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

太夫人

王太夫人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回想起自己的一生,除了最後這幾年外,倒也算得上是大富大貴,風光無限了。

她人生的最後幾年,原本是該好好享福的日子,可惜,她現在卻只能孤零零地躺在床上等死。

大兒子跟她離心,小兒子是個扶不起的阿斗,兒媳們不孝,只知道算計她的私房,最寵愛的女兒冷冷清清死在了冷宮,最看重孫女,嫁給了一個破落戶,身邊伺候她的老人兒,也病的病,死的死,如今,她甚至連一個說知心話的人也沒有,偌大的松鶴院,簡直沉寂的可怕,只有隱隱的呼吸聲和腳步聲,才讓她感覺到自己還活着。

她無數次在想,若是她當初沒有攆走小蘇氏,是不是她根本不會落到如此下場?

其實現在想想,小蘇氏其實真沒有什麼不好的。

她當初看不上小蘇氏的出身,對她無法生育一事,更是耿耿於懷,隨着時間的推移,她對自己當初答應壽寧大長公主,讓小蘇氏進門一事,也越來越感到不滿了。

但她無法對壽寧大長公主表達不滿,因此,只能找小蘇氏的麻煩。

哪裏知道,小蘇氏竟然得到了侯爺的寵愛,引得侯爺屢次跟她這個親娘作對。

這無疑是觸到了她的逆鱗,讓她對小蘇氏越發不滿了,以至於將她當成了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更別說,小蘇氏還不長眼的得罪了壽寧大長公主。

沒了壽寧大長公主替她做主,她就更有理由除掉她了,免得她繼續佔着昌武侯夫人的位子,礙她的眼。

最後,她成功了。

小蘇氏被侯爺放棄,被發配到了莊子上。

當時,她真得是春風得意,根本沒有想到小蘇氏竟然還能翻身,甚至還搭上了皇上。更沒想到,此時,才是她苦難的開始。

沒有人知道,她知道小蘇氏被封為楚國夫人的時候,心裏是多麼的害怕和恐慌,但在眾人面前,她卻只能強自鎮定,裝作一副不在乎的模樣,其實,卻早已經方寸大失,否則,她又怎麼會同意讓霍淵娶蘇清雪進門呢?

蘇清雪除了出身之外,還有什麼優點?愚蠢,不孝,善妒,跋扈,而現在,她更是連自己唯一的優點也沒有了,英國公府明顯已經失去聖心,娶了她就相當於娶了一個麻煩,還不如以前的小蘇氏呢!

事實證明,她的猜測是對的。

自從蘇清雪進門起,她就沒有過一天消停日子。

蘇清雪不但跟她作對,還跟侯爺的那些妾室爭風吃醋,跟孫姨娘還有王姨娘她們爭奪管家權,打得不可開交,更是將她姐姐的一雙兒女,當成了眼中釘肉中刺,各種小動作不斷。

現在她還沒有懷孕呢,就敢如此,等她懷孕了,那還得了?

一開始侯爺完全是冷眼旁觀,不管不問,整個侯府,幾乎亂了一鍋粥,整個京城都在看昌武侯府的笑話,再這樣下去,昌武侯府多年的名聲,怕是要毀於一旦了。

沒辦法,她只能強撐着病弱的身體,站出來主持大局,可她到底老了,根本彈壓不住她們,最後竟然把自己給氣病了。

侯府被蘇清雪鬧了個雞飛狗跳,侯爺所有的妾室,包括王姨娘在內,全都挨了蘇清雪的鞭子,王姨娘更是被打了個半死。

最後,還是霍淵出面鎮壓了她們,乾脆讓霍靈芸學着管家,蘇清雪也被侯爺教訓了一頓,侯府才算是消停了下來。

可蘇清雪是個不肯安分的,沒過一段時間,又鬧了起來。

原因不過是侯爺寧不肯去她房裏過夜。

當初,小蘇氏也曾經受過這樣的冷落,但小蘇氏可以忍氣吞聲,她卻做不到。

她怒氣沖沖地去質問霍淵,結果不知說了什麼,惹怒了侯爺,竟仍然扇了她兩個耳光,臉都腫了起來,將小蘇氏徹底禁足了,每天讓人監督她沒日沒夜的抄寫佛經,整整三個月,才肯放過她。

太夫人聽了這個消息后,卻只是沉默的搖了搖頭。

其實,她知道,侯爺不只是對蘇清雪冷淡,對於其他的妾室,又何嘗不是如此?尤其是王姨娘和俞姨娘,更是徹底失寵了,侯爺一次也沒去找過她們。

自從那小蘇氏走後,侯府可是再也沒有添丁了。

可她現在卻不敢去問侯爺了,因為,她知道他的心結。

她主動提起這件事,不過是讓自己更加難堪罷了。

誰讓他怨她這個娘親呢!

