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再見了，周長安
洛家的人不多，而老宅這裏，也就是洛老爺子和洛陽兩個人居住而已，但是此刻卻是燈火通明的，洛家的客廳裏面坐滿了人，這雙方盤踞在沙發的兩邊，看上去有些在對峙的樣子。
所有人看到洛陽回來，眼睛都是齊刷刷的看着洛陽，而洛陽則是十分淡漠的任由着所有人打量，“洛陽……”吳恙走過去，看到了洛陽微紅的眼眶，這心裏面忍不住有些發酸。
這在洛家的庇護下面，這洛陽也是京城一霸啊，什麼時候被人欺負過啊，再加上洛陽小時候生活在軍營裏面，這從小養成的習慣讓她根本不會有掉眼淚的習慣，而此刻她的眼眶泛紅，讓吳恙的心頭瞬間酸澀。
“既然人都來了，我就直接說吧，我們周家不會接受這樣的兒媳婦的！”說話的是周長安的母親，她坐在那裏，壓根沒有看洛陽。
其實一開始周媽媽是很喜歡洛陽的，只不過這孩子越長越大，這性子也變得不像個女孩子了，之前因為毆打了周長風的事情，周媽媽已經被那個女人嘲諷了很多次了，說什麼，給自己的兒子娶了個母夜叉，這次更好，直接鬧到了警局去了，這周媽媽心裏面始終堵着一口氣啊。
“你說的這是什麼話，當初想和洛家結親的人是你們周家，現在反悔的也是你們周家，你們到底要做什麼！”說話的是洛陽的舅舅，他穿的西裝革履，只不過額頭的青筋還在突突的跳着，看得出來很憤怒。
“洛老爺子，這個事情……”周媽媽直接看向了洛老爺子啊，而洛老爺子則是直接拉着洛陽的手，坐到了他們對面的沙發上面。
洛陽的對面坐着的就是周長安，而此刻的周長安臉上面都是傷痕，看得出來被揍得不輕，而且這兩邊的嘴角都是裂開的，還殘留着血污，看得洛陽心頭一陣緊縮，難受的鼻子眼睛都開始酸澀了。
不過周長安的眼神最讓洛陽覺得受不了，那種好像自己是什麼惡人一般，這種眼神很陌生，“那個女生還好吧？”洛陽記得，當時群毆的時候，那個女生似乎也被捲入了其中，在警局裏面也不曾見過她，估摸着是被送去醫院了。
這大院裏面軍人世家的孩子比較多，這一個個下手都是快狠准，這一般人還真是受不了，更何況是個女生呢。
“不用你假惺惺的！”周長安毫不客氣！
“長安，你怎麼說話的！”周長宇直接瞪了周長安一眼。
“我說錯了么，要是沒有她，怎麼會出這樣的事情！”周長安的眼中是掩飾不住的憤怒，看得洛陽心跳忍不住加快，而眼睛酸澀的厲害，眼前的畫面也變得越來越模糊了，她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她的腦海中眼前都是周長安的身影……
從一開始兩個人相遇，到了之後兩個人一起寫作業，一起上學，一起放學，甚至是一起逃課，而現在他的憤怒，他對別的女生的維護，洛陽承認，自己嫉妒了，發瘋的嫉妒。
那天在那個女生的校門口見到那一幕之後，洛陽都不知道自己渾渾噩噩的是怎麼回家的，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個沒心沒肺，甚至是鐵打的女漢子，但是這一刻，她覺得自己是那麼的孤立無援。
“你們周家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么？有本事你要周老頭子直接過來和我說！”洛老爺子自然知道被人退婚之後，洛陽的日子會有多難過，自己本來有兩個兒子，其中一個死在了一場軍事行動中，都沒有結婚，更別說給他留下一個孫子孫女了！
而另一個則只有洛陽一個孩子，所以洛老爺子對於洛陽自然是很疼惜的，哪裏容得下別人說三道四的。
洛陽的手被洛老爺子緊緊的攥住，洛老爺子的手微微有些顫抖，或許是過於激動了，所以洛陽能夠聽見爺爺那起伏不定的心跳聲，還有急促的喘息聲，洛老爺子的手粗糙乾燥，但是卻異常的寬厚溫暖！
