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eyes（三）【修】
大廳里，尤蘭達和艾米麗就看見，素來都是缺少表情的女孩在接到電話之後，猛然瞪大了眼，臉上難得地浮現出淡淡的紅暈，冰涼的眼睛裏更是罕見地暈染了一絲暖意。
連跟奧斯蒙家的人講電話都沒見她有這麼生動的表情哦。亞倫·霍奇納啊，她都差點忘記這個名字了。尤蘭達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
梅維斯手指微動，發了信息讓人追查，那位亞倫·霍奇納探員的詳細資料，以及與艾瑞婭的關係，這或許有利於他們更好地利用這個任性又危險的天才女孩。前面說過的，這女孩可有着炸毀研究所的前科。
艾瑞婭很快就恢復了常有的面無表情，用冰冷的眼神無聲地警告了有所算計的梅維斯。
她今世的記憶是從六歲開始的，只記得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躲在了陰暗窄小密閉的地洞裏的時候，赤着腳，手裏拿着匕首，手上，身上，臉上都沾了血。屬於上一世人造人的記憶不斷湧入衝擊着脆弱的神經，眼前分不清真實與虛幻。
地洞的木板門被掀開，刺眼的陽光照進了晦暗的地洞，六歲的女孩驚恐地刺出了手裏的匕首，刺進了少年的手臂，溫熱的鮮血彷彿能燙傷握刀的手。
“我找到你了，別怕，沒事了。”少年忍着痛楚安慰她，向她伸出了沒有受傷的手。
站在地圖旁邊還沒放下手機的霍奇很快就接到了回電，“亞倫……好久不見了。”
“十八年沒聯繫了，艾爾，你過得還好嗎？”霍奇記得從二十年前起就身處異地的兩人就不再見面，照片也沒有了，通話和信件開始越來越少，直到她十五歲生日那天，在電話的最後跟他說【我們不要再聯繫了】。
“還行。”
兩邊又是沉默。
霍奇轉身看着從山林里抬出的用屍袋裝好的兩具屍體，終止了回憶，“艾爾，你在吉爾哈特嗎？俄勒岡州的吉爾哈特。”
“是啊，怎麼了？”
“關於吉爾哈特出現的連環殺人犯，我們需要你的幫助，可以告訴我們你現在所在的地址嗎？”霍奇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如果疑犯的刺激源是艾瑞婭，那麼艾瑞婭現在長什麼樣子？
“我看看……gmc大街103號。開車注意安全。”艾瑞婭剛想去找寫着地址的卡片，就看到尤蘭達已經把地址寫在紙板上舉起晃啊晃，臉上還帶着促狹的笑容，連最純良的艾米麗都一臉好奇。
……你們兩個夠了啊。艾瑞婭只能面癱以對了。
“還有，艾爾，我們懷疑疑犯在跟蹤你，所以在我們到來之前，請檢查好門窗都鎖好了，窗帘都拉上，任何人敲門或是撥打固話都不要應答。”霍奇示意bau眾人上車，摩根開車，另外有兩輛警車跟上。
“嗯，都弄好了。”畢竟發生過昨晚上的窺探事件，今天日頭剛落，經驗豐富的幾個保鏢就急吼吼地把所有窗帘百葉窗都拉上，確保從屋外沒有任何狙擊點或是能夠看到屋內的角度。
注意到她用的是過去式，表明在打電話之前她的屋子裏就已經這麼佈置好了，“艾爾，你已經確定有人在跟蹤你了不是么？告訴我怎麼回事。”
從小到大那女孩就特別容易招惹變︶態，霍奇有時候都不能確定對方是單純的戀童癖戀物癖還是已經變成殺手的戀童癖戀物癖。
“唔……這些天一直有人在偷拍我，然後昨晚在附近看到那人在一輛黑色小貨車裏。”
黑色小貨車。可能就是他們要找的兇手！霍奇握緊了手機，“你有看到車牌嗎？”
“沒。”
小鎮不大，三輛車很快就停在了gmc大街103號花園房子的柵欄外，熟知地形的當地警員迅速分散到四周，尋找可能的窺探者。
“艾爾，我們到門外了。”霍奇帶領bau小組快步走到門前，掛斷了電話。
梅維斯早就在門邊等着了，聽到腳步聲停在門外之後，再得到艾瑞婭的眼神暗示，才打開門，“你們好，請進。”
不管是神槍手霍奇還是強力先鋒摩根，都一眼看出這個居家打扮的女士身上起碼藏着三把槍，分散在大廳四周的另外三個保鏢都是相當有戰鬥力的專業人士，這間屋子的安全性相當高，間接也表明住在這間屋子的人身份不簡單。
