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遇見
虞州離京城不遠,本來石青瑜率隊回京的時候,天應還未黑。但石青瑜不想天黑之後畏畏縮縮的進入京城,特命人放慢行程。到第二天,天一亮,等留守京城官員身穿朝服在城門口跪迎石青瑜,她坐在皇輦之上進入京城。以往石青瑜出行,都需設布幔,屏退庶民。但今日,特許平民百姓跪於帷帳外迎接石青瑜。
不過一夜之間,百姓均知石青瑜權得天授,可命天降雨之事,間或傳着些石青瑜乃天降聖皇,可福佑百姓的話。讓許多百姓都期望能見到石青瑜一面,沾染神氣,得其庇佑,都跪在幔布另一側。石青瑜坐在車上,看不到與她隔着一層幔布的百姓模樣,但她能感覺到人們聚攏在她身邊的氣息。到宮門前,明峻被一群太監護衛圍着,跪在地上。年紀尚幼的明峻身上微微顫抖,他強忍着眼淚,不敢讓淚滴墜下,因為會有人不喜。在他手上捧着的是,他從來都沒有仔細看過的玉璽,而這個玉璽也快不屬於他了。
明峻雖然當了幾年皇帝,但還不知道皇帝該是怎樣的?該怎麼做個皇帝?只有惠太妃之前一直告訴着他皇帝是怎麼樣的一個尊貴的身份,他是天下之主,所有人都是他的臣子,所有人都該跪拜在他的腳下。但昨天夜裏,也是惠太妃,告訴他如果繼續做一個皇帝,會遭遇怎麼樣的困境,會落個十分悲慘的下場,甚至太后也許會要他的命。就像他可以為了今日的飯菜不合口味,而輕易的下令要殺了做御膳的廚師一樣。太后也可以因為她的一時心情不好,而要了他的性命。
可明峻不相信太后捨得殺他,在他心裏,石青瑜一直是那個會牽着他的手慢慢走進宮殿,在他因朝臣們的吵嚷聲而害怕的時候,只需轉頭看上她一樣,他就不再害怕。可如今惠太妃竟然說她會殺他?他怎麼會信?她是他的母親,雖非親生,可她會彎起眼睛叫着他“峻兒”,除了她沒有人敢那麼稱呼他。
明峻才不信惠太妃的話,惠太妃在他的記憶里太沒有用,怎能做他的母親,怎能保住他的皇位?而且如今惠太妃又瘋瘋癲癲,更顯得無用了。就在昨夜那空蕩蕩的殿內,他用着稚嫩的聲音大聲駁斥:“朕是皇帝,朕的母親是太后,你為什麼毀謗朕的母后?”
隨後,明峻就大聲喚侍衛進來,但他喊了許久,還沒等到護衛進門,連往日裏對他照顧妥帖的宮女太監,都沒一個人進殿。他那時才慌了起來,驚慌失措的看向惠太妃,帶着哭腔問她:“怎麼了,發生了什麼?”
惠太妃看着他笑了起來,一直以來,惠太妃的笑容都是溫和可親的。但這時她的笑容陌生又扭曲,把明峻嚇得步步倒退。惠太妃伸出乾瘦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憑他怎麼呼喊怎麼哭鬧,她都沒有鬆開手,似乎已下定狠心要掐死他。明峻害怕極了,這是年幼的他第一次體會到那種臨近死亡的感覺。當他以為惠太妃就要這麼掐死他的時候,惠太妃鬆開了手,惡狠狠的揪住他的衣襟,用着詭異的笑容冷聲命令:“明日,帶着你的玉璽,交給石青瑜,恭賀她成為將來的皇帝。”
明峻只能點頭答應,而後用了一夜的時間背着恭賀太后得天授權,他願意退位讓賢的話,在此刻他結結巴巴的一個字一個的說出,他唯恐一個字念錯了,惠太妃就再撲過來掐住他的脖子。當他說完最後一個字,他才抬起頭看向已走到他面前的石青瑜。
明峻哽咽着擠出一聲呼喚:“母后……”
石青瑜轉頭掃了明峻一眼,待由太監取走玉璽,放入托盤上,她才伸出手扶起明峻,然後朗聲說道:“既天意如此,皇上又執意讓位,那朕願為天下民眾福祉擔此重任。”
明峻動了動嘴唇,想向石青瑜抱怨惠太妃昨夜對他做的事,但想到雖然惠太妃多大用處,但畢竟是他的生母,明峻就忍下了抱怨。在明峻正為這等猶豫不決的時候,就被突然響起的“皇上萬歲”的聲音給嚇得渾身一抖。
明峻看着所有官員護衛,以及遠處的百姓都跪了下來,齊聲呼喊着“皇上萬歲”,真的他的耳朵嗡嗡作響,心砰砰直跳。他有些慌張的看着石青瑜,不由自主的也跪了下來。
