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四章 傷別離
葬火燒起,百名僧侶同頌往生咒,梵音大唱。
“玉娘!”
驚喚中哭色綿延,劃破了這千佛塔下的佛氣安寧,也顫了人之心尖。
朱昔時如一尾逆流而上的白魚,以勢不可擋的速度沖向那堆熊熊燃燒着的荔枝柴堆;腳下多崎嶇,一時心亂如麻的朱昔時未留神,便被多棱磕腳的青磚重絆在地。
磕碰的劇痛間,悲淚四濺,手卻不由地向前攀,向前伸。
任誰瞧了這一幕,都被朱昔時心中這份悲情所震動;姜德心起憐意,欲邁開腳步上前攙扶朱昔時,不想此時趙昚卻先聲奪人地發難起來。
“朕說過,誰也不許來此擾亂,你當朕的話是兒戲不成?!”
悲慟滿心的朱昔時此時哪裏還有心思顧及什麼抗旨不抗旨,忍住喉嚨間的痛癢難當,撕心裂肺地朝趙昚反斥到。
“你......你好狠的心!一日夫妻百日恩,為什麼你連玉娘一個全屍不肯留給她?為什麼,為什麼!!!”
姜德多時不敢出口的話,在朱昔時嘴裏轉述出來,這奴才在一旁軟跪下來,哭得更加凄凄哀哀。不能入土為安,是對逝者的大不敬,朱昔時心中偏執地認為著趙昚是在記恨霍小鈺的背叛,要將她揚灰散魂。
“朱昔時,弄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知道你是在和誰大喊大鬧?雖你是小鈺的姐妹,可朕沒那麼多好脾氣一而再再而三地縱容你的放肆!”
“皇兄息怒!”
此時落後一步的趙真元殺到。立馬跪在朱昔時身邊為她討起恩赦。
“西施平素和鈺姐姐感情深厚,聞此噩耗也是一時難以接受,請皇兄體諒她的心情。寬恕她的心直口快!”
世間情有千萬種,只要真心付出,真心相對,足以撼動他人的鐵石心腸。眼前朱昔時和已故霍小鈺的金蘭深情,在趙真元的一番勸導下動容了趙昚悲心中的一方柔軟,虛虛不真地問到朱昔時。
“你想從她圖什麼?”
“圖什麼?”
在霍小鈺面前突然被這樣的問題,朱昔時的心像是被這帶利的話劃開了一道口子。一股股壓制不住的屈辱和憤怒朝外溢。
“站在高處久了,皇上的心不僅孤傲了,連看人眼睛都帶顏色了!圖富貴?世間錢財貪不盡。知足者,分文不取亦可安身立命。圖榮華?權勢高位如浮雲,知樂者,不如孑然一身瀟洒紅塵。對。皇上手中掌握着世人貪圖的富貴榮華。世上不乏攀龍附鳳蠅營狗苟之輩,而玉娘的人情就是把開啟榮華富貴的鑰匙,抓住它便等於坐擁了這些虛名浮利;可皇上別忘了,不是所有人都利欲熏心,稀罕你手中的富貴榮華!”
朱昔時硬起心,把所受的屈辱一併奉還給趙昚,一語中的。
“我不是貴妃娘娘,把與玉娘的情當作平步青雲的工具!”
趙昚無端被不懼威壓的朱昔時一罵。龍顏上煞白如雪,不禁失聲喃語到。
“都是姐妹。都是姐妹,為什麼一個害你,一個卻要救你......”
真人者,與天為一,而自知者,內修鍊而知之,謂之聖人。人經過長時間的自我修鍊,方可與道相結合,達到這種自我約束自我剋制的境界之人,才謂“真人者”。所謂“人之初,性本善”,人生天地間,天性並沒有太大差異,只是隨着處境的不同,變化出不同性格的人。
為善為惡,在乎人心;而人心間有桿秤,感知對方真誠中無形產生了天淵之別,進而有了好壞之分。
梵音盛盛,催人心省,沉凈明台,方悟真理。
......
西風瀟瀟,催急了靜候啟程的馬匹,不停地搖頭晃鬧地喘着粗氣。
碧眼盈淚的王清歌走上前,顫顫地抬起手想為洛知秋理理那被風吹亂的衣袍,可終是礙於某種情緒不敢觸碰半分。
哽咽了幾遍自己發癢發澀的喉嚨,王清歌細細地叮囑到瘦得不成人形的洛知秋。
“此去路途遙遠,入冬后永州氣候潮濕陰冷,務必要多多愛惜身子。冷了添衣加被,餓了熱食暖胃,倦了養神早歇,莫要因皇上交代的差事而廢寢忘食,損了身子。”
想着洛知秋到了永州的衣食起居,王清歌越想越不放心,連忙朝此次同赴永州的隨侍小廝交代到。
“小樂,你主子忙起公務來難免會忘了些細節,你隨身伺候多個心眼,萬萬不可再馬虎,好好照顧好主子知道嗎?”
“記住了夫人,小樂一定會照顧好公子的。”
舊時習慣的稱呼,小樂還是不假思索地喚了王清歌一聲夫人,計較起來還是尬尷林立。一紙休書未毀,而成為下堂之妻的王清歌,不懼俗世流言傷懷,依舊兢兢業業地為洛知秋精打細算着走後一幹事宜,懂得她苦心之人倒是敬佩至深。
垂着頭拭了拭眼眶中的熱淚,王清歌從乳娘懷中抱過睡熟的洛安,鄭重其事地向洛知秋保證到。
“安兒畢竟是洛家血脈,公婆那邊我會酌情向他們說明他的身世,儘快讓這孩子認主歸宗。知秋你放心,玉娘把這個孩子託付給我,從今往後他便是我的親孩兒;有我在一天我便會竭盡全力護着孩子一天,絕不會讓他在洛家受半點委屈,更不會讓人傷害他!你此去永州歸期未知,若是有什麼不放心之處,儘管交代,我也算不負你和玉娘重託。”
原以為孩子能說動洛知秋,可他依舊木木僵僵地站在原地,不吭不言不說,一眼都不曾施捨給王清歌懷裏的親骨肉。
默看在旁的宮逸涵豈能不知大哥洛知秋此時心中的心結,雖理解他的萬念俱灰,可逝者已逝,他不能眼睜睜地瞧着洛知秋這般消沉下去。
“大哥,玉娘生前最疼愛孩子,難道你忍心讓玉娘在九泉之下為你們父子牽腸掛肚,不得安息?”
對玉娘是洛知秋心中的隱刺,再碰不得也得碰一碰,哪怕是痛;活着的人,就是一場醫心之旅,必須經歷一番削皮挫骨的痛才能重生。(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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