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宮垣走到舒雅南身旁，席地而坐。他將她由沙發上扶起，兩個淚眼朦朧的人相對而視。他的手撫上她的臉龐，輕輕拭去她的淚水。
“舒雅南……”
“你……是宮垣？”舒雅南哽咽着問。
“是。”宮垣點頭。
舒雅南的淚水再一次決堤，抽噎的更厲害了，“你終於……出現了……你知道，你讓人多擔心嗎……”
宮垣凝視着她，素來冷清的眼底，眼眶在發紅髮熱。他雙臂用力，將她抱入懷中。
像以往每次一樣，他睜開眼看着的，依然是她……
在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中，他如何掙扎都無濟於事……但是，她的聲音，一遍又一遍，由另一個世界傳來……帶着光和熱，穿透了將他困住的地獄……每一聲每一聲，都讓他的力量更加強大……終於，他掙脫了束縛，睜開了眼……
他看到了她，她淚眼婆娑，臉上滿是痛苦和急切……
從來沒有一個人，這麼為他擔心過……
從來沒有一個人，在他被困住的時候，一聲又一聲的喚醒他……
不再是一個可怕的怪物，不再是冰冷孤寂的世界……這個女人，帶着一團灼熱耀眼的光，穿透了他面目全非黑暗可怖的心……
宮垣將舒雅南抱得越來越緊，拚命感受着她的體溫。閉上的雙眼，兩行熱淚滾下。
他已經有許久許久，沒有這麼用力的抓過什麼。久到他已經忘記。
因為他知道，無論什麼，最後都不會屬於他。抓的越緊，只會讓自己越疼。只會讓那個滿目瘡痍的心，更加潰爛不堪。
可是，現在，他卻想緊緊的、用力的感受她。感受她的體溫，感受自己的心跳……
她讓他知道，他還活着，即使身體被另一個佔據，他依然活着，他可以用力的奪回自己，他不再是被恐懼被遺棄的怪物……
他抽着發乾發澀的喉嚨，哽聲道：“舒雅南……為什麼……不早點出現……你怎麼讓我獨自煎熬了那麼久……”
休息室的門再次被推開，蘇娜心急火燎道：“沒多少時間了，anya，你必須準備上台了。”
她的目光投入室內，愣住了。怎麼回事？這兩人坐在地上抱成一團，臉上還都掛着淚……剛剛上演了什麼催淚劇情嗎？不對啊，就他們倆，能怎麼著？
她是不是出現幻覺了？霸道總裁之前還一臉兇狠，把她快嚇尿了，怎麼突然變了畫風，神情那麼溫柔又悲傷，臉上還有未乾的淚漬……
舒雅南由蘇娜的驚叫中回過神，當即推開宮垣，手足無措的擦着淚水，轉頭對蘇娜道：“要登台了嗎？快，給我補妝！”
工作人員在蘇娜招呼下，蜂擁進入室內。他們將舒雅南重新扶到輪椅上，開始為她打點妝容。宮垣坐在一旁，靜靜的看着被一群人簇擁的舒雅南。
蘇娜附到舒雅南耳邊，輕聲道：“你跟宮總剛剛到底幹嘛了呀？”
“沒什麼。”舒雅南含糊道。
“你少忽悠我。你瞧瞧宮總看你的眼神，嘖嘖，溫柔的我這顆心都要被融化了好嗎？”蘇娜的語氣，蘇的少女心爆棚。
舒雅南看也不看宮垣，將腦袋埋得低了些，輕斥道：“你不要亂說話！”
這可是宮垣，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大boss！
等到舒雅南打點完畢，蘇娜已經沒有功夫把她推倒宮垣跟前邀寵，只是彎腰鞠躬請示：“我們送anya登台了。”
流光飛舞的舞台上，舒雅南坐在一個華麗精緻的船型吊籃里，從半空緩緩下落。穿着那身仙氣十足浪漫夢幻的禮服裙的她，猶如從童話故事裏的白雪公主，又如神秘叢林裏走出的花仙子。剛一亮相，驚艷全場，引發陣陣尖叫。
燈光藍綠交錯，渲染出朦朧之境。悠遠空靈的調子響起，她拿着麥克風，雙目微闔，悠長的海豚音，響徹全場。和音響起，她再次隨着節奏，發出婉轉動聽的輕吟。