洛陽忽然覺得有些可笑，他們這是在做什麼呢，有什麼意思呢，“你們別說了！”
洛陽的忽然發聲，讓所有人將視線集中在了洛陽的身上面，洛陽的聲音乾澀嘶啞，聲音像是從喉嚨裏面嘟囔出來的。
周長安還是第一次聽見洛陽說話這般的低沉嘶啞，忍不住心頭一跳，尤其是忽然兩個人四目相對，洛陽的眼眶微紅，眼中有細微的紅血絲，鼻頭髮紅，周長安忽然覺得心頭有些窒息，只是有種名為憤怒的情緒壓制住了這片刻的心疼。
“我同意退婚！”洛陽這句話無疑是讓這本就不平靜的湖水再起波瀾，不過所有人都是怔愣了十幾秒，愣是無人說話。
“洛陽，你在胡說什麼！”洛老爺子大喝，聲音足夠大，讓所有人都一陣心驚肉跳。
“老爺子，當心身體……”這周長宇走過去，伸手拍了拍洛老爺子的背部，他衝著洛陽使了個眼色。
這兩家人畢竟是世交，總不會因為小輩關係，真的交惡。
“媽，你別說了，回去吧，這事情要是被爺爺知道了……”周長宇一直不贊成這麼做，但是他卻還在隱隱的期待着什麼，周長宇知道自己這樣很自私，很可惡，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他知道若是洛陽和弟弟解除了婚約，他就有機會了，否則，這輩子他只能是她的大哥……
周媽媽對於自己的大兒子，心裏面是有些怕的，但是她猶豫着，看了看身邊的小兒子，又看了看洛陽。
“爺爺，我扶你
“爺爺，我扶你回去休息吧！”洛陽伸手挽着洛老爺子的胳膊，洛老爺子剛剛想要開口，他的臉漲得通紅，估計是過於憤怒了。
“爺爺，求你了，給我留點尊嚴吧……”別人都直接來退婚了，自己死皮賴臉的做什麼，這完全不是自己的風格啊！
而洛老爺子則是愣了一下，重重的嘆了口氣，“你們走吧，吳恙，送客吧，洛陽，你跟我上來！”洛老爺子直接扯開了洛陽挽着自己的手，徑直上了樓，那佝僂的背影，看的洛陽鼻頭酸澀。
周長宇還想要說什麼，剛剛伸出去的手，還沒有拉到想要拉的人，洛陽的身影就從他的身邊掠過，什麼都沒有留下！
而周家的人還沒有離開的時候，就聽見了樓上面洛老爺子的聲音，“跪下——”一聲怒吼，讓樓下的人都嚇了一跳，幾欲離開的腳步都頓住了。
而之後沒有了聲音，不過所有人心知肚明，不過房間裏面傳出了洛陽悶哼的聲音，不用想都知道發生了什麼，這聲音讓所有人都心情沉重。
“這件事情其實……”周媽媽後悔了，洛陽畢竟是她看着長大的，哪裏真的不心疼啊，加上自己沒有生女兒，這麼多年一直把洛陽當做女兒一樣疼愛的！
“趕緊走吧，你們的目的也達到了，現在可以離開了吧！”這洛陽的舅舅可是絲毫不會客氣的。
這一夜，兩家人註定都是無法安然入睡的，周長安更是在床上面輾轉反側，怎麼都睡不着，他完全不知道媽媽會直接去洛家要求退婚，而他那個時候心裏面也是憤怒，直接就跟着去了。
洛陽上樓之後，很顯然是被打了，周長安一想到洛陽被人打了，這心頭就難受，但是洛家是不會讓他再進去了，這周長安輾轉反側，根本睡不着，打洛陽的電話，也是無人接聽，這周長安心頭突突的跳着，總覺得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洛陽，你知道你這麼做意味着什麼么，你到底在想什麼，明天之後京城的人都會知道，我們洛家的姑娘被人拋棄了！”洛老爺子看着即使被自己用藤條抽打了這麼多下，愣是沒有叫一聲，甚至不曾流淚的孫女，這哪裏不心疼啊！
“我知道！”洛陽剛剛開口，這嘴角就留下了一點血跡，她的聲音在喉嚨裏面嘟囔，“對不起，爺爺……”
“別和我說對不起，我是你爺爺，你是喜歡周家那個小子的不是么？為什麼要放棄這門親事！”洛老爺子真不知道一向要強的孫女，為什麼這次決絕要解除婚約！
在他們這些大家族來說被人退婚，尤其是女孩子，有些時候甚至是滅頂之災啊，洛老爺子哪裏能同意啊，只不過那個時候洛陽的眼神充滿着哀求和絕望，他看得心疼啊。
