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完結
在石青瑜登基之初,石家裏頭幾個較有野心的人還以為她無法生育,惦記着那皇嗣之位,另外還有些明家殘餘子弟想着扶持明峻成為皇嗣。但當石青瑜將玉容定為皇夫,並有了身孕后,那些人的痴心妄想才暫時停歇。
石青瑜有孕之時,對外是宣稱得神醫調養醫治才得以受孕,旁人也無法不信。待石青瑜的腹部微隆起,明峻參與謀反的罪名也定了下來。無論明峻如何高呼冤枉,可石青瑜做了一場為明峻之舉痛心疾首的戲后,依舊下令將明峻處死。
明峻處死當天,石青瑜心中煩亂了一整日。等聽到明峻身亡消息傳來,她呼吸微微一窒,隨即嘆了口氣,低頭看了下她的雙手,似看到年幼的明峻一邊哭着一邊牽着她的手上朝的情形。而後,石青瑜輕輕搖頭,自嘲一笑,就命人葬了明峻,自此再不念及明峻此人。
朝堂之上政事漸穩,石青瑜也接近臨產。此時正值暑天,天熱煩躁,石青瑜挺着個肚子,夜晚裏睡不好,白天吃不下,她又不能如旁的孕婦那樣萬事不管,可使些小性子。她心中再煩躁,也需穩住心性,處理國事。雖然石青瑜每日吃了不少湯水貼補,她也日漸消瘦,只余個肚子挺得老大。
可此事只能靠她辛勞,旁人無法替代,石青瑜也只強耐着。石青瑜有孕之後,一日比一日辛苦,也就一日比一日更恨石勇,恨這個殺了她生母的父親。待生產當日,陣痛襲來,石青瑜一面忍着陣痛一面下旨命親信私下將石勇處死,下令讓石勇活埋在她生母墳墓旁殉葬。
此弒父之令太過狠辣,即便石青瑜親信,也不敢在她臨產之時造此殺孽,進諫多次不允后,才領命前去。親信一去,石青瑜的陣痛愈加狠烈,產婆御醫均屏息侯在一旁。玉容守在殿外,手中攥着石青瑜給他的密旨,微微顫抖。
密旨的內容是若石青瑜生產時遇難,盡量保存胎兒。胎兒若存活,不論男女,均立為皇太子,由玉容暫為攝政,另立閔清為太傅,並設輔政大臣八名,分管朝事,以求皇子繼承皇位之前能夠各方勢力制衡。
這便是女子為帝的艱難之處,僅生子一項就可損了半條命,惹朝堂震蕩。石青瑜直疼了一日,等到深夜才生下一女,比眾人想得都要順遂許多。這般順遂讓許多人鬆了口氣,也不少期盼着石青瑜母女二人能損在這一難里的人暗中惋惜。
玉容是鬆了口氣,先燒了手中密旨,才進到殿內。見到殿中就見石青瑜無力的倒在一旁,一邊還有個丑兮兮的粉紅肉團兒張着嘴嚎哭。玉容從未看過初生的嬰孩,即便是他的侄兒,也是過了幾天變得有些人樣了,才被他看見。如今玉容猛然瞧見她這親生女兒,竟比看到個兇惡刺客更加驚懼,不由得指着那肉團皺眉說道:“這,這,這是何物?”
惹得已耗盡氣力的石青瑜也忍不住笑着多看了那肉團一眼,笑道:“這小肉兒就是你我的女兒,你抱來給我看看。”
玉容從產婆手中接過他的女兒,小心翼翼的連口粗氣兒都不敢喘,慢慢的送到石青瑜面前,屏息說道:“這孩子怎地越看越丑呢?”
石青瑜瞧了眼那嬰孩,看着那孩子的眉眼,雖也覺得這初生孩子模樣過於難看了,但她的心還是因為這個孩子軟成一團。她上輩子從未有過孩子,只瞧着旁的母親為了孩子捨生忘死,即便是何氏也為了自家孩子舍盡所有。她原以為她不會,可還是為了這個肉團下了棄母保子的密旨,為了這個孩子心頭軟成一團。
可她只敢看看這個孩子,不敢伸手抱了這個孩子。這個孩子未出生,她就能甘願捨棄自己,寫下那個可能動蕩朝堂的密令,若是過分親近,她怕是要將這孩子捧在手心寵過了頭。旁人家的孩子,即便多了些寵愛,也不過做個富貴閑人罷了。
可出身皇族,這小孩子又是她這個女皇的長女,為穩定局勢,她必然要將這個孩子立為皇太女,將來這個孩子怎麼可能做個閑人?這個孩子註定要為了權勢搏殺一生,她的過度疼寵只會誤了這個孩子,她對於她的孩子,只能是女皇,很難做個慈母了。
石青瑜看過一眼這個孩子,就又倒在榻上,再不敢多看,只命早挑選好的幾個乳娘將孩子抱走。略歇了一會兒,石青瑜就聽得親信回報,說石勇已死。原本疲憊不堪的石青瑜心頭大喜,立時疲乏全無,她遣走玉容,細細的聽了石勇的死狀,方解了壓在她心頭多年的恨意。
因石青瑜生的是女兒,一些人的心思還未滅。石青瑜在立其女為皇太女的召書中同下更改姓氏的旨意,棄石姓改姓睿,寧國其他再有睿姓子民一律改為瑞姓,至此“睿”為皇家獨姓。
之後十餘年,已更改了姓氏的睿青瑜推新法、改戶制、減賦稅、重武科。至她眼疾初犯之時,天下尚且算得上國泰民安,那過往的明氏王朝已漸漸遠去。
