好笑的搖了搖頭,卻道:“等着,很快就好。”
她言罷便匆匆進了凈房,收拾一番后選了身簡便的箭袖短襖,套月華裙,將頭髮盡數挽上去,用兩支紫玉簪子固定住,便出屋直奔廚房。
等她收拾好一碗香噴噴的湯麵,由丫鬟托着隨着她回到寢房時,卻發現皎月院的丫鬟婆子都規規矩矩地站在院中,正房的門外站着兩個太監,瓔珞腳步略頓,只以為是太后聽聞秦嚴受傷的消息后,派了人來探望,不想雲媽媽卻快步上前,道:“是早朝皇上得知了世子爺遇刺受傷的消息后,讓七皇子殿下帶了太醫前來診治探望。”
瓔珞眉頭微挑,秦嚴遇刺,天璽帝定清楚是因廢太子歸京一事兒所起,想來天璽帝是懷疑秦嚴用苦肉計,這才派了太醫前來探查。
至於七皇子,如今瑞王還在禁足中,能代表天璽帝前來探查的也就是他了。瓔珞倒不怎麼吃驚,只是秦嚴原本就看不上七皇子,上次又鬧的那麼不愉快,如今秦嚴帶傷,七皇子卻還晃到了他面前來,也不知兩人會不會又一言不合就鬧起來。
瓔珞到底擔心秦嚴的傷勢,也顧不上避嫌了,腳步加快進了屋。
屋中,太醫果然正站在床邊給秦嚴診查傷勢,他已被扶着坐起身來,身上的衣衫散開,傷處也被重新解開查看,瓔珞臉色略顯難看,疾步上前,怒色道:“都說了要卧床修養,不準亂動,怎又起了身!”
她言辭毫不客氣,分明就是衝著太醫去的,那太醫臉色尷尬,只到底也算瞧清楚了傷口,便忙道:“世子爺體格強健,傷口不曾感染,已在慢慢癒合,每日記得換藥便好,微臣再給世子爺留兩幅湯藥煎服,養上一月,便可痊癒了。”
秦嚴略點了下頭,卻沖走到床前彎腰給他整理衣衫的瓔珞道:“爺是想着馬上要用膳了,不坐起身也沒法用膳,你給爺做的什麼面,真香。”
他說著目光稍移,瞧了眼五步開外,坐在八仙桌前的葉宇軒,又沖瓔珞道:“七皇子殿下也來了,你見個禮吧。”言罷,又沖葉宇軒道,“內子憂心我的傷勢,倒是失禮於七皇子,七皇子勿怪才好。”
瓔珞自進來后,便因太醫又給秦嚴折騰了一遍傷口而惱怒,哪裏顧得上葉宇軒,心中甚至是有些遷怒的,此刻聽聞秦嚴的話,這才瞧向了一旁坐着的葉宇軒,福了福身,道:“叫七皇子殿下見笑了。”
葉宇軒自從上次御花園蠱毒一事兒后便再不曾見過瓔珞,今日被天璽帝指派過來靖王府探病,他心中本還極是期待,可此刻坐在瓔珞和秦嚴的寢房中,看着這滿屋子充滿溫馨氣息的擺設,他卻有股透不過氣,想要落荒而逃的感覺。
尤其是瓔珞進來后的種種反應,她甚至瞧都沒瞧自己一眼便直奔秦嚴而去,眼中除了她的夫君,再無旁人旁事的模樣,更是讓葉宇軒渾身泛苦,覺得如坐針氈。
此刻瓔珞神情疏離的在秦嚴的提醒下才向自己見禮,葉宇軒更是一顆火熱的心都像是被砸進了冰雪中一般,他臉色冷凝,只衝瓔珞淡淡點了下頭便別開了視線。
瓔珞有些訕訕的,秦嚴卻渾身舒爽,沖後頭妙哥道:“將世子妃親自做的面端過來,莫涼了。”
妙哥這才忙要垂首上前,秦嚴卻並不去端碗,只看向瓔珞,眼神帶着些無辜的期待,瓔珞哪裏瞧不出,這小心眼的男人還在為上次御花園的事兒耿耿於懷,專門就要在葉宇軒面前秀恩愛,他這般瓔珞當真是又好笑又無奈。
只她早就已經做了人婦,且如今和秦嚴兩情繾綣,極為和樂,卻也不希望葉宇軒還執拗不清,不肯放手,錯過他自己的姻緣,於她和秦嚴也全然沒有好處。
故而便回身接過了妙哥手中的托盤,坐在床沿邊兒,一口一口地一面吹,一面仔細喂秦嚴,時不時還用帕子給他擦拭下唇角的湯汁。
葉宇軒坐在旁邊瞧着,這裏是夫妻兩人的寢房,是他們的家,兩人那般旁若無人的坐在床上,這屋中再多的人也插不到他們中間,兩人自成一個世界,葉宇軒從來沒有一刻向此時此刻一般體會的那麼清楚,自己就是完全多餘的!
