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由乃說她真的很痛
台東區綜合醫院綜合救治室外。
“所以，亞門二等搜查官是在6區發現了她嗎？”
“是……在回家的路上聽到了一點動靜。”
“那麼，亞門二等搜查官周圍沒有喰者的蹤跡嗎？”
“……是。”
“喔，明白了，大概是喰者捕食后的意外存活者吧我們會盡量進行追查的。”
據稱是接到報警前來了解情況的搜查官只有一個人，大概四十歲出頭的男人，腦袋有點微禿，身材發胖，態度一開始並不怎麼好，至少亞門鋼太朗可以聽到他不時的輕聲嘟噥。
就算是在得知亞門鋼太朗總部二等搜查官的身份之後，也只是收斂了一下不耐煩的抱怨，但眼神里的不耐、嫉妒等複雜神色卻一直沒有消減過。
而這會兒，他已經收起了手中有些發黃的破本子和半根鉛筆，指節有些過於圓潤的手撇了撇有些髮油的發梢，然後眼神散亂地點了點頭便要離開。
“等、等！”亞門鋼太朗連忙止住對方，連聲道出自己口中的疑惑，“真的是喰者捕食的倖存者嗎？她似乎只是內臟少了一部分，傷口相比於喰者的狩獵啃食也更加整齊了一些……”
“啊，這有什麼奇怪的，人還對於食物的食用有不同喜好，喰者挑剔一下食材和食用方式不也是正常的么！說不定喰者就喜歡整齊地割下獵物的內臟進行食用啊！”
隨便地回應了幾句，見亞門鋼太朗似乎又要說什麼，頓時粗暴地道，“亞門二等搜查官，就算你是本部的人，也不要打擾我們這些分局工作！”
沒等亞門鋼太朗再說什麼，探員哼了一聲，便昂着腦袋似乎還有着無比光榮的使命一般，邁着大步離開了。
只是，配上那副五短又有些過去矮胖的身材，那耀武揚威的背影卻又有些微妙的喜感。
就這麼離開了？什麼都沒有問什麼都沒有關心，連半點應有的人性憐憫都沒有？
亞門鋼太朗心裏突然產生了一種說不出的憋屈感，“這算什麼搜查官……”
“這是很正常的事了，小夥子。”帶搜查官過來的中年醫生苦笑了一下，眉宇間的神色盈溢着醫者常有的憐憫，“自從鯱不再是首領之後，6區也亂起來了，每天不知道有多少無辜的人成為喰者的口下食糧，類似的死亡太多了，CCG竭力去追殺處理喰者已經捉襟見肘，又如何能顧及到每個受害者。”
“但是……”
“當然，也不是完全的放置不管，只是沒有很好的辦法可以處理。CCG倒也有為雙親被殺害的孩子們建立收容教育機構，但是裏面到底會對這些孩子進行什麼樣的教育，又是另一回事了呢。”
一句話讓亞門鋼太朗怔住，塵封的記憶似乎出現了縫隙，那些被刻意放置丟棄的時光散發著陳舊的味道。
“誰知道呢……”
就在這時，急救室的紅燈終於在一聲輕響后熄滅，亞門鋼太朗立刻止住了沒有說出口的話，甚至沒有再去理會說話的醫生，視線立刻轉向了急救室。
門打開的時候，亞門鋼太朗的呼吸微微停頓了一下，剛毅的眉宇凝聚起了一絲緊張，然後還是忍不住上前了一步。
那種粘稠而光滑的血液的觸感，似乎依稀在手指尖纏繞。
身穿白色大褂的醫生護士們走了出來，為首的醫生看到神色緊張的亞門鋼太朗一人，像往常面對等待的病人家屬一樣溫和地笑了笑，走上前來。
“不用緊張，病人已經沒事了。也是奇迹呢，明明送進去的時候基本上生理活動都沒有了，卻在更換了器官之後又活了過來……說來你是病人的哥哥吧？”
“誒……”亞門鋼太朗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這急救室外面只有自己一人，“呃，不……我只是遇到了她……我是搜查官……”
“誒？”醫生臉上閃過一絲震驚，隨即想到經常遇到的那些父母被殺，只有勉強等到救援才活下來的孩子，頓時反映了過來，“……又是喰者襲擊后的受害孩子啊……”