和音落下，她睜開眼，俯瞰人頭攢動的現場，目光落在了一個渺茫的虛空中。
在醫院時，他對她說：雅雅，我是你的忠實歌迷……我要陪在你身邊聽你唱歌……不要去管那些觀眾，只是我唱給我聽……
節奏起，她輕聲唱着：“也不知在黑暗中究竟沉睡了多久……也不知要有多難才能睜開雙眼……”
我等了你很久，很久……
從今後，我就是你的護花使者。
“我從遠方趕來，赴你一面之約……痴迷流連人間，我為她而狂野……”
我沒有太多時間，但我會用所有時間陪你。
我是輕音，記住我，不要忘了我。
“我是這耀眼的瞬間，是劃過天邊的剎那火焰……我為你來看我不顧一切，我將熄滅永不再回來……我在這裏啊，就在這裏啊……”
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只要有我在，你不會有事！
你是誰……
我是輕音。
輕……音……
為你而生的輕音。守護你的輕音。
“這是一個多美麗又遺憾的世界，我們就這樣抱着笑着還流着淚……我從遠方趕來，赴你一面之約……痴迷流連人間，我為她而狂野……”
舒雅南，我喜歡你，但你可以不用喜歡我，你只要習慣我就好。
如果你要我消失，我會被關在不見天日的地方……永遠的，被困住……
我怕自己睡着后，醒不過來……
一定要叫我……雅雅……我不要再沉睡在看不到你的地方……
輕音出現過的畫面，一幕幕浮上腦海，舒雅南猝然掉下淚來，“我是這耀眼的瞬間，是劃過天邊的剎那火焰……我要你來愛我不顧一切，我將熄滅永不再回來……我在這裏啊，就在這裏啊，驚鴻一般短暫，像夏花一樣絢爛……”
舒雅南低頭拭去瘋狂涌落的淚水。全場一片寂靜。《生如夏花》被演繹出一種絕望的唯美。在她的歌聲里，有生的輝煌燦爛，有死的痴纏唯美，而這一切，彷彿在一瞬間中，永恆成了剎那，剎那成了永恆……
台下的觀眾們被觸動心弦，紛紛抹着眼淚。
舒雅南帶着哽咽的音色，穩住氣息和發音，跟着音樂繼續唱着：“我是這耀眼的瞬間，是劃過天邊的剎那火焰……我要你來愛我不顧一切，我將熄滅永不再回來……不虛此行呀，不虛此行呀，驚鴻一般短暫，開放在你眼前……”
為什麼要這麼對我，我只想跟你在一起，永遠守護你，我做錯了什麼……
為什麼要拋棄我……我竭盡全力的守護你，為什麼，還是要拋棄我……
她飈着海豚音，聲淚俱下的高唱：“一路春光呀，一路荊棘呀，驚鴻一般短暫，像夏花一樣絢爛……這是一個不能停留太久的世界……”
舒雅南在舞台上演唱時，宮垣坐在距離舞台最近的核心區域，靜靜的看着她。他看着她流淚，聽着她的歌聲，心裏有一股瘋涌的不安和躁動……
你後悔了嗎，舒雅南……你後悔叫醒我嗎……
為什麼這麼悲傷……你喜歡輕音嗎……
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喜歡上他了嗎……
宮垣的雙掌緊握成拳，唇色泛白，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舞台上的人。
不要喜歡他……不可以喜歡他……
你不能扼殺我生命里剛剛出現的唯一的曙光……
不要對我這麼殘忍……
vip看台，凌峰已經回到位置上。他壓低帽檐，帶着面罩，沒讓經紀人發現他臉頰的淤青。
在全場如痴如醉的聽着舞台上的舒雅南演唱時，凌峰心裏是刀絞般難受。曾經她也是光芒萬丈的站在舞台上，但那時，他可以走到她身邊，可以擁抱她親吻她。如今，他雖然功成名就，不再是昔日那個名不見經傳的落魄龍套，可他卻連關心她的資格都沒有了……
她不再需要他，不再聽他的話……眼看着她捲入一個危險的漩渦中，他怎麼拉都拉不出來……
