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淵番外（下）
蘇婉成了楚國夫人，並且御賜金印和府邸。
當他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心中的最後一絲僥倖也被打破，這一刻，他就知道，他沒有機會跟蘇婉破鏡重圓了。
在蘇婉入宮為太后治病的那段時間，他就已經隱隱聽到了某些傳聞，後來，太夫人入宮看望賢妃，回來后的表現，也足以說明一切問題了，只是，他一直不敢相信而已。
在他心裏，蘇婉無論是什麼身份，都是他的女人，她怎麼可能去伺候皇帝？
肯定是有什麼地方弄錯了。
他不相信，皇上會不知道蘇婉的真實身份。
在這京城，又有什麼事能瞞得過皇上的耳目呢？
蘇婉雖然漂亮，但宮裏的娘娘們也不差，比她漂亮的又不是沒有，皇上何必冒天下之大不韙寵幸一個有夫之婦呢？
因此，儘管聽到這個消息后，儘管他的心裏感到十分憤怒、甚至痛苦和難堪，卻他依舊極力說服自己，壓下自己想要進宮去找皇上理論的*，告訴自己，這一切都只是謠傳而已，蘇婉縱然對他生氣，也不會背叛他的。
最重要的是，他不能拿侯府的未來，和自己的前程開玩笑。
一旦他忍耐不住，進宮質問皇上，蘇婉的身份，就會立即被坐實。
到時候，所有人都會知道，昌武侯府欺騙了天下人，昌武侯夫人根本沒死，一個欺君之罪都是輕的。
因此，即便心裏再如何痛不欲生，他都必須忍耐，甚至還要積極維護蘇婉現在的身份。不能讓別人知道蘇婉是他的妻子，那段時間，他每時每刻都在承受着煎熬。
他早就後悔了，可是這又有什麼用？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怪不得別人。
接下來的日子，他都過得渾渾噩噩的，好似什麼都不在意了。
以前他在意子嗣，然而，當蘇婉被封為一品楚國夫人的旨意傳來之後，王姨娘早產，太醫說孩子極有可能會夭折時，他卻沉默了。
此時，他心裏不是即將失去孩子的痛苦，而是，他突然覺得自己十分可笑，甚至可悲。
他當初之所以會向太夫人妥協，將蘇婉送走，以至於落到今天再也無法挽回的地步，除了不想忤逆太夫人之外，最大的原因，不就是為了王姨娘腹中的孩子嗎？
他並不相信蘇婉是故意對王姨娘下手，之所以會送走她，是怕蘇婉繼續留在侯府，會再生事端。
太夫人如今已經對她不滿到了極點，他若繼續袒護她，太夫人只會對她更加不滿，說不定還會向蘇婉下手，送走她也是為了保護她，也讓她避避風頭。
不可否認，他當時對蘇婉也有幾分戒心，擔心她會對王姨娘出手，到時孩子恐怕就很難保住了，這是他萬萬不想看到的。
等王姨娘將孩子生下來之後，他再接蘇婉回來，期間，他好好勸勸太夫人，替她說幾句好話，說不定太夫人對她的意見也不那麼大了，如此不是皆大歡喜么？
如果當時他知道，送走蘇婉的代價，就是永遠地失去她，那他無論如何也不會這麼做。
可惜，他當時並不知道。
如今，他好不容易保住的子嗣，竟是早夭之相，這讓他感到無比的諷刺——
付出了慘痛的代價，最終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如果蘇婉聽到這個消息，怕是會感到很解氣吧！
王姨娘的孩子終究還是死了，可他的心裏卻沒有絲毫波動，反而隱隱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
如果這個孩子長大了，他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
他怕自己會忍不住遷怒他。
若不是為了他，他又怎麼會失去自己妻子。
孩子死了，王姨娘也該受到懲罰了。
偏偏她還不識趣，竟然還污衊蘇婉，口口聲聲說是蘇婉害死了她的孩子，辱罵蘇婉水性楊花，不守婦道，這讓他更加憤怒。
蘇婉已經成了他心裏永遠的痛，只要一碰觸，就會鮮血淋漓。
王姨娘的話，無疑是往他的心上捅刀子，他將王姨娘關了起來。
誰讓她當初那麼多事，仗着自己懷孕，逼走了蘇婉呢！
他一直眼睜睜地看着皇上為蘇婉出氣，挨個收拾了那些欺負了她的人，現在，也該輪到他為她做點什麼了。
這樣會讓他心裏好受一點。
就連太夫人，也被他給遷怒了。
如今，他對太夫人只有表面上的母子情分了，他不會短了她的吃喝，他會將她徹底榮養起來，但是，想讓他以後對她言聽計從，繼續在她身邊當孝子，那是絕對不可能了。
除了後悔和對蘇婉的愧疚之外，他也不是不恨蘇婉。