亞門鋼太朗明白醫生的意思，但再刻意地解釋自己遇到少女的過程，似乎也沒有什麼大的必要。
“那個……醫生，她醒過來了嗎？”亞門鋼太朗問道。
“稱呼我為木緣醫生就行。病人還沒有蘇醒，這次真的是僥倖，被喰者吃掉的只是一側的腎臟，大失血后引發了器官的嚴重衰竭，我們只能給她更換器官，幸好庫里有匹配的型號才勉強維持住生命活動，具體有沒有後遺症還需要慢慢檢測，恐怕近期在基本康復之前都不適合接受CCG的審問，請你們尊敬病人的權益。”醫生以為亞門鋼太朗要執行審問任務，立刻表示了拒絕。
“啊，不是，我不是負責調查的，我只是回家時發現了她……分局的人已經來過了，在我這裏做了些記錄便離開了……”
亞門鋼太朗總覺得身上佩帶着的徽章有些發燙，連忙解釋。
“不過我發現這個女孩子的時候，她是被人裝在袋子裏面，也沒……穿衣服……估計要她自己醒來才能找到相關的身份……我想着，還是早點通知她的家人比較好……”
醫生緩和了下自己的表情，瞭然地點了點頭，“我明白了，等到她恢復一些后，我們會再通知CCG的幫助她尋找家人的，您是……”
“亞門鋼太朗，來自本局的二等搜查官。”
“啊，亞門先生，您可以把電話號碼留在這裏，等她找到家人後再向您道謝，如果再有什麼事情的話我們也能通知您。”
“啊，好的。”
亞門鋼太朗對此倒也沒有什麼意義，雖然他也不指望少女的家人真的會對他進行致謝，還是在醫生過來的記事薄上留下電話，沒再說什麼，向醫生點了點頭便離開了。
對於他來說，這個在街頭撿到的少女像許多人一樣，都只是自己人生中的過客，只要盡了自己一份幫助之力便好。
亞門鋼太朗依舊是那個冷酷的亞門鋼太朗，為了制止這個世界的罪惡之源，為了不再讓無辜的人們承受來自喰者的威脅和痛苦，竭力戰鬥在前線的搜查官。
這麼想着，亞門鋼太朗頓時沒了曾經的猶豫。
既然已經成為了搜查官，只要做好自己該捍衛的正義；既然已經被指派跟隨了真戶前輩，就努力地學習那些自己還不具備的優秀品質，努力成為更加被認可的搜查官。
也因此，無論別人說些什麼，亞門鋼太朗都還是老老實實地跟隨着真戶前輩，竭力去觀察去揣摩，然後也經歷了自己頗為失敗的初戰。
“不行哦，亞門君，你還太過於稚嫩了啊，雖然這也在我的預料之中。”真戶吳緒看着還坐在地上沒回過神來的亞門鋼太朗，收起手中猙獰舞動着的庫因克，白色的髮絲下，一雙眸子隱含着一絲關切。
“抱歉，真戶前輩，下次我一定會幫上忙的！”
“呵呵，年輕人就是要這樣才行啊！不過，亞門君，在面對敵人的時候，就算是手腳被扭斷也要戰鬥！”
殘留的懷疑終究散去，亞門鋼太朗的眸子裏染上了發自內心的敬意。
這個瘦弱的前輩，是個真正的強者。
“我明白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亞門鋼太朗的電話響起。有些尷尬地看了面前的真戶吳緒一眼，見對方沒有表現出什麼不滿，還是拿起抽出電話接了下來。
“喂，我是亞門鋼太朗……台東區綜合醫院？啊，我想起來了，您說……什麼？失憶？！”
“……總之，就是這個樣子，檢測結果是，大腦受到的刺激過大導致的失憶，除了自己的名字和另外一個叫做雪輝的名字，她根本什麼都不記得了……”
看着病床上安靜地如同木偶一樣的少女，上次見過一面的木緣醫生神色沉重，“另外，移植器官后的排斥反應也漸漸明顯起來，更換的器官太多了，對還沒有發育好的孩子身體而言，也是一種莫大的壓力。”
亞門鋼太朗同樣將視線投向病床上的少女，上次送她來的時候，因為懷中生命不斷消逝的緣故，亞門鋼太朗只顧瘋狂地跑來醫院送她搶救，並沒有注意到少女的模樣。
