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梅畫做了一個夢,夢中的他,珍藏着一顆鐵漢柔情的玻璃心,卻被無情的踐踏與拋棄了,他那幾個比嬌花還要鮮艷的七個兒子,統一着裝,穿着現代的短衣短褲,白襪子黑皮鞋,背着紅色雙肩包,腦袋頂上扣着匪夷所思的黃色施工安全帽,手拉手並排向前走,走着走着,幾個孩子突然間回頭,每個人都露出兩排牙齒,微笑,哦,他的小五小六小七露出兩排肉色的牙床,他們三個還是兩個月大,卻十分古怪的可以直立行走了。
七個兒子同時伸出右手跟他揮手,大芝麻作為代表向爸爸告別,“我們要去找外公了,外公來接我和弟弟啦,我們走啦,不回來啦!”
大芝麻的童音還是那般悅耳,話音一落,兄弟七個齊刷刷的轉過腦袋繼續正步往前走,連的留戀的眼神都懶的拋,好像爸爸只是一個代稱,再無龐雜干係。
而梅畫此刻就好像是一座冰雕人一樣,全身都動彈不了,喉嚨發不出聲音,他想大聲喊自己的兒子不要走,你們忘了爸爸啦,奈何有心無力,唯湧出兩行熱淚……恍惚間兒子們越走越遠,漸漸的變成了一個小黑點……
身子一個抽筋,梅畫滿頭大汗的驚醒,入眼的是紅底藍花的棉被,腦中連番震蕩……矇著被子捂了一會兒,心悸緩和之後,才發覺後背的衣裳都濕了。
外頭的天色已經發青了,絢爛的晚霞紅艷艷,千篇一律的煙筒上冒着灰煙,遠處傳來鞭炮的響聲,許多人家已經開始吃晚飯了,大年初一的夜飯,講究魚肉俱全,米飯白面,寓意應有盡有,享之不盡。
被子裏缺氧,梅畫輕動了一下,露出一隻耳朵和嘴,大口呼吸,聽了聽堂屋裏做飯的動靜,還有他家二寶不知跟三寶在掙個什麼東西。
“醒了?”略微低沉的男中音在耳畔響起。
梅畫嚇的一嘚瑟,反應過來,惱恨的要打人兩巴掌,還未動,身子就被一隻強有力的手臂摟住了,臉頰被人親了兩口,就聽說,
“小五利落了,莫憂心,方才又拉了一回,眼睛有神兒了。”艾奇側外在梅畫身邊,貼着他,大手撫着小夫郞的長發,手指卷着。
“好了就好,心疼死了。”梅畫神色一松,往後靠了靠,倆人貼的更緊,他的話音並不高,只夠兩個人聽到。
“我知道,我都知道。”艾奇的嘴唇黏着溫熱的滑滑的奶香清香混合的肌膚低語,用力摟了一磅子,同樣心疼小夫郞,
“這兩日你也不要出屋子了,一冷一熱容易受風,你跟春芽他們不一樣。”
梅畫擰巴擰巴身體轉過來,鼻尖正對着寬闊堅硬的下顎,稍稍一抬嘴,吧唧親了人一口,甜蜜兮兮地扭捏,
“知道了,為了兒子我就悶着唄,不過出去也沒啥好玩的。”
艾奇高興,大嘴咧開了,記掛着問,“方才做夢了?”
說起無緣無故的夢境,梅畫愉快的心情落寞一瞬,據實報告,“我夢見你最小的兒子成精了,不大點就會走路,七個小崽子手拉手跟我再見,去找他外租,不要我了,不回來了。”
……
好半天只聽兩個人的呼吸,半響后,艾奇啞着嗓子強笑安撫:“夢都是反的,瞎想。”
梅畫打破他的自欺欺人,有些傷心,“你知道不是,對么?”
艾奇嘴裏發苦,“……”無言以對,只反射性的摟着人,生怕下一秒人就消失。
梅畫配合他的情緒,倆人這是第一次開誠佈公的討論這個問題,早晚都需要面對,只是如今,一個夢境的抨擊,幾乎奪了他的呼吸。
“二奇,我們不送走了好么?一個也不送。”梅畫從沒有如此堅定的時候。
“你說什麼?”艾奇恍惚一下,好似幻覺。
梅畫微微抬起腦袋,明眸如光般看向幽深的瞳孔,一字一頓的說給他聽,“我們不送了,我爹來人接也不給,一個也不給,我捨不得。”
……你捨不得,我也捨不得,艾奇心中反覆的重複這兩句話,普天之下有幾個當爹的願意看到兒子背井離鄉,忍受相思惦念之苦,哪怕日後前途無量;
有失有得,從來不是虛話。
梅畫自然看的透二奇的心思,見他呼吸有些沉重,就知道這人的內心正做着掙扎,其實這事自己也做不了主,還得跟二叔商量,還得告訴他爹那頭,二叔容易鬆口,他那樣疼孫子,況且本身他也不是個追逐名利之人。
而二叔能輕易答應自己爹送孫子過去教養,恐怕還是顧及自己,不過二叔從來沒有問過本人的意見,他們這頭要是擰成一股繩團結一致抗敵,自己爹總不能派個軍隊來吧。
至於,自己爹的深謀遠慮,梅畫撓撓臉,大不了以後勤回去唄,比如一年回去一次,或者一年回去兩次,就當探親旅遊了。
再說的實際一些,這個朝代是典型的君-權至上,衙門裏的溝溝壑壑,人際關係,龐大複雜,梅畫從心底,本質上,不願意自己兒子參與其中,只願他們一生活的隨心所願,瀟洒,逍遙,這才是自己兩世所追求的目標。
當然了,自己的願望不能強加給兒子,如果芝麻兄弟中有願意走仕途之路,他也不會攔着,現成的家世擺着,當個官還不是分分鐘敲定的么。
梅畫興緻勃勃的將自己的所期所望宏偉藍圖三言兩語的講給人,話音未落,就聽艾奇略顯激動的急速問,
“那那那岳丈可可應的下么?”