沙發上的艾米麗站起身，好奇地打量着走進來的一行人，想要找出他們中間哪個是亞倫霍奇納。從外表上來說像是後面那個背着郵差包的小男生，從年齡上來說應該是領頭那個一看就知道是fbi的嚴肅男人。
尤蘭達站在落地窗邊，上上下下打量着霍奇。當年那個青澀早熟的少年沒長歪，還是一身正氣的模樣，難怪自家性子惡劣的女孩不管發生什麼事，都有着盡量不殺人的原則哦。
霍奇看向落地窗，素來嚴肅的面癱臉上出現了一種奇異的驚訝，其他組員也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
站在那個性丨感美麗的女士身邊的，是一個看上去比如今打扮入時的中學女生更年輕許多的女孩，酒紅色長捲髮，嬌小而精緻，穿着削肩的荷葉層疊領中袖碎花及膝裙子，脖子上戴着一條白金項鏈，吊墜藏進了領口。只是臉上缺少表情，就像是櫥窗里昂貴的人偶娃娃。
……長官，她們兩個誰是三十三歲的艾瑞婭科爾森？
女孩放下手機走向他們，大概是因為瞳孔和虹膜顏色太相近，雙眼在燈光下就像是有着漂亮的金棕色系漸變色彩的琉璃，在她眼裏倒映出的人影都有種乾淨得不可思議的透明質感。
難怪會讓殺人如麻的疑犯都為之癲狂，難怪即使十八年沒聯繫，他們的主管依然還能從“眼睛”聯想到她。bau組員們包括高智商低情商的瑞德博士都明白了。
……不過，長官，你確定她是三十三，不是十三歲？
“好久不見。”霍奇走上前擁抱了迎上來的女孩，就像小時候一樣，手掌拂開劉海，低頭輕吻她的額頭。也的確是如小時候那樣，二十年沒見面，女孩竟然一點都沒有變化。
屋裏其他人瞪大眼，親眼見到剛剛還人偶般冰冷漠然的女孩柔和了五官，瞬間就鮮活了起來。尤其是習慣了聽別人哭訴女孩那面無表情的任性和不講理的尤蘭達，更是一臉看到了世界第十大奇迹的誇張表情。
“這是艾米麗·普蘭蒂斯探員，德里克·摩根探員，斯賓塞·瑞德博士，還有詹森·高登探員。”霍奇壓下了心底滿滿的疑惑，為他們互相介紹。
艾瑞婭禮貌地跟他們握手，只是在站到高登面前時，頗為挑釁地揚起了下巴。
“過得還好嗎，科爾森博士。”高登咳了咳，有些尷尬，表情有些複雜。
“托你的福，過得十分‘精彩’。”艾瑞婭冷笑一聲，“現在已經是科爾森教授了。”
他們之間有什麼舊怨嗎？艾米麗用眼神詢問尤蘭達和梅維斯。
梅維斯乾笑兩聲，扶了扶眼鏡，壓低聲音，“我也只是聽說過。”
尤蘭達無辜一攤手，拉走艾米麗去泡茶，“扯起來都是黑歷史，還是不要提比較好哦。”
這裏只是一間用來度假的屋子，女孩的個人用品和痕迹少之又少，他們所想要的線索只能從女孩嘴裏得到。眾人都坐到沙發上，只是為了不造成多餘的負面影響，高登走到旁邊，離開女孩的視線範圍。
艾米麗給他們端上紅茶，站在一旁好奇地觀察他們，特別是看上去最不像是fbi探員，更像是個稚嫩大學生的瑞德博士，直看得青澀的毫無男女經驗的天才博士紅了耳朵。
“艾爾，你是否認識或是見過一個強壯的白人男性，35~45歲，曾經跟你說過，你的眼睛很迷人？你的出現可能刺激到了那個疑犯，他對你產生了一種執念，使得他不再隨機挑選受害人而是選擇特定類型。”霍奇說出他們的側寫。
“很多人都說過我的眼睛很特別，而且我不太擅長記人。”艾瑞婭搖搖頭。
只是其他人都注意到，她並沒有普通女生在知道自己成為變︶態殺人犯的目標之後會有的驚慌，或是對那些“替代品”受害人的同情。
“科爾森教授，那個素描本是你的嗎？我們可以看一下嗎？”實在被看得坐立不安的瑞德轉頭四望，注意到放在一旁的畫架。
“嗯，請便。”
艾米麗把素描本拿過去遞給瑞德，好笑地看到他越發緊張，磕磕巴巴道了謝之後機械般開始背書，“根據調查數據和藝術鑒賞家的評析中可以知道，從畫中的筆法和環境可以知道畫手的心理情緒環境認識的人……”
是個過目不忘的天才啊，沒有父親公司里那個“激進誠實”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甚至到口無遮攔的研究員伊萊·洛克爾那麼討厭。艾米麗微笑看他，瑞德漲紅了臉，用力打開素描本努力把自己的注意力挪到畫裏面去。
