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劉芬芬到底是病了起來,雖然家裏飯食不差,可他憂心憂慮並非一兩日,往常吃的兩碗飯量這些天只吃半碗,哪怕孫子一個個的孝敬往他嘴邊送,他也只咽下幾口,而飯食即便咽下去了也是堵在胸口下不去,一日循環一日,造就了一堵厚重的城牆,如今不僅是食物積壓氣血不暢造成的便秘,常年勞作的身子一旦鬆懈下來,那些原本不痛不癢的地處都成了病原。
得虧近幾年養的豐潤,家中又沒啥大事累贅,每日得孫兒撫膝相樂,不至於因思緒過重而耗的身子脫了形,如今也只患得顏色有些發枯,精氣減退而已,大幸。
他恐將病氣傳給孫子,連着大寶貝芝麻都不叫往屋裏來,所以每日早起午間後半晌十分,就見帘子外面小凳子上並排坐着好幾個胖墩娃娃,隔空高呼與帘子另一端的么么對話。
這幾個小娃把它當成新的遊戲,只要想起來了就手拉手作伴給么么解悶,暖心的劉芬芬經常哽咽動情,他的孫子們真是不白寵,知道疼人。
連梅畫他都不願意叫近身伺候,畢竟奶着孩子,病氣可是會傳染的,可思想超前的梅畫並不信這一套,打罵都攆不走,劉芬芬只好叫他不時的去外頭晒晒太陽,言之昭昭什麼污穢之物最見不得光的之類的。
喝了一劑葯后,劉芬芬夜晚睡的安寧了,那些亂七八糟的夢也不來恐嚇他了,第二日起來時明顯看着精神不少,只是腿腳仍然發虛,使不上力氣。
梅畫在東屋餵飽了三個小崽子,剛系攏衣服,餘光就瞥見他家老四穩穩噹噹的進來了,那步子隱隱透着興奮,
“阿么啊,吃飯啊~”
傳到偏愛浮想聯翩的梅畫耳中,老四墩子這聲吃飯的意思就是明晃晃的吃-奶,梅畫一聲不吭,不搭理他,等人邁着小胖腿急沖沖的撞到他腿邊時,正好系完帶子。
艾老四彷彿沒看到,眯眯眼訴求,“阿么,餓啦。”
梅畫拉攏衣襟,兩手捧着他四兒子的胖臉蛋子,譏誚地說,“餓啦去外頭,你小嬸么給你蒸米粥了,香噴噴的可好吃了,去吧。”
艾老四不動地方,甚至連表情都不變,繼續眯眯眼敞亮訴求,“阿么~”後面的也不說了,直接變成行動派,胖雞爪抓着衣襟,腦袋往裏送,嘴還張着。
梅畫被他這出逗樂了,衣服那麼貼身,他大腦袋如何能塞進去,將衣服邊拽回來,提留着老四坐到自己腿上,給他對視,慢慢給人上課,“四寶啊。”
“啊?”艾老四心心念念他的口糧。
“看着我,眼珠子不許亂瞄,叫你爹知道了非得給你扔雞圈裏去。”梅畫恃寵而驕,兒子也是男人不是。
艾老四聽的懂威懾,瞬時規矩了。
“你今年幾歲了?快兩歲了。”梅畫展開自問自答模式,“當然了,還差着幾個月,不過那不是重點,重點是,你長牙了,長牙就得吃食物,吃可以嚼的東西,不能只喝湯,明白不,那樣你就長不大,永遠是個小豆丁。”
艾老四眨吧眨巴眼,點點頭,明顯低落地說,“吃饅頭。”這是說人家已經用到牙齒這個工具了,您老人家不是看到了么。
“對,老兒子最乖了,去吃饅頭吧,還有雞蛋,可香了。”梅畫當爸爸的故意曲解含義,誘惑着人去吃飯。
老四寶此時已經癟起了嘴,悶悶不樂,被阿么放到地上,愣是掰着身子往外推,老四寶覺得委屈了,阿么不疼他了。
梅畫長的高,一時沒留意小兒子的臉色變化,白凈柔軟的手指將人的短髮胡嚕成一鍋粥,滿足的前後腳出去吃飯。
柳春芽特地給婆么熬了小米粥,加了一勺紅糖,放到托盤上端到房裏面,梅畫早已放好了小炕桌了,他的飯也在桌子上。
“行了,你去吧。”梅畫接了他的餐盤,外頭還有好幾個小崽兒需要伺候呢。
柳春芽唉了一聲,等婆么點頭了,他才出去,規矩一分不差。
雖說進了三月,可空氣時不時的反常一回,哪怕艷陽高照,可那小風刮真叫一個刺骨,竟不比冬日的寒風緩和半分。
梅畫先剝了一顆雞蛋放到嬸么的的碗中,然後再剝自己的,劉芬芬喝了兩口甜甜的粥,胃裏舒坦不少,瞧着對面的人專心致志的剝鴨蛋殼子模樣,圓潤的手指甲乾淨利落靈巧,心中一直隱隱稱奇,照理說這人雖然不愛勞動,可摸摸碰碰的總是避不開,家裏物件兒又是粗糙的,日日積累下來,他的手還是跟當初嫁過來時一個模子,幾年來連塊皮都沒破過,繭子更甭提,影都挨不着,一雙手仍是保持着柔滑細嫩纖長,真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說不得的少爺命啊,哪怕淪落至他們這窮鄉僻壤的山溝里,人家始終保持着世家出身的優雅氣派。
梅畫得意洋洋,賤兒賤兒的聳着肩膀,“嬸么,是不是被我剝皮的嫻熟技巧折服了,哈哈,我這可是練出來的,咋樣?高標準不?”