他臉色泛白,只想即刻起身離開,可他是奉皇命前來探視的,作為挂名的京兆府尹,秦嚴遇刺一事兒又報到了京兆府,他於情於理都該詢問一番才成。
葉宇軒雙拳緊握,勉強問了秦嚴幾個關於昨夜遇刺的事情,便站起了身來。正要告辭,秦嚴卻突然看向他,道:“還沒恭喜七皇子開衙建制之喜,另外聽聞貴妃娘娘已給七皇子選出了側妃和正妃的人選來,只等着七皇子下月吉日從皇宮中搬出來便準備賜婚,當真是雙喜臨門。”
葉宇軒聞言本能地看了瓔珞一眼,瓔珞略怔,卻也只能笑着道:“恭喜殿下,到時候可莫要忘記給我們夫妻發帖子來。”
葉宇軒沒再言語,只點了下頭,便沖秦嚴拱手道:“世子多休息,我便不多打攪了,這便回去和父皇復命去了。”
葉宇軒說著轉身便大步去了,太醫也忙忙躬身行禮跟了上去,瓔珞禁不住回頭嗔了秦嚴一眼,秦嚴卻是勾唇一笑,道:“你代爺送送他吧。”
到底是奉天璽帝之命前來探病的,瓔珞便將手中湯碗放在了托盤上,轉身跟了出去。
秦嚴目光隨着她的身影出去,這才示意妙哥上前,取了上頭湯碗,呼嚕嚕幾下便利索的將裏頭面帶湯汁吃了個一乾二淨,心情極好的將湯碗丟回去,閉上了眼眸。
外頭,葉宇軒腳步極快,瓔珞出了屋到了廊下,前頭葉宇軒已快走出天井,瓔珞不由提聲道:“七皇子請留步。”
葉宇軒聞聲腳步驟然一頓,卻沒回過身來,待瓔珞腳步聲靠近,他才轉身瞧向瓔珞,似有嘲諷的勾了勾唇角,道:“呵,怎敢勞煩世子妃相送。”
瓔珞見他渾身生了冰刺一樣冷漠,不覺抿了抿唇,遂又笑着道:“七皇子是奉皇命而來,自然代表了天顏,夫君有傷在身,不能親自相送,妾身自然要代夫君行送客之責的。七皇子殿下,請。”
她說著略側身,點頭讓路沖七皇子抬手示意。
見自己用疏離的口語說話,瓔珞便更為客套規矩疏離,葉宇軒氣的臉色發紅,冷冷瞥了瓔珞一眼,這才猛然轉身大步就往前走。瓔珞搖頭一笑,步履不緊不慢的跟上,隨行的太監太醫倒也乖覺,都漸漸落在了後頭,不至於太遠,卻也留給了瓔珞和葉宇軒說話的空間。
眼見就快走出了皎月院,葉宇軒心裏油煎一樣不舒服,偏旁邊瓔珞卻似全然不在意他的情緒,真是來送一位尋常的客人一般雲淡風輕,不準備開口多言的樣子,葉宇軒到底先忍不住了,腳步驟然頓住,看向瓔珞,道:“你便沒什麼要問爺的,或者沒什麼要和爺說的嗎?”
瓔珞這才站定,看向葉宇軒的目光依舊清澄從容,道:“昨夜夫君遇刺之事兒,可和七皇子殿下有關?”
葉宇軒倒並不意外她會問這個,只卻也沒想到,她會問的如此直接,略怔了下,油煎一樣的心倒莫名因她這等態度而平靜了一些,卻冷冷一挑眉梢,一張妖孽俊美的容顏,愈發顯得肆意邪魅起來,道:“你問這話,又有何意,爺便說了,難道你便能信嗎?”
