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起靈印
曲直上山的時候帶了丁卯和江樹搖兩個人。丁卯是法醫,曲直和江樹搖都是道門子弟,於道術上比較精通,而且江樹搖還是玩符咒的老手。他們趕到八坤院的時候,李鋒也剛從長明觀回來,兩個分部的同事聚在一起,簡短的開了一個碰頭會。榮辛和阿驪不是“特事科”的人,不便旁聽,便坐在外面的梧桐樹下無聊的看星星。
深山裏沒有污染,空氣乾乾淨淨的,尤其到了夜晚,璀璨的星河浮在山尖上,好像伸手就能抓到似的。榮辛在八道嶺做土地主的時候,一直覺得那地方污染輕,靈氣也還算充裕,但是跟眼前這深山裏的景色相比,不免又遜色了許多。
榮辛輕輕吁了口氣,“還是住在山裏舒服。”
阿驪收回目光,笑着瞥了他一眼,“那你怎麼還跑到城裏去了?我下山之前,記得師叔曾叮囑過你,讓你好好守着山門的。”
榮辛揉了揉鼻子,輕聲嘟囔,“我為了什麼……你還不知道么?”
阿驪哼了一聲,“說起這個,我還沒跟你算賬呢。你是怎麼欺負我兒子的?你說你一個做師叔的,有沒有一點兒做師叔的樣子?”
榮辛悻悻,“我看見夏家人就生氣……”
阿驪拿拳頭在他腦袋上敲了兩下,“什麼夏家人冬家人,那是我的兒子。”
榮辛不吭聲了。他當然知道秦墨池是阿驪的兒子,但他那時就是轉不過那個彎兒,一看見他就想起夏弘,想起夏家對阿驪的忘恩負義,哪裏還能想到別的。
“你就是個一根筋,”阿驪忿忿,“這心眼長得……真對得起你那體型。”
榮辛,“……”
怎麼吵個架還帶人身攻擊的?!
阿驪轉頭看看廂房裏亮着的燈光,一幫男人還在裏面開會。阿驪忽然覺得十分的不可思議,她的兒子一晃都這麼大了,做了設計師,還進了衙門裏當差。她記得秦墨池小時候就喜歡拿着筆寫寫畫畫,因為他什麼都看不見,畫出來的東西全部出自臆想,形狀也奇奇怪怪的。但他的字寫得很漂亮。當然,兒子現在的畫就是真的好了……跟榮辛那種被她吹捧出來的好不一樣,是真的好,所有人都認可的好。
她的兒子是設計師呢。阿驪想起榮辛拿着ipad在網上搜給她看的那些介紹秦墨池的文章,還有他獲獎的報道,心裏驕傲的不得了。
要是能一直這樣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就好了。阿驪心裏有一點小小的遺憾,像現在這樣跟着衙門裏的公差東跑西跑的辦案子,總歸是會有危險的。這天底下做娘的人心思都是一樣的,都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平安安就好。
阿驪出了會兒神,又回頭看了一眼廂房的方向,心裏莫名的覺得哪裏有點兒不對勁兒。
榮辛在自己身邊、秦墨池在廂房裏跟同事開會……
阿驪獃滯了一下,覺得腦子裏有什麼東西轟的一聲炸開,她一下子站了起來,駭然叫道:“清寧呢?清寧跑哪裏去了?!”
廂房裏,幾個人圍坐在圓桌旁邊,靜靜的聽丁卯介紹屍檢的情況,“死者吳何的身體已經極度衰弱,內臟已全部衰竭……簡而言之,他就像一架超時超載的老機器,從頭到腳每一個零件都已經運轉不動了,到使用極限了。初步檢查沒有外傷,是否自然死亡,還需要下山之後通過解剖之後進一步檢查。”
曲直從桌面上拿起煙盒看了看,有些失望地揉成一團,隨手扔進了屋角的垃圾桶里,“都說說,怎麼看的?”
“老丁說的都是醫學上表面的東西,”李鋒拿起報告仔細看了看,“咱們都是幹這一行的,這裏面的彎彎繞比誰都清楚。別的不說,吳何頭天晚上還只是個六七十歲的老人家,一夜過去就乾癟成這樣,就這一點就不正常。”說著看了一眼秦墨池。
秦墨池聽他這樣說,便點了點頭,“我親眼所見。當時頭髮還只是灰白,臉頰也沒這麼乾癟。整個人看起來有些虛弱,但絕對還沒到要老死的地步。”
曲直點點頭,他面前的桌子上就擺着秦墨池剛才畫的素描,畫上的吳何和躺在床上的屍體之間確實判若兩人。自然衰老的人不可能在一夜之間就發生這麼大的變化,這兩張臉擺出去,要說相隔了十年二十年也是有人信的。
李鋒又說:“還有他額頭上的‘起靈印’,凶煞氣重的都快成形了,我是不會看錯的。”
一旁的江樹搖也點了點頭說:“是‘起靈印’。我以前跟着師傅看到過這樣的人,當時那個魔修用女子的身體做爐鼎,溫養了一位女修士的元神法器。吳何額頭上的‘起靈印’比元神法器留下的還要深得多,這東西一定不尋常。”
曲直不動聲色的瞟了秦墨池一眼,微微擰起了眉頭。
李鋒敲了敲桌面,“曲隊長,現在你總該說實話了吧?你到底隱瞞了什麼情況?”
曲直來之前就做好了心理準備,知道這事兒瞞是瞞不住的,“七宮。”
李鋒和劉晨對視一眼,彼此的神色都有些莫名其妙。片刻之後,李鋒猛然站了起來,“你說七宮?!道家七件法寶?!”