劉芬芬僵了僵嘴角,方才那番暢想欽羨霎時龜裂,這人不開口還真像大家閨秀的身姿,甭說話,一說話准穿幫。
“快吃吧,再晾就涼了。”劉芬芬低下頭不看他那臭貧的德行。
“嘿嘿,望而生畏了吧。”梅畫興奮起來,鹹鴨蛋一分兩半,流油的黃兒給了嬸么,仔細盯着人的臉色看了半晌,認真道,
“一會兒吃了飯叫嶺子宰只老母雞,拿着人蔘須子燉上一大鍋湯,全家跟着您滋補一番,燉湯還得老母雞才大補,啃骨頭才選擇公雞呢。”
劉芬芬沒言語,給他權利由着他去安排,只關心,“這兩日你怎麼樣,奶夠不夠,早晨四寶想吃兩口你咋還拒了娃子,四寶兒小着呢,又吃不多少,奶一口又如何?”
“我瞅着您一點都像病的,這老遠都聽見了?您是得了神通吧?”梅畫臉上的肌肉扭動一番,悶氣小聲商量,
“哪是不夠啊,他都快兩生日了,誰家這麼大的孩子還吃啊,該獨立斷嘴了,還有,他老是咬我,沒輕沒重的,昨天都咬破皮了,疼着呢,今兒喂老七他們幾個我都沒叫吃右邊的。”
劉芬芬靜靜聽着牢騷也不打斷,末了等人憤憤地噴完,他才慢悠悠地開腔,“只要家裏供得上的,就不能苦了娃子,這是我的吩咐,你記住了,莫要自作主張給四寶斷食兒,可知道了?”
梅畫無動於衷,淡淡地攪動着碗裏的粥,對面逼迫的視線不離不棄,過了半響,迫於無言的壓力,蠕動着嘴角點點頭,失意沮喪黯然地小幅度地點點下巴,
“我知道了。”便不再多說什麼。
劉芬芬並不覺得勝利,他跟對面的人又不是敵人,覺察侄夫情緒不高,還給她夾了兩根鹹菜故意放到他的粥碗裏,筷子還沒收回來,面前的人就炸毛了,劉芬芬心中大樂,方才的僵持就算過去了。
早飯過後,艾嶺送侄子去學堂,然後直接去了二哥家,這會兒正是育稻苗的月份,今年他們直接下到大棚里,裏面的菜拔了幾攏,之前也留出了一大塊地方,預計出的產量足夠兩家下苗。
出了正月後,可以動針線了,劉芬芬躺着睡不着就起身拿了線框做些零碎的活計;
水兒在後院拔雞毛,柳春芽給侄子們洗着小衣裳,這邊還沒晾上,就聽院子門口傳來幾個人的說話聲,柳春芽側着耳朵聽了一嘴,比較陌生,也沒理會兒,以為是路過的旁人,可接着就聽到大門響和夫君的聲音,夫君好像還聽客氣的說什麼家中茅舍啥的,柳春芽緊着倒了水,兩手擦着圍裙往夾道小跑。
還未轉彎,頂頭撞到四五個聘聘婷婷形容脫俗的人影,柳春芽只覺得眼前一陣恍惚,腳被纏住了似的,木獃獃的站在路中央也不知道讓開。
艾嶺還穿着幹活的衣裳,腳上的鞋和褲腿沾着泥點子,手上乾巴巴的泥巴糊了一片,估計連洗都沒顧得上,他走在前面引着幾位品貌儀態具是端莊的人往裏走,碰見分不清狀況的夫郞時也沒呵斥,而是溫和的笑着說家裏來了貴客,請嫂么到堂屋。
“……”柳春芽猛然彷彿被扎了一根針,立時反應過來,沒工夫檢討自己丟臉的蠢相,低頭應了一聲,然後衝著走在前頭年紀稍稍長的一位夫郞福了一福,不算失禮,退後兩步小跑回屋了,甚至連人的正臉都沒仔細瞧清楚,只留意到那人嘴角和順的笑容了。
梅畫這會兒正騷着腦袋琢磨法子哄轉四寶兒呢,這小子估計早上被傷了自尊心,打吃了早飯就不理自己了,默默地坐在嬸么那屋帘子的門口,當個守門員,一聲一聲的喊着祖么么,好不可憐見兒的。
當爸爸的後知後覺的發現老四寶生氣了,這不,立刻抱起肉球回西屋作檢討,奈何老四寶是個老車軸,上了多少發條機油也轉不起來,蔫蔫地守着他六弟,只給阿么一個蕭瑟孤獨的厚壯的背影。
梅畫這個愁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