“爺爺，我喜歡他！”洛陽抬起頭，看着洛老爺子，四目相對，洛老爺子看着洛陽本來乾澀的發紅的眼睛，瞬間充盈了淚水，“爺爺，我不知道怎麼辦，我該怎麼辦，我那麼喜歡他……嗚嗚……”
洛陽又一次哭了，而這一次她的臉上面佈滿了淚水，眼神呆愣，就像是迷路的小孩子，完全不知道該做什麼，她的眼中滿是迷茫，看着洛老爺子心裏面直發酸。
“尼瑪，我這就去敲斷那個臭小子的腿，還真的以為我們洛家的人好欺負了不成！”洛老爺子拿起藤條就要出去。
“爺爺，求你別去！”洛陽跪在那裏，瘦弱單薄的身子有些搖搖欲墜，她覺得自己的腦子昏沉，像是隨時都會昏沉過去一般。
“我不去，我不去就任由着他們欺負你不成，你爸媽雖然常年不在你身邊，但是爺爺也是把你捧在手心裏面疼愛的，怎麼能他們這麼欺負，還真的以為我老了不中用了么！”洛老爺子越想心裏面越來火。
“爺爺，別去了，我不想連最後一點尊嚴都沒了，我喜歡他，但是我不想為了他讓自己變得一文不值，我好希望自己還是那個沒心沒肺的洛陽……”洛陽說著眼淚啪嗒啪嗒的就往下掉，“為什麼我的眼淚總是止不住，爺爺，為什麼我一直在掉眼淚，到底我該怎麼做，我該怎麼做……”
洛老爺子哪裏見過自己的孫女這麼柔弱無依的樣子啊，這心裏面酸的難受，這眼睛都紅了，他重重的嘆了口氣，將藤條重重的扔在地上面，“哎——孽緣啊！”
“爺爺，我該怎麼做，你教教我，我該怎麼做啊……”洛老爺子剛剛回頭準備說話，發現洛陽那血跡斑駁的背部，搖晃了兩下，就直接栽到了地上面……
很快的救護車就到了洛家的門口，而這一夜，大院裏面許多人家都是徹夜未眠，不僅僅是因為自家的孩子犯了事，更多的是對於周家和洛家關係的揣測。
而救護車的聲音響起來之後，隨着聲音越來越近，周長安猛地從床上面跳了起來，鞋子衣服都沒有穿，直接沖了出去，而客廳裏面周老爺子和周家的長輩都在客廳裏面，看到周長安，周老爺子十分的憤怒，“你個臭小子，你給我滾過來！”
但是周長安此刻腦子是嗡嗡作響的，救護車的聲音還在耳邊不斷的迴響，放佛是催命符一般，周長安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思考了。
周長安衝出去的時候，救贖車就停在洛家的門口，等到他跑過去的時候，救護車已經從他身邊呼嘯而過，而吳家的父子正準備上車去醫院，吳恙一看到周長安，這氣就不打一處來，直接沖了過去，
沖了過去，一拳將周長安打倒在地！
而吳家的爸爸，似乎絲毫沒有想要阻止的意思，而是靠在車門口，從口袋裏面拿出了一包煙，點燃……
“混蛋，你個混蛋，都是你，都是你……我今天不揍死你，我就不叫吳恙——”吳恙的雙眼通紅，赤紅的想要能吃人一般！
“救護車裏面的是洛陽么？”周長安本來就打不過吳恙，更何況他現在完全沒有一點想要大家的衝動，焦慮和不安充斥着他的心頭。
“特么的和你有什麼關係么？你個混蛋，小爺今天一定要把你揍得不成樣子，特么的，氣死我了……”
“吳恙，注意素質，別打了，我們還要去醫院！”吳家的爸爸說這話已經是幾分鐘之後了，這周長安本來就滿身是傷了，此刻更是在地上面爬不起來！
等到周家的人出來之後，這吳家的人已經直接揚長而去了。
等到周長安再一次見到洛陽，那已經是一星期之後了，那是個上午，陽光明媚，洛陽就踩着陽光踏進了教室，臉上面仍舊是沒有什麼表情，只不過嘴角輕輕扯起，和班主任不知道在說什麼。
而教室很安靜，所有人都看着洛陽，那件事情出了之後，洛陽在學校甚至是整個京城算是徹底出名了。
“洛陽！”周長安直接站起來，看着洛陽，洛陽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周長安，周長安的臉上面還有傷痕淤青，周長安想要說什麼，但是洛陽直接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面，坐下，拿書……