這次認真打量了一下，只覺得病床上的女孩如自己當初的感覺一般，非常瘦弱，淺色的病服穿在她的身上顯得越發單薄。一頭亞麻色的長發蜿蜒着垂落，臉龐清秀而小巧，只是蒙在眼睛上的一條長長的黑布突兀地破壞了那種少女的美感。
“那是……”
“不知道怎麼回事，這個孩子的眼睛適光度非常的低，受不了很強烈的光照，倒像是長期處於黑暗環境的緣故……”
而就在亞門鋼太朗和醫生交談的間隙，床上的少女突然轉過頭來，蒼白的臉上顯現出一絲笑意。
“雪輝君？雪輝君來看我了嗎？我就知道雪輝君回來的！……”
眼見着床上的女孩就要跳下來，一旁的護士連忙走上前竭力按住對方，“請不要亂動……”
見亞門鋼太朗神色有異，木緣醫生解釋道，“放心，她只是記得‘雪輝君’這個名字，恐怕是失憶之前對她頗有關照的人，又因為亞門先生是她失憶后感覺到的第一個人，才這會錯把亞門先生當成了‘雪輝君’吧……”
“這樣啊……”
床上的少女還在亂動，亞門鋼太朗看着對方似乎無論如何都要掙紮下來，隱隱約約和那晚一樣帶着哭腔抽泣起來，頓時在木緣醫生驚訝的眼神中走上前，握住對方拚命揮舞的手，另一隻手則慢慢撫上了她的頭。
奇迹的是，病床上的少女也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哦呀，這還真是有意思呢，亞門君……”不知道什麼時候，門外出現了白色頭髮的男子身影。
“真戶前輩？！”亞門鋼太朗驚訝的回過頭，才想起來自己先前和前輩說的是上來看一眼很快便走，“抱歉前輩，讓你在下面等太久了……”
“沒事沒事，不過這個情況倒是有意思。”
真戶挑着眼角走進來，沒有理會醫生護士，兀自走到了病床前，而少女大概是也感受到了什麼氣息，猛然間往後縮了縮，半邊身子貼上了亞門鋼太朗的胳膊。
木緣醫生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這位搜查官，請不要在醫院內釋放你的庫因克！”
亞門鋼太朗不明白真戶吳緒要做什麼，“真戶前輩？”
“被喰者捕捉到的少女？”真戶吳緒饒有興緻地看着床上的少女，突然之間猛然抽出了手中的銀箱，張開的綠色庫克因籠罩着床榻，在半空中搖擺着。
也就是這個時候，亞門鋼太朗感受到靠着自己的少女傳來劇烈的抖動，白皙的牙齒緊緊地扣住慘白色的下唇，竭力不發出任何聲音，那樣的恐懼卻比什麼都來的明顯。
“前輩！”亞門鋼太朗不直到真戶做了什麼，雖然覺得應該不會是什麼不對的事情，但少女的顫抖來的太過於明顯，以至於他不得不出口打斷。
“果然是這樣。”真戶收回手中的庫克因，臉上顯現出一絲狡詐的思索，“她是被飼養過的人類，是在哪裏發現的？”
“第六區……有什麼問題嗎？”
見亞門鋼太朗黑眸滿是驚愕的模樣，聯想到自己知道的這個後輩的資料，真戶倒是耐心地解釋，“眼睛視力衰退是因為長久沒有接觸光線，又對有着喰者氣息的庫克因有着敏銳的感應和畏懼，再加上這傷口包紮的狀況，恐怕是剛做過內臟移植手術吧？隨便聯想一下，也就差不多能估摸出來了。”
“可是……喰者怎麼會……”
“亞門君，喰者會不會飼養人類，會怎樣飼養，你不是應該比誰都明白嗎？”
一句話，亞門鋼太朗也頓時無話可說，有些過去，並不是那麼容易能夠觸及的，尤其是在這樣猝不及防的情況下。
“不過並不是每個人都有你這樣的幸運啊，真遺憾，第六區不屬於我們的偵查範圍呢。”似是自己感慨似是自言自語，真戶依舊是塌着肩膀，像個半老的老頭一樣，慢悠悠的走了出去，“亞門君，我看對於下個喰者任務的追蹤，還是放在下次好了，你這邊看起來很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