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事情也是湊巧,這邊溫承考慮着如何將楊宛的想法掰過來的時候,幾乎是不管內院事的姚儀居然也考慮起了楊宛的婚事。
說起來倒也有跡可循,姚儀雖說是不管內院,對自己的兒子確是關心的。姚肅的種種表現他都看在眼中,對自己的蠢兒子想從自家夫人那裏入手將楊宛留在身邊的舉動很是無語。
若是楊宛願意,早八百年就自己貼了過去了,兩人之間也不是沒有機會。又何必鬧到現在要他費盡心思來。
分明就是不願意的。
偏偏自家兒子卻不死心。
姚儀對楊宛有種別樣的感覺,畢竟是自家師兄的女兒,自己說起來,其實是負了師兄的。這份愧疚也難免延續到楊宛身上。就算是錦衣玉食地養大了,可終究還是不一樣。
想到這些事,姚儀就起了心思,要替楊宛找一個合適的人。
他最開始看中的,是外面一個身家清白的小戶人家,與姚夫人說了,卻被姚夫人取笑了。
“你只看着人家身家清白,卻忘了畢竟是小門小戶。宛宛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都是高門裏面養出來的,這樣的人,去了小門小戶又如何過得順意。再說,宛宛如今的身份畢竟是奴籍,你又如何知道,那戶人家對宛宛心中毫無芥蒂?”
她含笑對姚儀道:“女兒家求的東西,你們男人是不懂的。”
姚儀道:“還請夫人教我。”
姚夫人抬眼看姚儀一眼,卻有些猶豫。姚儀見她這幅模樣,居然立刻就猜到了她要說什麼,當即搖頭不止:“若是夫人說將宛宛留給小二,這種話就不必說了。小二雖說對宛宛有情,可畢竟將來是要娶妻的。就算是為了將來不讓妻妾不合,也不能讓宛宛跟了小二。”
他看着姚夫人,道:“我不懂女人的心,可我懂男人。一旦偏了,就很難掰回來。若是宛宛跟了小二,小二必定偏寵,他的妻室也必定不滿。但是,宛宛的身份卻是硬傷,一日為妾,終身為妾,終身都要在正妻手下過日子。”
姚夫人想要說什麼,卻被姚儀搖頭制止了:“我知道夫人想說什麼,可這天下,就沒有道理將自己的日子過得好不好寄托在別人是不是仁慈身上的。”
姚夫人沉默下來,想着姚肅在自己面前苦求的樣子,嘆道:“小二也是一片痴心。”
“可惜無用。”姚儀這樣說了,對着姚夫人道:“不過夫人說得也有道理,還是要門當戶對身份相當才好。”
姚夫人吃了一驚,道:“莫非夫君要給宛宛配個下人不成?宛宛畢竟……身份還是不同。”
姚儀一笑,道:“為夫自然是有點想法的。”見姚夫人依舊一副驚訝模樣,姚儀道:“夫人覺得,溫承如何?”
雖然姚夫人對幫着姚儀做事的人並不太過關心,可是對溫承也是知道的。但是聽了他的名字,卻依舊要想一會兒,才能從腦海中將這個人到底是什麼樣回想起來。
一旦回想起來,姚夫人也遲疑了下來。
溫承這個人,看下來居然也真的是個不錯的可能。不管是年歲,還是家世,又或者經歷,甚至脾性上都算得上與楊宛相和。
姚夫人卻兀自有些不放心:“但是,他已經二十了吧。可曾有了心上人?若是有了,宛宛插在中間也是不美。”
姚儀笑道:“他這些年一直東奔西跑,卻無暇顧及這些。平日裏也不見有什麼人走的太近。”抬眼看一眼姚夫人,他含笑說:“除了宛宛。”
姚夫人這下是真的覺得事情真是巧得緊了。
姚儀已經滿意地捋着鬍子,道:“明日我就去問過他的想法,宛宛那邊,就請夫人多關心關心了。”
姚夫人悶悶地點了點頭,心裏面始終覺得有些不太得勁。
她確實是想成全姚肅的,但是姚儀說的,她也聽進去了,心裏面也不是沒有對楊宛的關心。這樣複雜的情緒堆積在一起,讓她第二天見到楊宛的時候,臉上的神色也依舊有些不太對。
楊宛第一時間就發現了,關切地上前問:“夫人可是身子不舒坦?覺得臉色有些疲倦呢。”
姚夫人見了她,懶洋洋含笑搖了搖頭,道:“並不曾,只是有些事一時想不明白。”楊宛順從地順着她的力道到邊上坐下了,與姚夫人對視,眼中盛滿關切。
姚夫人見她這般全身心信任自己的樣子,一時覺得自己腦中的想法委實有些小人,居然說不出來了。
楊宛看了姚夫人慾言又止的模樣,柔聲問:“夫人可是有話要對宛宛說?”
姚夫人被她這樣問了一句,心中暗嘆,臉上露出溫和笑臉,對楊宛道:“宛宛年歲也不小了,可曾考慮過自己的婚事?”