舒雅南演唱完畢后，現場的導師們發表點評，幾人都是毫不吝嗇的誇讚她。
“沉澱了幾年就是不一樣，這首歌太走心了……”
“前奏響起時，我覺得她選錯歌了，可她居然唱出了生與死的那種爆發力……”
“生命的絕望與美麗，驚鴻一般的短暫，卻是像夏花一樣的絢爛。我很久沒有聽到唱的讓我這麼感動的歌了……”
這一晚的總決賽，舒雅南毫無懸念的拿了全國冠軍。後期的頒獎流程，由於她行動不便，由經紀人蘇娜上台代為領取。
宮垣往後台行去時，凌峰攔在了他身前。
宮垣站定，冷冷睥睨着他。
凌峰說：“借一步說話。”
宮垣冷聲道：“商務洽談致電秘書處，私人邀請需提前預約。”
“關於舒雅南，沒有時間聊幾句嗎？”
宮垣眸色微沉。
活動結束后，舒雅南的手機幾乎是震個不停。短訊qq微信，各種道喜道賀。很多當年在圈子裏結識久未聯繫的朋友，也都紛紛發來賀電。今天來頒獎的嘉賓都是大腕級別，但看到舒雅南都會親切的打招呼問候。舒雅南已經大有一副重回光輝的氣勢。但她知道，這個舞台，僅僅只是一個開始，是她證明自己的開始。未來的旅途，她還要走很遠，很遠。
後台，蘇娜將獎盃放到舒雅南懷裏，與大家一起合照。
舒雅南拿着獎盃，彎唇笑起。蘇娜敲她腦袋，“要不要笑得這麼勉強？開心點啊，冠軍！你可是大獎得主，別跟奔喪似得！”
舒雅南再笑。
蘇娜敗給她了，“好了好了，你就走高貴矜持的路線吧，不想笑別笑了。”
一輪輪照相結束后，舒雅南上了保姆車，直奔醫院。接下來一周，她都得躺在醫院裏，好好復療腿傷。車內，蘇娜說：“丫頭，今晚你這個冠軍拿的名至實歸啊。你現場演唱水準太棒了。這次的壓軸曲目，比你任何一次排練唱的都要好，我都快被你感動哭了。經歷過創傷的人真是不一樣……”
舒雅南沉默着，眼眶再度發紅。在舞台上的那一刻，她忘記了所有觀眾，她只是把那首歌，唱給那個人聽……也不知他在黑暗中，是否還能聽到……
大門緊閉的會議室內，宮垣坐到沙發椅上，為自己點燃了一支煙。煙霧升騰中，他猶如高高在上的君王，睥睨着眼前的男人。
凌峰開門見山：“宮垣，請你遠離舒雅南。”
宮垣一聲輕笑，帶着譏諷和不屑，“你有什麼立場跟我說這話？前男友？還是緋聞男友？”
凌峰俯下身子，撐在桌面上，直直的逼視他，“即使你是寰亞繼承人，即使你身家千億，也不能改變一個事實，在你光鮮的外表下，是早已腐爛的靈魂！”
宮垣面色依舊，但那雙深黑的瞳孔微微收縮。
凌峰繼續道：“抱歉，我並沒有查人私隱的癖好，但是，宮總，你的過去實在太精彩了，無數次傷人記錄，還有未成年殺人犯罪……”
“調查我？你夠膽子啊。”宮垣面色如冰，冷笑，“你難道不知道，我可以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那又怎樣？”凌峰毫無所謂的扯唇一笑，“我站在這裏，就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但是，宮總，你也未必能高枕無憂吧？”
“記得在舒雅南家那次嗎，你看到我，就像個小孩子，害怕的直哭……還有在酒吧那次，你放蕩不羈，跟男人調情……在片場那次，你是個瘋狂追星族，做出各種無腦幼稚的行為……這麼多風格各異的宮總，也真是令人匪夷所思呢。如果曝光出來，不知道對寰亞會有什麼影響？”
凌峰勾起唇角，毫無畏懼的看着宮垣冷若冰霜的雙眼，緩緩道：“我並不關心你的事。無論你是精神異常，還是想以什麼方式發泄自己，都與我沒關係。但是，你這樣的人，不該跟舒雅南扯上關係。她不是你發泄的玩物，不要把她拉入你那個醜陋混亂的世界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