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姚肅說的一個,是楊宛以前在宮中做宮女時期,對自己多有照顧的一個管事嬤嬤。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麼是從長安公主的宮裏頭出來,卻並不妨礙她心中的喜悅以及雀躍的前去接人的心思。
姚夫人見了也是笑,道:“既然是經年舊識,也該去見見才是。”說著,問了姚儀詳細的時間,對楊宛道:“到了日子,我派了馬車與你同去。”
楊宛笑眯眯地謝過了,心中開始期盼那一日的到來。
等到了那一日,楊宛早早地就讓車夫趕了車到了宮女們出門的宮門口,等在了那裏。太陽出來沒多久,就見不少宮女嬤嬤提着包裹從裏面走了出來,許多人站在門口仰頭看天,眼淚都要落下來。
楊宛看了許久,才在其中找到昔年照顧自己的那位嬤嬤,上前叫了一聲。
那邊那人聽得有人叫自己,驚訝地抬頭看過來,見到一個身段苗條的少女,穿着一身水紅色衣裙,裙擺在微風中輕輕擺動,緩步走過來的樣子卻是儀態端方。那少女有一副好相貌,膚白如凝脂,瓊鼻櫻唇,一雙眼睛嫵媚動人,眸子閃亮如同星子。
她見了,一時之間腦海中卻只剩好樣貌,好儀態來回滾動。
等那少女到了面前,她才略微回過神來,覺得那少女彷彿有些眼熟。定睛看了許久,見那少女笑吟吟地與自己行了禮,又叫一聲,她才恍然回神:“是你……”
楊宛笑道:“青姑姑是想起我了嗎?”
說著,她去扶青姑姑的手,將她往馬車的方向帶。
青姑姑順從地跟着走了兩句,一臉感嘆:“如何不記得。你如今的樣貌,與你的母親有五分相似,與你的大姐,卻有八分相似。只是當年你大姐威嚴更甚,如今你卻活潑一些。”她的目光溫柔地從楊宛臉頰上劃過,道:“只是許多年不見了,我沒有想到,如今還能見到你這般模樣。”
楊宛聽得她這一句,眼淚差一點就下來了。
母親與大姐,多少年都沒有人提起了,如今卻陡然間聽到有人說自己與她們樣貌相似,她心中的情緒頓時就翻湧了起來。
對着那人笑了笑,楊宛道:“我也有許多年,沒有聽人提起母親與大姐了。”
兩個人都沒有提起那兩個人的名字,只是這樣說著。等到了馬車前,馬車夫過來行了禮,青姑姑臉上就浮現出古怪之色:“這是……姚丞相家的車夫嗎?”
楊宛點頭說是,一笑的時候,臉頰上浮現出動人笑渦:“是,這些年我一直承蒙丞相大人照顧。”
青姑姑看了那車夫一眼,跟着楊宛上了車。
等車帘子放下來,隔絕了人的視線,楊宛才道:“我在酒樓里定了桌子,給青姑姑接風。”青姑姑臉上不見多少喜色,只是含笑點一點頭,目光從上到下將她打量一遍,道:“如今,你也十六了吧。”
楊宛略有錯愕,卻點頭稱是:“等九月就到了。”
青姑姑又問:“姚丞相的二子,似乎與你年歲相仿?”楊宛越發錯愕,點頭說了是,青姑姑似乎還要再說什麼,卻生硬地轉了話題,道:“今日倒是不防有人來接我,有些激動了。”
楊宛含笑道:“當年多謝姑姑照料,若非當年姑姑照拂,我與姐姐大約已經是不妙了。”青姑姑卻淡淡道:“不過是舉手之勞。若說照料,昔年你母親與大姐姐,對我才是多有照料,我不過是回報在了你身上而已。”
她似乎不願意多說這個話題,轉而道:“今日出了宮,我已是在江南一帶定下了去處,日後就難得相見了。”
楊宛之前也是知道的,當即口中道:“姑姑此去江南,願姑姑日後前程似錦。”
青姑姑對她露出微微的笑,頷首點了點頭。
馬車駛過大街,兩人一路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到了酒樓之後,楊宛扶着青姑姑下了馬車,到了包廂當中關上了房門,青姑姑的臉色頓時嚴肅了起來。
看着楊宛,她眼中雖有讚賞之色,更多的卻是嚴肅:“五小姐,多年不見,如今你過得可好?”楊宛冷不防她居然問出這樣一句話來,遲疑之後,才點一點頭:“若是作為宮奴來說,自然是不錯的。”
她略微說了說姚家人對自己的照顧,最後淺笑道:“算下來,我的日子比起那些被輕視被侮辱的,還算是不錯了。”
青姑姑眼中有同情之色,看着她嘆道:“也是蒼天不公”
這樣說前朝的事情略微提了一句,青姑姑就道:“雖說如今我說起這個話題,略有些不太討人喜歡,但是……五小姐,你需要記得,你是楊家的女兒。”