至三十五歲后,睿青瑜就患上眼疾。到四十歲,白日裏藉著燭光才能看清奏摺。此時她已與玉容生育兩女兩男,長女睿紀身為皇太女已開始輔佐睿青瑜處理政事,看似忠厚仁義,處事果斷狠辣,卻不招人怨恨。原本許多因睿紀身為女子,且又有兩個有才幹的弟弟,而對她繼承帝位多有顧慮的臣子,也漸漸歸順於她。
長子睿纊小睿紀三歲,卻因身為長男而野心勃勃,他的樣貌最像玉容,心思卻更像睿青瑜,只是狠戾太過,鋒芒過露,令人膽寒。二子睿紹看起來醉心田園,卻也暗中結交朝堂官員。幼女睿純,不過十歲,她自知無法繼承皇位,卻依仗她年紀小,多在睿青瑜與玉容能藉著童言童語多說些旁人不敢說的話,並以此為籌碼,在兄長姐姐處換得些權勢財產。
睿青瑜雖身患眼疾,但心卻未盲,看着她的兒女都繼承了玉容的絕好容貌,各個容貌不凡,可心思和野心就繼承了她,一個個不甘於人下,也不知是好與不好。好處是經過這番廝殺,最後贏得皇位的那個人,必然是極有手段的帝王。壞處是,這手足殘殺終究要發生在她家中。睿青瑜在這些孩子幼小時,她是母親。但當這些孩子長成,成為一個個野心勃勃臣子,睿青瑜在他們面前就多以帝王自居。
雖然睿紀如今還是皇太女,但在睿紹與睿纊的公事下,她要登基成為皇上,也是困難重重。睿青瑜終不忍看玉容為這幾個子女爭權斗勢憂心,就越發倚重睿紀,以正其皇太女的位置,試圖免了手足相殘的場面。
只是人心哪能盡由睿青瑜所控,她若是倚重睿紀,其他皇子皇女就越發逆反。等到睿纊謀反的消息傳來,睿青瑜並沒什麼意外,她只眯眼看了下站在她面前一副誠懇仁厚模樣的睿紀,就怒道:“那逆子,該殺……”
待睿紀跪下對她為睿纊求情,由着睿紀做足姐弟情深的戲碼,她才緩了口氣說道:“既你來求情,那就改為幽禁吧。”
睿紀領旨離殿,睿青瑜一直看着她的背影,如睿紀小時候那樣。睿紀是睿青瑜精心培養起的繼承人,她按照一切帝王標準要求這個女兒,沒有給過她一絲寬容和慈愛。但睿紀也是她最重要的孩子,是這個王朝將來的主人,是她期望的延續。
睿青瑜合了下眼睛,抬手摩挲着手中的玉璽,心中想着,她的眼睛一日一日的壞下去,也該到遜位的時候了。可終究還是不舍,她掌控慣了別人的生死,如今要被人掌握將來,哪怕這人是她的女兒,她也不甘願。
可即便不甘願,也要放棄,不然終有人會藉著她這雙快要瞎掉的眼睛生出亂事。只是在她遜位之前,這個朝堂還要再清肅一番,清楚與睿紀為敵的勢力才好。
睿青瑜輕笑一下,就聽得有匆忙的腳步聲走到她的身旁,然後玉容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青瑜,閔清歿了。”
睿青瑜微睜了眼睛,轉頭看向玉容,許久才啞聲說道:“賜謚號忠義,晉為侯爵。”
玉容點頭之後,遞給睿青瑜一份奏摺。睿青瑜打開,藉著亮光眯眼細看,就見奏摺上沾着許多血跡,上面一字字的寫着如何進一步推進田地改制的細節。最後一句並未寫完,只寫了個“臣”字,就被大片的血跡遮蓋。
玉容嘆道:“這是閔大人最後一份奏摺,他臨終前命人送到宮中。旁人覺得不吉……”
睿青瑜搖頭,止住玉容的話,啞聲說道:“我知道了。”
說完,睿青瑜除去此話,就再不想說無旁的話,靜坐了一會兒,等她起身時就再看不到一絲光亮。
睿青瑜眼盲了十餘日,再看不到一絲光亮,終於知道她確實是瞎了。儘管她早有退位的打算,但不得不比她設想的早上幾年退位。
等睿紀登基后,睿青瑜就不理朝事,甚至連她的小女兒都避而不見,每日就與玉容在後宮種花餵魚。玉容在她事邊十幾年,早從莽撞少年變成了穩重的中年人,他這十幾年也過得不算順遂,身為皇夫,他需要捨棄的太多。而且他即便留在睿青瑜身邊,兩人也無法日夜相伴。
但這些時日,兩人雖已有了些年歲,倒是尋到了些少年時難有的休閑時光,玉容復又有了幾分風流的少年期。雖然睿青瑜摸着玉容眼角,已能摸出眉宇間的褶皺。睿青瑜笑着說:“如今看不見玉小郎,不知如今玉郎是怎麼樣的風姿了。”
玉容撫過睿青瑜的臉頰,把一朵桃花別在她的耳旁,調笑說道:“我的風姿,自然是傾國絕色,不然如何襯得上我家青瑜?”
睿青瑜笑着摸向桃花,才想笑着問這桃花是粉色還是紅色。
就聽殿外有一陣響動,聽着她的女兒,新一代女帝大聲說道:“母親,雍國歸降了,朕的大寧王朝的疆土可達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