明峻心裏十分難過,這種難過的感覺讓他找不到原因,他耷拉着小臉兒,雙手握緊,回憶着剛才他雙手捧着的玉璽的觸感,看着人們對着石青瑜喊着“皇上”,突然留戀起了那個他已經失去的皇位。
以前他覺得成為一個皇上,遠沒有與小太監們一起到御花園裏捉蛐蛐有趣,但真當他失去了那個皇帝的稱號,年幼的明峻才知道他失去了怎樣的尊榮。
雖然明家的皇室宗親裏面反對石青瑜得到皇位的人大多被處死,但是他們在今日依舊被看押起來,只着幾個年老軟弱的宗親跪迎石青瑜。待石青瑜走進皇宮,宮女太監分開跪於兩列,迎石青瑜回宮。
石青瑜並不急於今日就登上皇帝寶座,如今大局已定,她回到宮中后就散去了眾人,與閔清敲定後天登基事宜。登基之事,石青瑜早就與閔清商議過了,甚至連龍袍都已制好。這時再討論的不過是些細節,但登基之事事關重大,即便小事也十分繁瑣。石青瑜與閔清商議到天黑,才算告一段落。
閔清一出了議事殿,玉容就進到殿中。他端着石青瑜慣常吃的幾樣小菜,將飯菜放在桌上,驅走旁人,才過去抱住石青瑜,笑道:“那是我做得飯菜。”
石青瑜掃了一眼,見幾樣小菜做得倒似模似樣,就笑着那帕子給玉容擦了下額頭的喊,輕柔笑道:“沒想到阿容這麼厲害,飯菜比我要好上許多。待這幾日忙完,我也要多學些小菜,到時候給阿容與我們的孩子吃。”
玉容每次聽到石青瑜用着輕柔的聲音喚着他“阿容”,臉就漲紅起來,如今聽得石青瑜提得“將來”與“孩子”,心頭就狂跳一陣。可玉容想起石青瑜之前被太醫診斷過無法生育,此事在京中流傳甚廣,如今石青瑜提及生育子嗣。玉容不想她難過,也不提及孩子如何,只用着撒嬌的口氣說道:“如果只有我一人,青瑜就不理睬我了不成?”
雖然玉容面上帶着笑容,但他想起石青瑜無法生育,也不知是之前的哪個人害的。想着她之前可能遇到的些磨難,心頭就微微發澀。此時在玉容心中,已沒有什麼道理可講,與石青瑜能夠相比的就只有他的家人。所有可能害過石青瑜的都是他不共戴天的仇敵,哪怕是石青瑜害過的人,也是那些人不對在先招惹了石青瑜。而那些因石青瑜想要奪得皇位,在各方勢力碾壓下莫名死去的人們,玉容也只覺得他們不夠聰慧,沒有早早站在石青瑜一邊。
甚至是明峻那個孩子,當玉容看到明峻目光中露出不甘的時候,他就對明峻動了殺心。若是石青瑜將來不能狠下心除去明峻,那他哪怕被石青瑜埋怨,也會下手除了明峻。
玉容自小長在邊疆,還沒來得及學習禮法謙讓,就先學會了如何從旁人手中搶奪食物。他的家人就是他的律法,他的愛人就是他的道德。
當他不再搖擺不定,玉容自動把石青瑜划入他的保護範圍,雖然他的勢力還很微弱,但他會盡他所能保護他所珍視的一切,不在意他的手上會染上怎樣骯髒的血。
石青瑜看着面上雖笑着,但眼裏卻流露出愛上的玉容,笑着說道:“阿容,許多傳聞不可相信。我雖然沒有子嗣,但並非無法生育,那只是我的一個借口。我只想與阿容生下孩子,然後看着他們長大,在看着他們成婚生育下他們的孩子。也許千年之後,我成為史書上的妖后或是暴君,也許我所建立起的繁華那時已經消散,可那些承襲我們血脈的孩子們只要還在,我此生無憾。”
說著,石青瑜仰頭嘆了口氣:“之前不太明白為什麼要在這宮中活下來,有時也在猶豫為什麼一定要成為皇帝。但和阿容在一起后,我終於明白。努力活下來,就是因為我要見到阿容。努力成為帝王,就是因為我要和阿容在一起。”
玉容不知道別人陷入情愛時是怎麼樣的感覺,旁人說的情話都是怎麼樣的。但他覺得此刻聽到石青瑜對他說到的話,是世上最動聽的情話。
玉容靠過去,輕輕吻着石青瑜的嘴唇,他竟微微顫抖着。
石青瑜微微鬆了口氣,她方才說這話的時候,還擔心這套說辭是否太過火,讓玉容覺得虛假。如今看到玉容的表現,讓她放下心來。既然將來玉容要成為她身邊最親近的人,她就要將玉容的心牢牢掌控在她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