每當這個時候,她就心痛難當,甚至悔不當初。

可是,後悔又有什麼用,一切都晚了。

小蘇氏已經成了整個侯府的禁忌甚至噩夢。

明明小蘇氏並未對她做什麼,但是她所有的恐懼、所有不幸,可以說,都是小蘇氏帶給她的。

落到如今這種下場,她心裏不是不怨恨,可是她又該怨恨誰呢?

怨恨小蘇氏嗎?

她的確是恨,但怨恨有用嗎?甚至,她都不敢光明正大地對小蘇氏表達不滿。

只要她說一句她的不是,恐怕當天晚上,就會傳到皇上的耳朵里,皇上又豈會善罷甘休。她早就受到教訓,一張老臉也丟的差不多了。

隨着小蘇氏步步高升,兩人的地位天差地別,她是真不敢怨恨小蘇氏了,但心裏卻一直憋着一股火。

終於,她終於等來了一個翻身的機會。

皇上暈昏迷不醒,理國公府打算逼宮造反,讓大皇子繼位,據說還有極大的幾率成功,英國公府也參與其中,甚至還要拉昌武侯府入伙。

不得不說,她心動了。

若是大皇子逼宮成功,那皇貴妃母子三人,就再也沒有活路了,胡妃還有理國公府是不會留下他們的。

只要新帝繼位,皇貴妃一死,他們昌武侯府也就可以鬆一口氣了,侯府再度恢復以前的榮光,也不是不可能的,而她也不必如此戰戰兢兢的度日了。

可她就怕霍淵不答應。

知兒莫若母。

侯爺本就對皇貴妃心存愧疚,或者說,他依舊忘不了她。更別說,侯爺對顯德帝十分忠心,要讓他造皇上的反,簡直千難萬難。何況,霍淵早就聽不進她的話了。

但她實在不想放過這次機會,好歹勸了一次,侯爺卻直接甩袖離開,那冰冷失望的眼神,她至今想起來,依舊心有餘悸。

因此,她也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這個大好機會在眼前溜走。

蘇清雪不知道是聽到了什麼風聲,一改之前的老實低調,又開始耀武揚威起來。

然而沒過幾日,就聽到皇上醒來,理國公等一眾勢力造反失敗的消息。此時,她才開始慶幸,自家沒有參與其中。

英國公府滿門抄斬。

蘇清雪聽到這個消息,當即暈了過去,醒過來后,更是嚇得整天啼哭。

她雖然因為嫁人的緣故,逃過一劫,然而,驚嚇過度,很快就病倒了,請了太醫,也吃了許多葯,卻怎麼也不見好,蘇清雪纏綿病榻半月有餘,就一命嗚呼了,竟是比那些秋後處死的英國公府眾人,死得還要早。

她也沒有支撐多久。

她的身體本來就不行了,何況,她也怕自己勸說霍淵造反的話落到聖上耳朵里,對兒子跟自己徹底離了心也十分傷心,便病倒了,徹底下不來床了,甚至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兒孫兒媳們,每天都來看她,但卻不是因為關心她,而是因為她的那些私房,侯爺也來看她,卻並不怎麼說話,只是看看她便離開。

她覺得自己大限將至,便讓人將兒孫都喚到了跟前。

或許是因為迴光返照,她的精神好了許多。

王太夫人環視了一下眾人,最後視線落到了跪在最前面的霍淵身上。

她向自己的大兒子伸出了手,霍淵起身,連忙上前,扶住了她的手。

王太夫人看着霍淵,艱難地開口道:“娘快死了,有句話我一定要對你說……我對不起你……若不是我,小蘇氏也不會離開你……”

“母親,不要再說了,事情已經過去了。”霍淵垂下眼睛,平靜地說道。

“你還在怪娘嗎?”王太夫人緊緊地盯着他問道,她不希望,自己的兒子至死都對自己心懷怨恨,她希望死前能得到兒子的原諒。

霍淵動了動嘴唇,似乎想說什麼,但是最後,還是什麼也沒有說出來。

蘇婉的事情,對他來說,是不可磨滅的痛楚。

雖然她心裏更恨自己,但他卻依舊無法說出不責怪母親的話來。

見到兒子沒有說出她想要聽到的答案,她頓時感覺心灰意冷,似乎連最後支撐着自己的那股氣力也沒了,心中苦澀,有氣無力地說道:“等我……死後,你們便分家,家產按照規矩來分就好。至於我的嫁妝和私房,你跟你三弟,便……平分了吧。”

至於身為二老爺的庶子,卻是無權得到她的私房。二太太洪氏氣不過想要反駁,卻被二老爺按住了。

王太夫人似乎還想要再說什麼,可是,她已經沒有力氣了,只來得及用不舍的眼光環視了一周,嗬嗬了兩聲,便徹底咽了氣。

眾人都跪着哭喊了起來。

霍淵也怔怔地露出了悵然之色,眼睛濕潤,她是他的母親,即便他母親再如何怨她,如何對她不滿,可是當她離世的時候,他依舊十分難過。

太夫人死了之後,王姨娘傷心過度,也病倒了,等她好不容易病好之後,竟是看破了紅塵,找了家庵堂落髮出家了。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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