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 坦白
秦嚴想了又想,雖然覺得瓔珞說的很有道理,可還是覺得太過不可思議。
他瞧着瓔珞,搖頭道:“這太匪夷所思了,若真能預知如此多的事情,豈不成了神佛仙人?這如何可能?!”
瓔珞心下暗嘆,她早便知道若不用自己的親身經歷來說服,秦嚴是萬萬不能相信靖王妃真有預知能力的。
她瞧着秦嚴,目光沉定,聲音卻無比肯定,道:“靖王妃不是神佛仙人,她是重活一世的人!”
“重活一世?什麼意思?”秦嚴驚異萬分,瞧着瓔珞一雙近在咫尺的明眸,莫名竟有些喉嚨發緊,他微微蹙起了眉。
瓔珞舔了下唇,道:“重活一世,就是說她前世時不知怎的死了,卻沒能喝孟婆湯便又轉世投了胎,而且回到了過去。比如說,前世時靖王妃可能活到了四十歲,醒來后卻發現已是又一世,而這一世,她回到了自己五歲時。所以,她會知道母親要難產,提前準備好了神醫,所以她知道和你定親的那三位姑娘都是短命之人,故而便特意促成了這親事,使你成了克妻之人。所以,她能知道山何時會崩,知道雲家大爺會中榜眼,提前去施恩。更知道今夜冬雷會劈了哪處的房屋將謝芷蘭提前安排進去……”
瓔珞的話說的非常肯定,她的眼眸幽深黑沉,有種神秘莫測的光芒,讓她的眼眸亮的逼人,引人相信,卻也令人驚慌。
秦嚴不知為何竟然有些害怕,心頭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來,這種恐慌並不是因為他被她的話嚇唬到了,也不是因為她說的事情太過詭異。而是他突然有種眼前女人,他的女人,突然間離他很遠,好像他們已不在一個世界的感覺。
這令秦嚴心臟陡然收縮,他抬手便猛然扣住瓔珞的腰肢將她扯進了懷中,緊緊抱了起來。
瓔珞萬萬沒想到他會突然有此反應,她愣了下,好似明白了什麼一般,柔順而乖巧的靠着秦嚴沒再言語,也沒再動彈。
秦嚴的呼吸似有些急促,靜謐的夜裏,瓔珞甚至聽到了他有力而快速跳動的心跳聲。
秦嚴的敏銳是瓔珞所料不及的。她禁不住抬手撫着他的背脊,半響方聽秦嚴的聲音從頸窩傳來,道:“你是如何肯定這些的?”
秦嚴的聲音有些說不出的乾澀,很輕卻像敲在她的心頭,瓔珞輕輕闔了下眼眸。
其實秦嚴大概對她早有疑惑不解之處吧,只是她不說,他從來不提罷了。是呢,他那樣敏銳聰明,謹慎通透,又怎麼可能察覺不出她身上的種種奇怪之處來?
瓔珞輕輕嘆息了一聲,方才道:“我之所以這樣肯定,是因為我……和她有差不多的經歷,我也沒喝孟婆湯,就像是沉睡了一覺,醒來后我便成了十四歲的蘇府庶女蘇瓔珞。”
瓔珞的聲音沒落,便覺得秦嚴的手臂狠狠收了下,她只覺整個人似乎都要被他給擠壓進身子中去了,他抱的是那樣用力,那樣緊固,好似害怕她下一秒會從他臂彎中消失一般。
瓔珞一顆高高吊起的心,瞬間便落了地,眼眶有些發熱。
她之前就忐忑不安過,她怕她說出實情來,秦嚴會接受不了她,將她當成妖魔,會害怕畏懼她,即便知道秦嚴絕對不會做出什麼傷害到她的事兒,可也怕因為她的坦白,他會排斥她。
可很顯然,他沒有,若不然,他這會子該遠遠的推開,躲避她才對。