有時候，想起蘇婉，心裏就疼的厲害，難免對她就有些怨恨。
怨恨她為什麼不能向其他女人那樣，對自己從一而終；怨恨她怎麼就如此絕情，不肯給自己絲毫悔過的機會，怨恨她拋棄自己等等。
對他來說，像蘇婉這樣無情的人，忘記她才是最好的，可是，他偏偏就是忘不了。越是恨她，就越是將她記在心裏。自虐似地想她的好，想她的絕情，最後還要維護她，為她出氣。
他想，他這輩子，都無法擺脫她對自己的影響了，他將自己所有的感情，都舍在了她的身上。
後來，礙於跟英國公府的交情，他娶了蘇清雪。
其實，對他來說，娶誰都一樣，反正他已經失去了最在意的人。
蘇清雪進門之後，將侯府鬧得天翻地覆，只要她不去犯他的忌諱，他也懶得去管。
只是，他並不想讓蘇清雪生下孩子。
當初，蘇婉被壽寧大長公主逼着喝下了絕育湯，子嗣艱難。儘管如今，蘇婉已經懷了身孕，他依舊讓蘇清雪失去了做母親的權利。
對此，他沒有絲毫的愧疚。
何況，蘇清雪是怎麼對待她嫡親姐姐的兩個孩子的，他完全看在眼裏。
若是蘇清雪生下了孩子，恐怕是要變本加厲地對付他們了。
他已經有了三個兒子，根本不缺繼承人。
當初，為了區區一個庶子，就逼走蘇婉的他，實在是蠢極了。
以後，他也不準備再要孩子了。
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會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見到蘇婉。
她懷孕了，而且氣色很好，神色看起來比以前更加沉穩，高貴且大氣，不再像以前那樣低眉順眼，向他撒嬌痴纏。她看他的眼神，平靜的像是在看一個熟悉的陌生人，沒有絲毫他想要見到的情緒。
她真得已經放下他了。而且，她還過得很幸福。
不是不知道皇上對她的寵愛，比他當初最寵愛蘇婉時，有過之而無不及，蘇婉會喜歡上皇上，恐怕也不是多難的一件事。
只是，他依舊心存僥倖，以為她心裏或許還有自己
就像他難忘她一樣難忘自己。
可他終究還是失望了。
她眼裏沒有自己。
但他沒有時間難過，因為她現在的處境十分危險。
她被挾持了。
可他卻沒有救下她，眼睜睜地看着她被白蓮教的逆賊擄走了。
他不是沒有請求陛下讓他出兵尋找蘇婉，但陛下卻沒有同意，反而派了錦衣衛去救蘇婉，他雖然不甘，卻只能無奈地退下，心裏卻時時刻刻掛着這件事。
直到有一天，陛下親自將她接回京，他的心才落到實處。
此刻，他就算心裏再如何酸澀不甘，也不得不佩服皇上對蘇婉的那份心。
易地而處，他怕是做不到像皇上那樣，放下所有，不顧一切地去找她。
只憑這一點，他也不得不佩服皇上。
天下間，又有幾個男人，能為心愛的女人做到這一步。
他有時候甚至會想，蘇婉會喜歡上皇上，也不是沒有緣由的。
回來之後，蘇婉就被皇上冊封了皇貴妃，皇后之下，眾妃之上，榮寵至極。
此時，他唯有嘆息。
雖依舊不能釋懷，卻也不再心存奢望了。
他就這樣看着她寵冠後宮，誕下龍鳳胎，看她在後宮經歷風風雨雨，屹立不倒，他也為她擔憂，為她慶幸。
幸好皇上護着她，否則，她怕是早就被那些女人吃得連渣都不剩了。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她登上了皇位，成為了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
當初，陛下昏迷，她求到自己頭上的時候，他其實有那麼一瞬間的欣喜和激動，心裏翻騰着種種情緒，讓他根本平靜不下來——
若是……若是陛下駕崩了，她是不是……就可以回到自己身邊？
雖然他知道希望渺茫，但總歸有了一絲機會。
可是，蘇婉的態度，卻明明白白地告訴他，這是不可能的。
她已經徹底愛上了皇上，就算皇上死了，她也不會再接受他。
他剛剛開始激動的心，瞬間就冷靜了下來。
他沒有絲毫猶豫，就答應了。
除了對皇上的信任和忠心之外，還有一點，他十分清楚，一旦大皇子登基為帝，蘇婉絕對活不下來。
幸好，陛下及時醒了過來，控制住了局勢。理國公等人，就像是跳樑小丑一般，根本沒對皇位造成太大的攻擊。
事後，皇上召見了他，眼神有些複雜，有欣賞，也有釋然，甚至還有那麼一絲愧疚。他知道，自己這次又做了正確的選擇。
昌武侯府不會毀在他手上，一定會繼續存在下去的，他……不負先祖。
然而，若有機會能夠重來，他卻希望，這一次，他能做出不同的選擇，彌補此生遺憾。到時候，他一定會寵她入骨，再不會失手弄丟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