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六章
從出生時起,江展心就知道,他和其他別的小孩不一樣。
他沒有爸爸。以及所有人都對他客客氣氣的。
家裏的人從不打他罵他。偶爾江展心會遇到別人家的小孩子,那些小孩對他也客氣的像是對待長輩。
詢問了母親,母親就告訴他:“你確實是他們的長輩啊。”
年幼江展心不明白自己的輩分為什麼比他們高,也不明白為什麼所有人都對他這樣客氣。
後來才知道,這一切的原因,用兩個字就可以解釋,那就是‘身世’。
江展心的父親姓‘付’,母親姓‘江’,父親是富甲一方的商界巨擘,筆下財產不可計量。母親是遠近聞名的學者。自己六十多歲的父親娶了這位三十多歲的姑娘。兩人結婚時社會還比較保守,這場婚姻對母親的名聲影響很大。所有人普遍不能接受夫妻之間年齡相差將近四十歲,污衊母親貪慕榮華,不配為人師表。所以懷孕期間母親都是帶着江展心住在小巷裏,生下江展心后,讓這個沒有子女的男人有了唯一一個兒子。
只是沒想到,生下江展心不久,父親就因病去世。江展心和母親的存在變得格外刺眼,想要爭奪父親家產的人一直鬧到法庭,由於遺產數額巨大,造成很大的轟動,讓外人看笑話。
母親從沒在江展心面前哭泣抱怨,這些都是江展心長大后才慢慢想起來的。
後來母親也去世了。
江展心是付家唯一的兒子,所有一切常人渴望的東西——富貴、名望,江展心都有。
“那時候我一個人擁有的房產就有一百多套。”晚上,江展心果真來到喬求的房間,躺在他的身邊,慢條斯理的給他講,“好多地方去都沒去過。”
江展心還什麼都不知道呢,手底下就突然冒出來這麼多錢。當時真的是有點不知所措。
母親去世前江展心都是跟她住在小巷裏。整條巷都被父親買下,只為給母親和江展心一點安寧。
去世后,江展心要獨自一個人面對這樣龐大的遺產,以及帶來的壓力。
江展心看着喬求,說:“我一走出家門,就像是一座會移動的金山。沒真的被綁架劫持,也是挺不容易的。”
喬求一呆,不敢置信:“真的?”
“嗯。”江展心頓了頓,繼續說,“不過這不算什麼。等我自己開始工作后,比我父親要做的好很多。”
年輕的時候太有幹勁,似乎是要像其他人證明什麼,比如不靠遺產也能活得很好。江展心太在意其他人對他和他媽媽的評價了。
其實又有什麼必要證明給其他人看呢?
那時候江展心就是想不明白。
喬求好奇地問:“那你……是做什麼的?”
江展心隨口說道:“我是給人討債的。”
“……”喬求眨眨眼,“是那種討債嗎?不還債就剁一根手指?打斷一條腿?”
江展心勾起嘴角,摸了喬求的手,說:“想什麼呢。……我是外討國債,標的額百億以上的。”
喬求驚訝而充滿敬畏的問:“什麼是外討國債?”
國際詐騙團會冒用國家的信息借國債,之後造成國債無法歸還。遇到這種情況,江展心會同他的團隊接受國家的委託。
百億標的,按照標的額的百分之三收取費用,利潤何其可觀?
這些費用不是最重要的。最讓人羨慕的,是成功后那些隱性的財富:江展心的客戶——那些龐大而有力的人脈。
能討債回來,當然厲害。可江展心與他的團隊,之前要到達怎麼樣的高度,才會受到國家的委託呢?
這些江展心都沒跟喬求說,沒什麼必要。
喬求聽江展心解釋,得出結論:“那你之前是做高強度腦力勞動的工作。”
江展心想了想,覺得他說的也沒錯,於是點點頭,道:“——不過後來感覺不對了。我要那麼多錢做什麼?就想退出。不過這種國債後續工作太過繁瑣,我想全身而退也沒辦法。一直忙到現在。”
喬求說:“原來是這樣。江展心,你的經歷像是小說一樣複雜。”
“小說人哪裏有我過的精彩。”江展心頓了頓,說,“——畢竟我有你。他們體會不到,也不可能體會得到,我和你在一起的心情。”
江展心越有錢,就越不高興。他隱隱有些體會到,為什麼有人說母親的閑話。
慢慢的,江展心對着任何接近自己的人,都抱有微妙的敵意:這人接近我,是為了錢;這人是為了人脈,這人是為了……
日子過得很沒趣。
當然,江展心也不是沒有朋友。他還住在小巷時,有三個和他年齡差不多的小孩,還學着電視裏結拜兄弟,黎尚排行第二,江展心第三,龐霜芸最小。
還有一個年齡最大的。
江展心眯起眼睛,表情有些兇狠,但很快就恢復正常,平靜的給喬求講,“他,綁了自己老婆,讓我去交贖金。還是冬天呢。我在下半身在泥洞裏泡了好長時間,出來腿就這樣了。”
“……”喬求驚訝地看着江展心,沒說話。
“當時我還太年輕,閱歷淺薄。又是真的擔心身邊的人因為錢的事兒被綁,就去了。”江展心說,“忘了查他下一步的航程。——他跟他家裏人早就辦好手續要往國外逃了。”
江展心說得風平浪靜,但喬求能想像出那時的情況。
肯定不是像現在這樣平靜,肯定是經過劇烈的波動碰撞。
那碰撞,足以震撼江展心的一切忍耐力,讓這個拚命努力讓他人仰視他的年輕人,突然心灰意懶,賣掉所有豪車、房產。
一個人回到這小巷裏,表情陰鬱,敵視着所有要靠近他的人。
喬求沒問江展心最後到底是怎麼對付他的大哥的。儘管喬求問,江展心就會如實告訴他。
可喬求真的不想知道。
江展心眼裏滿滿都是自嘲,手指乾巴巴的湊到嘴邊,似乎以為自己手裏還有煙,過了一會兒才垂下,反而握住喬求的手。
“不是什麼好玩的經歷。”江展心說,“所以一直不想跟你說。”
喬求拉長音‘嗯’了一聲,想了想,最後問了句:
“那,當年你為什麼要收養我?”