不知道怎麼的，周長安心裏面忽然就踏實了一些，回來就好，周長安都不知道這些日子是怎麼過的，他以為洛陽對他來說就是個好朋友，好哥們兒，但是這幾日茶不思飯不想的，洛家根本就沒有人，弄得周長安這幾日都消瘦了不少。
只不過片刻周長安發現了不對勁兒，因為洛陽根本不是來上課，而是來收拾東西的，周長安就在所有人的目光中走到了洛陽的身邊，“你在做什麼！”周長安伸手按在了洛陽的書上面。
“和你沒有關係！”雲淡風輕，洛陽壓根沒有抬眼看周長安一眼，這種刻意的忽視，讓周長安實在是難以接受。
“洛陽，快一點！”外面站着一個女人，周長安認得，這是洛陽的母親，很溫婉的女人，她看到周長安，臉色陡然一變，而洛陽則是快速的收拾東西，大步走出了教室，周長安下意識的追了出去，“洛陽——”
洛媽媽看了一眼周長安，對於這個臭小子，原諒她真的無法像從前一樣對待他，她只是看了看洛陽，“要不要和他說幾句話！”
這幾日洛陽是如何度過的，沒有人比她更了解，離開一個地方或許真的可以遠離一個人，但是心裏面若是放不下，就算是兩個人天涯海角永不相見，這個人你也是放不下的。
“嗯，媽，你去下面等我一下吧，我很快下去！”洛媽媽點了點頭，從洛陽的手中接過了書。
而洛陽和周長安則是直接去了學校的天台，天台無風，陽光有些大，“你最近好么？”周長安首先開口，打破了沉悶的氣氛。
“我準備離開京城了！”洛陽深吸了一口氣，“以後就呼吸不到這麼渾濁的空氣了，還真是有些不習慣！”作為國家的首都，這裏的污染一直在全國排的上名。
“你要去哪裏！”周長安一着急，伸手扯住了洛陽的胳膊，這才驚覺，在襯衫下面的胳膊是如此的細小，“你怎麼瘦了這麼多！”
“我一直很瘦！”洛陽無所謂的說，這幾天吃東西總是忍不住吐出來，能不瘦么？“我又不是男人，要那麼粗的胳膊做什麼！”
“那晚的事情……”
“好了，我就是和你道個別而已，不想說別的事情！”洛陽只要想到那天的所有事情，心頭就忍不住的酸澀，而眼淚更是會忍不住的決堤而下。
“別走，你去別的地方人生地不熟的，你……”周長安的話音未落，洛陽忽然側身伸手抱住了周長安，周長安整個人是愣住的。
洛陽的身上面是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還混雜着一股清冽甘甜的味道，這是獨屬於洛陽的味道，洛陽雙手抱着周長安的脖子，“這就算是臨別擁抱好了！”
洛陽強忍着心頭的苦澀，為什麼兩個人的第一次擁抱會是在這樣的情境下面，兩個人第一次擁抱親吻，洛陽想過很多次，但是卻偏偏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情景。
周長安整個人是懵的，他的手完全不知道該放在哪裏，只是顫顫的，他的心都忍不住開始加速跳動，這種來自內心的悸動，周長安控制不住，心頭忍不住開始抽縮。
但是當他的手觸碰到洛陽的背部的時候，洛陽已經鬆開手，“好了，我先走了，爸媽還在等我，再見了，長安……”最後的這句長安，很輕，彷彿風一吹就飄散了，周長安回身想要抓住，但是洛陽已經消失不見了……
但是洛陽在轉身的瞬間淚水就決堤而下，再見了，長安……再見了！
周長安反應過來追出去的時候，車子已經開走了，只能看見車子的越來越遠，直到消失在他的視線中……
彷彿有什麼東西從他的身體中被抽離一般，周長安心裏面疼得厲害！
而洛陽坐在車子裏面，看着熟悉的景物在自己的眼前一遍遍的掠過，心裏一片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