“應不下也得應!”梅畫豪氣一語,而後聳着艾奇的胸口臭顯擺,“你岳丈最疼我了,噢,他不願意跟我分開,那我就願意跟我兒子分開啊,哼!反正我不回去,他要想我了咱們就去看他唄,那邊住半年,這邊住半年,有什麼可頭疼的,這叫兩全其美。”
若真能如此就好了,艾奇冷靜下來,卻不抱多大希望,不過他只在心裏推測這話,面上還是對小夫郞的一廂情願持恭維支持的態度。
畢竟是在二叔這,又不是晚上睡覺,艾奇不好膩歪久了,又說了兩句便起身了,就着屋外透過來的燈光,給小夫郞穿上外衣,親親兒子們,先一步去了堂屋。
劉芬芬此刻充當知縣老爺正在斷案,倆孫子爭搶一個蘋果,誰也不想讓,多拿一個蘋果給他們的,倆人誰都不接手,偏就捧着懷裏的一個搶。
搶來搶去,半天沒個結果,倆胖小子還都有些急躁,眼看着又要打起來,劉芬芬一拍巴掌,拿了菜刀一切兩半,
“成啦,每人分一塊,平等,么么不偏不倚。”
得嘞,這回樂呵了。
劉芬芬好笑不已,孫子就是他的開心果,手裏的紅蘋果也不浪費,送給了坐在旁邊默默觀戰的老四寶。
鐵鍋燉的魚火候差不多了,柳春芽撤了兩根劈材出來直接放到了小爐子的灶膛里,那上面煨着砂鍋牛肉,傍晚那會兒才燉上,這是準備明天上桌的大菜。
另一個小爐子上蒸着米飯,艾水兒守着一個大鍋燉骨頭湯,削好的紅蘿蔔還沒放進去,他正洗着菠菜呢。
艾奇從裏屋出來,對嬸么說,“畫畫醒了,馬上就來。”
劉芬芬給老四寶擦口水,抬眼瞧他一下,不咸不淡道,“依他去吧,多他一個也鬆快不了。”
艾奇愣了愣,有些不知嬸么這是什麼意思?誰又氣着他了?
“去找嶺子吧,他在瓜子那屋呢,這屋做着飯,漢子別總是圍着灶台轉,沒出息,在家還沒轉夠啊。”劉芬芬攆他。
“唉,我曉得了。”艾奇頓了頓腳,暗想這是哪來的火氣呢,心不在焉的往外走。
梅畫已經穿了好衣服,劉芬芬說話根本也沒壓着嗓子也沒防着誰,所以他在屋裏聽的真亮,跟二奇一樣的疑問,誰惹他了?
梅畫可不想當靶子,所以抱了強壯的艾小六齣來,笑眯眯的送到人眼皮子底下,
“看看你六孫子,好像又長肉了,我這抱着胳膊都疼。”
“那是少鍛煉!”劉芬芬看也不看他,接過被包兒逗弄醒神兒吐舌頭玩的小六。
梅畫鬧了個自討沒趣,大過年的也不想觸霉頭,索性離他遠遠的,挽着袖子去幫廚了。
劉芬芬望了望他的背影,轉身回東屋了,孩子孤零零的躺在炕上,裏面一個人沒有自是不成。
“嬸么怎麼了?”梅畫小聲捅咕了柳春芽一下。
柳春芽正切着蔥花,也是一頭霧水,悄聲道,“不曉得呢。”他沒好意思說的是婆么在嫂么出來前一直很開心。
艾水兒神色惴惴地從旁邊湊過來,臉上寫滿了悔悟,顏色有些發白,“是不是我讓小五生病了,阿么不高興了啊?”
“肯定不是!”梅畫和柳春芽異口同聲的否定,梅畫還提點他,“嬸么不是找后賬的人,他屬嘎巴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