江展心思索着回答:“我們有緣吧。”
“……還有呢?”喬求不滿意這個回答。
江展心問:“一定想知道嗎?”
“特別想。”喬求堅定地說。
“……”江展心頓了頓,慢慢道,“也許是因為,我總怕別人接近我是為了錢。但你……”
“……”
“你很明確的跟我說,你是想跟我要東西。”江展心摸摸喬求的頭,“這樣我反而比較輕鬆。”
喬求低下頭,有些害羞了:
“你騙人。”
“……?”
“……你把我帶回家的時候,”喬求看着江展心,眼神認真兒期待,“就告訴了我你的名字。你沒有告訴黎哥他們。……你,你那時候……”
喬求更害羞了,突然一用力,翻身壓在江展心身上,兩手握住江展心的肩膀,臉慢慢紅了。
“你那時候就愛上了我,是不是?你對我那麼好……”
雖然現在喬求個子高,眉清目秀,相貌好到讓人一看就忍不住喜歡。但當時喬求又臟又瘦,五官沒長開,像只大耗子,或者乾癟沒水分的小花生米。
江展心怎麼會對那樣的喬求有異樣的興趣呢?
不過這話是不能告訴喬求的,他自下而上的看着喬求,眼神中有難以向他人言語的深邃與情感,
喬求臉紅紅的,腦子裏胡思亂想:
江展心說得,說得那種地方……那麼窄,怎麼進去?
喬求本來想看看江展心的後面,再決定要不要進去。可江展心沒同意,大概是害羞吧。
不過像江展心這樣的人,真的會有這樣的情緒嗎?
江展心這個人,越靠近他,越看不清楚。像是一個一直守在喬求身邊的阿拉丁神燈,永遠不明白下一刻他會為自己做到哪一步。
喬求思緒神遊,莫名想到:啊。江展心——是值得他去探索的巨大寶藏。
江展心並不知道喬求腦子裏想的是什麼,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然後道:“你說得對。我早就愛上你了。”
喬求卻顯得不自信,明明是自己提出來的,還是猶豫着問:“真的嗎?”
“真的。你不是聽黎尚說了嗎,‘江展心’這個名字只有你一個人知道。”江展心微微一用力,掙出一隻手,慢慢舉起,一點一點,從喬求的額頭,摸到鼻樑,最後落在他的下唇,“——也只有你一個人能喊。”
喬求的身體晃了一晃。
“其他地方,留的都是假名,像是什麼付三,都是隨便起的。”
“那為什麼你以前跟我說你不是付三?”
“不想讓你知道,怕你也叫我三爺。這名字聽着像流氓。”江展心說,“所以工作后更嚴肅一點的場合就讓他們叫我付主任,七八年前的全國優秀青年人物評選,裏面還有個參選人物叫‘付主任’,就是我。”
喬求突然想起什麼,笑了起來:“我想起來了,有一次姚慶導演私底下問我,‘你和付主任什麼關係?’,當時我還有點懵,心想副主任是誰?是副導演嗎?現在想想,是你吧。”
江展心點點頭:“是我。”
姚慶是個非常講人脈的導演,收人之前先把各種關係打聽好,為人比較圓滑。他閱人無數,就是有點不相信喬求能和江展心搭上線,於是旁擊側敲幾次詢問,都被喬求訕笑兩聲躲了過去。
再加上喬求性子太軟,姚慶一直覺得不靠譜,不太願意讓喬求這個新人當男主演。
後來錢瑜燕几次前來勸說,加上連黎尚都給請動了,姚慶才跟他簽了合同,驚訝地發現這小孩演技挺好,值得培養。再然後江展心親自過來看喬求,臉色很不好的問姚慶:
“那個女人,是不是太不懂規矩了?”
弄得姚慶非常尷尬,沒幾天就把周書瑤的戲份砍去大半。
惹不起啊,真是惹不起。本來想用喬求來炒一炒《劍客》的熱度,只是新聞還沒發出去,先被江展心攔下來,二話不說扔進垃圾桶;然後就被錢瑜燕看見,打電話來苦口婆心好言勸阻,倆人一黑臉一白臉,就一態度:
有關喬求的緋聞,不能放。
把喬求牢牢保護起來。
沒炒作就沒話題度,所以雖然喬求沒一點負/面/新/聞/,但到現在也沒有姚慶想得那樣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