楊宛吃了一驚,如同任何一個女兒家一樣羞紅了臉,低下頭去,輕聲道:“多謝夫人關心。”
她並未回答,卻是知道,姚夫人大約是有話要對自己說的。
姚夫人見她粉面含羞的模樣煞是動人,一面心中很是歡喜,一面卻又覺得,這樣的顏色兒子難怪喜歡,只是始終留不住,複雜的情緒之下,她脫口而出的,居然不是最開始想好的話:“前些日子,肅兒到了我這裏,求了我一件事。”
楊宛心中咯噔一下,頓覺不妙起來。
她小心地抬眼看姚夫人一眼,卻正好與姚夫人的視線對上,連忙低下頭去。只是一眼,卻將姚夫人眼中的遲疑與些微不快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楊宛心底越發謹慎起來。
姚夫人眼中的神色,顯然是不願意自己與姚肅有什麼糾葛的。楊宛這樣想着,心底覺得輕鬆,卻又難免覺得悶。雖然她也沒有想過自己要與姚肅有什麼,可如今這般,自己與姚肅之間卻是顯得半點兒可能都沒有。
她想着這些事,一時出了神。
回過神的時候,姚夫人正慢條斯理地說著姚肅向她請求讓楊宛留在他身邊的話。那些姚肅剖白內心的話被姚夫人這樣一字一句地說來,彷彿每一句都是在諷刺楊宛一般。
楊宛聽着,臉色漸漸地就蒼白不好看起來。
姚夫人卻彷彿沒有見到一樣,見姚肅的話都說完了,緊緊盯着楊宛,問:“那麼,宛宛你的意思呢?”她輕聲問:“你想不想,留在肅兒身邊,做他的解語花?”
明明屋內是非常暖和的,可楊宛激靈靈地打了個冷顫,覺得身上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腦海中彷彿有什麼在提醒她,千萬不要說願意。她下意識地張開嘴,語調依舊柔和,聲音卻僵硬:“夫人說笑了。少爺看得起宛宛,是宛宛的榮幸。”
說了這一個開頭,餘光彷彿看到姚夫人的神色變了變,也看不清楚到底是變好還是變壞。楊宛連忙將剩下的話說出去:“但是,宛宛已經心有所屬……就等着找機會,想與夫人說一聲……”
她的聲音漸漸低下去,姚夫人周身的氣息說不出是凌厲還是平靜。
楊宛低垂着頭一動不敢動。
許久之後,她才聽到姚夫人的聲音:“你這孩子,有這樣的人,為何不早說?”說著,伸出手來摸了摸她的頭。
姚夫人的手依舊溫暖,可楊宛卻半點都不覺得有暖意。放鬆下來之後,身體僵硬的感覺才清晰地傳來,在提醒她方才自己到底有多緊張
楊宛鬆了一口氣,臉上配合地出現紅潮,聲音也嬌羞地放低:“宛宛只是,不好意思與夫人說。”
姚夫人笑道:“婚姻大事,有什麼不好意思說的。”說著就問起楊宛那人是誰。
楊宛方才也只是隨口一說,如今被姚夫人這樣問起,心念急轉直下,只能在心中對溫承告了個罪,將他拉出來做了擋箭牌。
沒想到溫承的名字一說出來,姚夫人的神色居然又變了變,最後勉強笑道:“原來是他。”
說著,姚夫人臉上的笑容卻更盛了一些,道:“我原本也想着,他與你也是門當戶對,若是你不想留在小二身邊,他也是個不錯的選擇。沒想到你居然也是與他看對了眼,當真是上天保佑。”
她臉上笑容燦爛,楊宛卻低下了頭去,一顆心往下沉。
從姚夫人院子裏出來,楊宛想着今天這件事,心道,只能是對不起溫承了。日後若是他當著有了心愛之人,自己自請下堂也好。
這樣心事重重地使人與溫承遞了信,約了明日見面。
溫承收了信件,想着今日姚儀所說,臉上卻露出了笑臉來。姚儀這人,倒也是有意思得緊。雖然溫承對姚儀骨子裏依舊少一點兒恭敬,卻也對他很是佩服。
就算是不改朝換代,此人大約將來也是身居高位的。
第二日去就見楊宛,溫承也是笑吟吟的,結果一見面,卻見楊宛一副心事重重魂不守舍的樣子,頓時擔憂起來。
快步上前走到楊宛身邊去,他問:“宛宛,為何如此憂心忡忡,可是有什麼事?”
說著輕輕拍一拍楊宛的手臂,道:“且說來聽聽,萬事有我。”
楊宛聽了,被他逗得一笑,展顏道:“承哥哥這般大包大攬,也不怕我當真闖了什麼禍。”
溫承笑道:“我對宛宛有信心。”說著,自己動手給楊宛倒了茶水,道:“不過,發生了什麼事,還是要聽宛宛你說一說的。說不得,我就能幫上忙了。”
楊宛聽得這樣一句,臉上的笑頓時又消失了,露出羞愧之色來:“承哥哥,我對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