秦嚴確實有過懷疑,他不是心中沒有分寸的人,瓔珞一個庶女,從來都不曾出過內宅,可是她卻會騎馬,會拳腳功夫,她還知道許多連皇宮中都不曾有的葯膳方子。
他雖然從來不干涉她的事情,可卻也知道,瓔珞在外頭有自己的人手,且她開了不少的店鋪,有成衣鋪,藥材鋪,珠寶鋪,字畫鋪……而且她經營的很好。一個本該毫無見識的庶女卻會經商之道,且還得心應手,於此道分明甚是熟稔,這就太奇怪了。
一個在嫡母欺壓下長大的庶女,卻會許多本應該不可能會的東西,甚至於連多少高門精心培養的嫡女都遠遠不如她,這也太奇怪了。更莫提,她的膽量,膽識,魄力,連許多男人只怕都不如,這些都不是蘇府庶女能養成的心性。就算是天賦稟異,也不可能像她這樣完全脫離了成長環境。
更何況,瓔珞身上原本有那麼多的積年傷痕,他根本無法理解,瓔珞這等有手段,有魄力,又不卑不吭,不怯懦不退縮的女子,如何前十多年會生活的那樣悲慘可憐。
除了這些,她身上還有許多的地方都叫他費解不已。
秦嚴一直都知道瓔珞有事情瞞着他,他隱約能感受到那是她埋藏的最深,最不願意讓人知道的秘密。
她不提,他便也不問,只因他愛她,只在乎她的心中是否也有他,其它的他一概不覺得重要。
以前他也想,總有一日她會向他徹底敞開自己,將她的所有秘密都告訴他,讓他走到她的心底最深處去,可如今她真開了口,他卻禁不住渾身都在因驚慌不安而顫抖。
他驀然間覺得瓔珞離自己好遠,他不知道她在成為蘇瓔珞前的人生是什麼樣子的,不知道她來自何方,更不知道她之前都經歷過什麼。
這種觸摸不到,參與不了的無力感和驚懼感,向他席捲而來,令他覺得懷中人好似隨時都會消失在眼前一般。
秦嚴的呼吸都急促了起來,只能本能地將瓔珞摟的緊一點,更緊一點。
她說就像是沉睡了一覺,醒來后她便成了十四歲的蘇府庶女蘇瓔珞。會不會她再睡上一覺,醒來時便發現又回去了前一世,或者又開始了下一世?
感受到瓔珞在懷中柔軟而溫暖的身子,秦嚴一顆躁動不安的心才慢慢平靜下來,緩緩鬆了些手臂。
按照瓔珞的說法,靖王妃應該是在四五歲時便有了這等詭異莫測的奇遇,如今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年,靖王妃還好端端的,瓔珞和靖王妃的情況差不多的話,她是不是也不會隨意消失?
這樣想着,秦嚴輕輕吐出一口氣,有些脫力的將頭枕在了瓔珞的頸窩上。
瓔珞方才被秦嚴抱緊,心中其實是忐忑的,她不知道秦嚴在想些什麼,可卻能感受到他激烈的情緒變化,她不敢多言刺激他,就只能安靜而柔順的等待。
此刻感覺到秦嚴情緒平復了下來,瓔珞才舔了舔微乾的唇瓣,道:“你有什麼想問我的嗎?”
秦嚴身子略動了下,將瓔珞從懷中拉了出來,目光幽深鎖着她,卻道:“你前世是如何死了的?”
瓔珞萬沒想到,他最先問的會是這個問題,她為之一楞,怔怔的瞧着秦嚴。
他的眼眸深邃而黢黑,就那麼直直凝視着她,燈影下他的瞳眸近在咫尺,倒映着她小小的臉龐,專註而炙熱,明暗閃爍,浮動情緒,沉默無言,沒有往日那些凜冽的張揚,他的神色隱忍,可瓔珞卻從他眼眸中看到了疼惜和憐愛,還有隱匿在這些情潮下的憤恨和慶幸。
秦嚴頭一個問的,一定會是他最在意的事,瓔珞原本以為秦嚴會先問她前世可曾嫁人生子,卻不曾想到他最在意的會是她前世的死!