瓔珞卻打斷葉宇軒的話,道:“我信!只要殿下說了,我便可以信。”
葉宇軒身子微震,一雙狹長邪肆的眼眸驟然眯起,緊緊盯視着瓔珞,眸光比正午的陽光還要炙熱,好似要望進她的心底深處去,看個清楚一般。
瓔珞不偏不倚地任他鎖着自己,卻道:“我信不是因為其它,而是我一直覺得七皇子是個真性情的兒郎,對朋友待之以誠,不會騙我罷了。”
葉宇軒因她的話,眸光微黯了一些,喃喃道:“朋友?”
瓔珞挑唇,笑着道:“難道不是嗎?還是七皇子已經不再認我這個朋友了?殿下,人有執念是好的,可當執着過分的時候就會生怨念,到那時候,便唯有放下執着才會自在。殿下若肯放下,會發現有些人還在哪裏,從來就不曾改變過,也從來都不曾離開過。”
葉宇軒沉默不語,將她的話在心中略念了一遍,唇角略含苦笑。
他這兩次總覺得她太是絕情狠心,對她確實是有怨恨的,總覺得是她變了,可如今她卻告訴他,是他的執念太深,若肯放下,她一直都在哪裏。
是的,從相識,到如今,她都在那個位置,離他不遠不近,從未變過,她只是不肯走近他罷了。
葉宇軒驀然一笑,說不出的蕭索自嘲,一瞬又收拾了神情,瞧着瓔珞道:“昨日秦嚴遇刺一事兒和爺無關!”
他言罷,轉身便走,這次卻是腳步沉穩,再沒回頭看下瓔珞。
瓔珞自認對葉宇軒還是有所了解的,他既說了昨日的事情和他無關,瓔珞便信了七八分,心中略鬆了一口氣。
她回到屋中便將葉宇軒的話告訴了秦嚴,秦嚴似笑非笑的瞧了眼瓔珞,倒也沒就此事多言,卻將她指使的團團轉。
一會子要喝水,一會子嫌有熱,一會子嫌涼。一會子又說無聊,要看書,偏又閉着眼睛讓瓔珞念給他聽,時而又要嫌棄她語速太快,時而又說還是自己看好,讓她躺在旁邊,舉着書,專門負責翻書頁。
許是男人生病了都會孩子氣,瓔珞倒也不和秦嚴計較,到了近午時,秦嚴到底身子微弱,補眠歇下,瓔珞才移步出了寢房。
雲媽媽也找到了機會和瓔珞說府中的事兒,先說了昨夜梓涵院的事兒,又道:“王爺怒氣騰騰的從梓涵院回到外院書房,便讓人來傳話,說是禁了王妃的足,從今日起王府的中饋便都交由世子妃處置。方才全嬤嬤已經送了各處的對牌過來,另外,平日裏王妃都是辰時在明悅堂見各管事婆子們,分派對牌,回事後差不多辰時三刻便各自散了。前些時日因太妃總讓王妃過去立規矩,管事們回事便改到了未時正,今兒世子妃頭一回理事,可還是這個時辰?”
瓔珞完全不知道梓涵院昨夜的事兒,昨日夜裏靖王派人來時,秦嚴已經回來,小兩口正說話,不準任何人靠近,今日一早兩人起的晚,後來宮中又來了人,以至於雲媽媽這會子才有機會向瓔珞稟了此事。
瓔珞略愣了下,覺得靖王竟然將中饋交給她實在是太出乎意料。
不過很快她便明白了過來,想必是靖王妃做了什麼讓靖王徹底厭棄,無法接受的事兒,靖王惱恨非常,不得不禁足了靖王妃。
至於將中饋交給她這個世子妃,卻也是靖王無可奈何的決定罷了,畢竟如今謝太妃不在了,靖王沒辦法直接越過她這個正經世子妃,將中饋嫁給他的側室。
若然靖王真敢這麼干,光外頭的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了他。
這會子中饋落到了她的手中,瓔珞挑唇笑了起來,看來她得對得住這個機會,好生大刀闊斧動作一番了,也好逼上靖王妃一逼,便不信她還坐得住!
只要將狐狸誘出了洞,自有天羅地網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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