“天權刀、天璇槍、玉衡劍、天璣弩、開陽斧、天樞弓和搖光戟。”曲直銳利的目光在眾人臉上一一掃過,落在了秦墨池臉上,片刻之後又移開,“天樞弓封印在終南山司馬家,幾個月之前失竊;開陽斧落入臨海市趙家之手,上個月被劫;還有一把天璣弩,目前已經認主,人暫時還控制在我們這邊。”
曲直最後的幾句話含糊帶過,聽得秦墨池額頭微汗。直到現在,他心裏終於有了幾分“我手裏有個大寶貝”的感覺,也開始意識到這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情。
李鋒和劉晨都有些獃滯,七宮的傳說在資料中都有記載,但上古神器,怎麼聽都是傳說級別的東西了,誰也沒想過這東西竟然真的留存世間,而且在這麼短的時間裏,一下子就有三件法寶現世。
劉晨先回過神來,“真的假的?”
曲直想了想,乾脆把話點明,“天璣弩目前在秦墨池這裏,這個還希望大家保密。”他看看秦墨池微微有些意外的臉,解釋說:“如果朱權真是做這一切的那個人,那等他養好傷,下一個目標就是小秦。我希望大家在行動中對小秦多加關注。最好不要讓他落單。”
秦墨池本來有些意外他會這麼說,聽到最後一句明白過來曲直是在擔心他。搶奪兵器的那人已經知道天璣弩在他手裏,瞞着“特事科”的同事就顯得沒有必要了,何況“特事科”紀律嚴明,同事之間鮮有背叛的事情。秦墨池這樣想着,心裏那一絲芥蒂也就釋然了。
劉晨和李鋒久久回不過神來,雖然剛見面時,秦墨池跟劉晨兩個人鬥嘴時也說了自己現在有了厲害的兵器,但誰能想到會厲害到這個地步?曲直以前跟誰也沒提過,丁卯和江樹搖也是不知道的。驚訝過後,幾個人不由得擔心起來,認了主的兵器尋常人自然是奪不走的,要想搶天璣弩,就只有先弄死秦墨池。
既然話已經說開,秦墨池覺得也沒什麼可隱瞞的了,“有件事,我覺得還是跟大家說一下比較好。”
幾個人一起看着他。
“早上跟李哥、劉哥過來驗屍,”秦墨池遲疑了一下,“當時李哥說起那個‘起靈印’的時候,我手裏的天璣弩是有些反應的。”輕微的震動,躍躍欲試的感覺,像是在沉睡中被什麼東西觸動了一樣。
曲直聽他描述過天璣弩遇見開陽斧時的反應,頓時精神一振,“你是說,溫養在吳何體內的,有可能也是其中一件法寶?”
秦墨池點點頭,“我懷疑是這樣。只是一個‘起靈印’就能驚動天璣弩,一般兵器是不可能這樣的。雖然並沒有太大的反應,但這種感覺,與上次遇見開陽斧是十分相似。”
曲直微微沉吟,“如果真是七件法寶當中之一,吳何被吸干靈氣也就說得通了。但只憑吳何一個人,數十年的時間只怕養不出神兵……”他停頓了一下,面色煞白地抬起頭,“我好像明白李野渡為什麼失蹤了。”
清寧從昏迷中醒來,發現自己被捆成了粽子的形狀,倒吊著掛在房梁下。
窗半開,星空璀璨,大山裡微涼的空氣帶着草木的清香從窗外撲進來,像個淘氣的孩子似的,將它翅膀上的絨毛都吹得抖動了起來。
清寧試着動了動手腳,發現捆着它的繩索上帶着法力,只憑它的修為,輕易掙脫不得。
清寧有些沮喪,它不該因為吃榮辛那蠢長蟲的醋,就賭氣跑那麼遠的,也不該自大的以為自己在這山裡住了多年,一草一木都無比熟悉就放鬆了警惕。誰知道以前住過的鳥窩裏會被人布下邪門的陣法呢?
“大意了,大意了,”清寧小聲嘀咕。
下方的黑暗裏,一個熟悉的聲音嗤笑了起來,“現在知道大意還有什麼用?你說你早幹什麼去了?”
清寧吃了一驚,“李野渡?”
李野渡沒吭聲。
清寧的視線在黑暗中掃來掃去,終於在屋角看到了李野渡的身影,他的手腳都被捆在柱子上,額頭上也有一根奇怪的繩子繞過去,將他整個人都固定得紋絲不動。
清寧的小身體晃了兩晃,“這是怎麼回事?”它敏銳的察覺到李野渡身上的氣息變了,他的周圍像有一個小小的漩渦在不停地旋轉,將他身體裏所有的生機靈氣都旋向了漩渦中心那個看不見的地方。
“這裏是什麼地方,你知道嗎?”清寧其實想問他怎麼也被抓住了,但轉念想到自己稀里糊塗就被人抓住,搞不好李野渡也是這樣,問的太多反而讓兩人都尷尬。
李野渡淡淡說道:“長明觀。”
清寧沉默了一下,難以置信地喃喃自語,“長明觀抓咱們幹什麼呀,他們不是名門正派嗎?怎麼也干這種偷雞摸狗的勾當?”
李野渡沒有搭理它,清寧慢慢反應過來,李野渡似乎是受傷了,氣息很弱,而且有些亂,聽着像上氣不接下氣似的。
“你受傷了?”
李野渡沒理他。
清寧不安地晃動了一下小身體,“咱們商量商量怎麼能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