他眼中的疼惜是那樣的明顯,瓔珞瞬間明白了過來,愛到極致,愛到深沉,他最先在意的總是你這個人,而不是其它任何東西。
愛到深沉,更不會因為任何狂風暴雨就摧殘了這份愛,即便是桑海桑田,黃泉碧落,都無法更改這份執着而深沉的愛。
秦嚴對她的愛已然深沉,不是浮華張惶的,而是冷靜持重的,寬容理解,並不是口頭上說說罷了,而是發自內心深處的真誠和體貼,哪怕全世界都放棄她,他也會一直如此不離不棄。
瓔珞的眼淚頓時便滾落了下來,只覺前世今生,她的存在就是為了遇到他,穿越時空就是為了得到這樣一份愛,為了能夠和他相遇,組成一個家。
她淚流滿面,秦嚴卻慌亂了起來,手忙腳亂的給瓔珞抹着眼淚,道:“若是不願回憶,便莫再想了,都過去了。爺雖然不能跑到你的前世去為你報仇雪恨,但可以保證,今生今世,除非爺死,不然誰都莫想再欺你一根頭髮絲!”
瓔珞知秦嚴是誤會了,以為她前世死的太慘,故而才哭泣落淚,她想解釋,可卻因他的話,心頭更加軟的一塌糊塗,哽咽難言。
她只能一個勁兒的搖頭,卻晃落了一串串珠淚。
人行走世間,實在太孤獨了,能找到一個願意對你不離不棄的人攜手一世,何其幸運,她沒辦法不為之動容流淚。
秦嚴愈發焦急起來,瓔珞見他眉宇都蹙成了一團,平日裏那樣清冷淡漠的一個人,如今滿臉都是無措,她禁不住抬手抱住秦嚴的脖頸便深深吻了上去。
瓔珞的動作突然又激烈,秦嚴略愣了一下,好像也一下子明白了她為何落淚,他身子一顫,接着便擁着她,反客為主,攻佔了她的唇齒,熾熱纏綿。
兩人都像是要從對方身體中汲取能量一般,唇齒焦灼而饑渴的糾纏在一起,直到瓔珞的氣息不穩,秦嚴才稍稍離開了些,一下下吻過她沾染了淚痕的臉頰。
他的唇掠過她顫抖的眼瞼,慢慢又回唇上,溫柔的斯磨,輾轉不休,溫柔卻又帶着股說不出的霸道佔有欲,慢慢深入,繾綣不息。
瓔珞被吻的有些失神,她能感受到自己和秦嚴的心跳都有些快,那麼生動的貼合在一起,良久秦嚴才徹底鬆開瓔珞,將她擁在懷中,沒再言語。
瓔珞靠在秦嚴身上,緩緩睜開眼眸,此刻她一顆紛亂震顫的心已完全在秦嚴的氣息安撫下澄凈平復了下來,她摩挲到秦嚴的手,和他十指相扣,待呼吸平緩了下來,方才道:“我來的那個地方我們叫它二十一世紀,就像大豐比兩百年前的大周國要富裕繁榮一般,我的那個時空繁榮程度大概相當於大豐往後再五六百年。在那裏,男人和女人是平等的,一夫一妻,女人也可以出門賺錢養家,不受任何限制,有很多女人取得的成就要比男人要高的多……”
瓔珞斷斷續續的將自己所在的時空說給秦嚴聽,沒有皇帝,法制社會,不會因為女人沒了清白便要付出生命為代價,人們的代步工具已經脫離了馬匹……等等,秦嚴一直極安靜的聽着,擁在瓔珞肩頭的手卻越來越用力起來。
他完全不能想像瓔珞口中所述的那個地方是什麼樣子的,人竟然能飛到天上去,那不是和神仙也相差無幾了?
想像不出卻並不妨礙他的判斷,他聽的出,瓔珞來的那個地方對女人更為寬鬆,他也明白了瓔珞為何會那樣執意於一夫一妻。
他有些恍然的將瓔珞往懷中擁了下,垂眸凝視着她,道:“爺往後不會有妾室,更不會有通房,就只要你一個,爺會給你最好的……會寵愛你一生一世,你不要再回去了,好不好?”
秦嚴的聲音有些乾澀,他的口氣是那樣的無助哀嘆,好像她的一句承諾,或者一個搖頭,便能頃刻間摧毀他的所以意志,令他或安然,或成魔一般。
他這樣彷徨,瓔珞眼眶便又潮濕了起來,她輕勾唇角,抬手撫他因得不到答案而冷峻起來的面容,道:“傻瓜,我早便走不了,也早便不想走了。”
秦嚴如釋重負的笑了起來,用額頭抵着瓔珞的,兩人呼吸糾纏,久久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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