楊宛錯愕點頭,就聽青姑姑一字一句嚴肅道:“楊家的女兒,絕不為妾。”
這一句,她說的時候連笑容都沒有了。
楊宛看着她許久,輕聲一笑:“是,我一直記得。”
青姑姑這才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來,柔聲道:“宛宛,雖說是我魯莽,可我也是……姚丞相無意中曾有話語,說你與姚家二子,心有靈犀,日後說不得能琴瑟和鳴。我實在是……畢竟如今你的身份,於姚家來說太低,說什麼琴瑟和鳴,也不過是妾室罷了。”
楊宛聽得出她話語中的蕭瑟之意,當下柔聲道:“姑姑說得是,宛宛心裏面知道的。”她見青姑姑依舊是臉色不佳,當即笑道:“若是姑姑能多留些日子,說不得也能見到宛宛出嫁。”
青姑姑頓時露出好奇之色,看着她道:“是嗎?這個我倒是不知。”
楊宛心中對溫承說聲抱歉,笑道:“是的。二少爺也到了成婚的年紀,宛宛在他院子中也是身份尷尬,故而早些嫁了,以免日後二少奶奶進了門尷尬。”
她輕聲道:“姑姑也不必擔心宛宛嫁的那人不好,說起來,也是門當戶對之人。”青姑姑越發好奇起來,能被楊宛說一聲門當戶對,至少曾經也是身份不凡。否則,楊宛絕對只會說身份相當。
見青姑姑好奇的目光,楊宛臉頰微紅,貼着青姑姑的耳朵輕聲道:“姑姑可記得前朝溫家?”
說完,就見青姑姑眼波一閃,儼然是記起來了。
青姑姑自然是記得的,前朝楊家與溫家是不相上下的豪門,只可惜一朝天變,楊家幾乎雞犬不留,溫家也是分崩離析,兩家在京城幾乎都是絕跡了。
青姑姑想到這裏,不由露出恬淡笑臉,對楊宛道:“沒想到五小姐居然有這樣的際遇。”想到溫家那小兒曾經聰明伶俐的模樣,青姑姑不由得對楊宛日後的生活多了幾分期望。
只可惜自己在京城不能久留,過些時日就要離開。
看一眼楊宛,見她臉頰依舊微紅,含羞的模樣也是讓人心動,青姑姑不由地就有些囁嚅,心中有一句話想要脫口而出。
只是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只笑了笑,並未說出來。
楊宛也不曾察覺她那一點猶豫,只是笑着取了酒壺給青姑姑滿上一杯,再次謝過青姑姑昔年維護之恩,又說了些展望未來的話,祝青姑姑此去江南一路順風。兩人聊了約有小半個時辰,吃過一頓午飯,青姑姑就起身告辭了。
楊宛知道她此時並無人來接,說要送她去客棧,卻被她委婉拒絕了。
於是,楊宛只能可惜地看着青姑姑獨身離開,自己有些悵然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方才意興闌珊地回去了。
青姑姑從楊宛身邊離開之後,在人群中走了沒多久,就拐了彎,到了一個小院裏。這一片都是出租給前來求學的學子的居所,偶爾也有一些行商之人短暫地在此居住。
青姑姑進去的院子裏,正有一個中年文士帶着一個少年在讀書,見下人領了青姑姑過來,那中年文士確是一笑:“原來你已經出宮了,倒是我疏忽。”
青姑姑神色一肅,對着那人行了一禮,口中道:“見過老爺。”等行禮過後,方才坐到了邊上,很是小心的樣子。
那中年文士拍了拍好奇地看着這裏的少年的頭,道:“小易,我與這位姑姑有些事要談,你可否先出去一會兒?”
少年小易有些不情願地點點頭,對着青姑姑好奇地打量了一眼,又客氣而禮貌地笑了笑,方才出去了。
等他出去之後,中年文士與青姑姑臉上都沒了笑容,青姑姑看着小易離開的方向,口中喃喃道:“這就是大人的血脈了吧。”
中年文士點頭說是,目光殷切地看着青姑姑,問:“他在宮中……還好嗎?”
青姑姑轉臉看他,眼中閃過同情與痛楚,臉上卻出現了笑意,道:“倒是有件喜事要告訴你。”
見青姑姑這樣說,那中年文士臉上越發露出殷切之色來。
“宮中的規矩,男子宮奴都是十歲左右凈身。偏巧那一年,宮裏頭有位老太監被放了出去養老,臨行前求了人,從宮中帶走了一個尚未凈身的小子。說是給自己養老去了。”
青姑姑這樣說著,見那人的眼睛陡然間亮了起來,眼中也帶上了笑意:“如今,那小子南疆,倒是難得一見。不過也才短短兩三年,想來也不會有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