青春喲。尤蘭達捧着茶杯，繼續笑眯眯。
畫本里都是附近景色環境的素描，雖然形狀細節都畫得很傳神，可是總體構圖簡直糟糕到讓他們這些不懂繪畫的外行都覺得慘不忍睹。
“好嘛，人無完人，又不是每個人都會畫畫的。”艾瑞婭攤手。
“這個標記是什麼？”瑞德從第一頁翻到最後一頁又翻回第一頁，指着角落問。
那是一個六芒星的圖案，六芒星中間用華麗的花體簽了名字“艾瑞婭”。
“我的簽名，在打一款魔幻題材遊戲時候尤蘭達幫我設計出來的，很漂亮吧。”
眾人沉默了半晌，算是知道疑犯為什麼會用拋屍點拼成六芒星了。第一個受害人被海浪衝上岸完全是意外，可是這之後疑犯受到了刺激，於是就以那個受害人屍體的出現地點為起點，開始繪製六芒星。
“雖然換了個地點，不過我想還是會有不少男生來跟你搭訕的，你都記得是誰么？”霍奇換了個問法，“艾爾，有一個八歲的孩子，被疑犯殺害了。”
“竟然對幼崽下手？懦弱的，令人厭惡的……等，等一下，我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艾瑞婭微微蹙眉，“我記得有那麼一個人，他身上的氣息讓我感覺有點噁心，比你年長一些的，他跟我說過……”
“如果可以被你一直注視着，那真是太幸福了。”
找到了！
“就是這個人。艾瑞婭，我要你再努力想想，這個男人是誰，什麼時候跟你說過這句話。”霍奇加重了語氣。
艾瑞婭捧着臉，苦惱地努力去尋找記憶，只是越緊張越努力，本就沒多大印象的記憶就越來越模糊，臉上不禁帶出了幾分難過。
霍奇站起身，把手放在她的頭頂拍了拍，掌心沿着腦袋的弧度往下滑，貼在她的后脖頸——小時候他就是這麼安慰這個做惡夢的女孩的，“艾瑞婭，你可以想起來的，不要否定自己，你可以的。”
久違的熟悉的溫暖。艾瑞婭半眯起眼，思路漸漸清晰，“我剛開始在公園寫生的時候，男生們在草地上玩橄欖球。他是來接一個男生回家的，我記得那個男生叫他……克姆叔叔。他邀請我去他們家吃飯，可是他身上的氣息實在太讓人厭惡了，我直覺就非常排斥他。”
所以那天之後她就索性把那個男人從記憶里剔除了。
霍奇點點頭，把名字交給加西亞讓她去查詢。
“艾瑞婭，為什麼都沒跟我們說？”尤蘭達一聽她竟然又遇到變丨態，笑容迅速斂去，不贊同地皺起了眉。
“我不想讓你們擔心。”艾瑞婭低聲回答，她從來都是獨自處理這些事的，側眼迎上高登x光一樣嚴厲的穿透目光，嘲諷地扯了扯單邊的嘴角，“哪怕那個兇手是因為我才大開殺戒，我也沒有違反任何聯邦憲法，你們想要把我囚禁起來的話，還是再另外想個借口吧。”
高登冷厲的表情一下子染上了幾分尷尬。
尤蘭達還不知道為了把她帶回國內，那些高層還是什麼的傢伙都做了什麼交易和約定，也不知道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是根據她知道的一些片段和現在聽到的話，足夠她腦補出相當完整的事情經過了。
“罪惡的種子不會開出善良的花，你們抓不到兇手，也不要把錯誤和罪過怪到其他人身上！”尤蘭達把女孩抱進懷裏，橫眉豎眼瞪向高登。
“找到了，克姆·內森，攝影師，足跡遍佈全國各地，根據他發表的照片和時間與未結案的割喉案件時間地點進行比對，共找到了十七個匹配的！他的攝影集名字就是【eyes】！一共有三本！疑犯的照片和登記的旅館房間地址已經發到你們手機上了！”加西亞的彙報及時打斷了屋內劍拔弩張的氣氛。
“就是這傢伙！”高登迫不及待地離開了屋子。
“瑞德，你留下，屋子裏可能還有我們沒有發現的線索。”霍奇臨出門時喊住了瑞德。
如果疑犯的刺激源是艾瑞婭，那麼她身邊的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可能會發現什麼，只是或許他們自己都沒有注意到。這個時候，看上去最安全無害讓人沒有戒備心的瑞德，說不定能在談話中發現什麼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