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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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笙走後,秦愫仍在生悶氣。她由建康去到了長安,也不知收斂了多少脾性。

她想要的東西不多,不過是想安安穩穩地過日子。前有何氏,一直鬧騰着,這才安生了幾年,又要來一個付氏。

今天是陷害她的女兒,誰知道明天會不會做出坑害她兒子的事情。

沒有人生來就壞透了頂,怨恨是一點一點積累起來的,心也是一點一點歹毒起來的。

付笙對她女兒的怨恨無解,若說付笙是個可憐的女人,她女兒又何嘗不是無辜的要命。

這也是她為何越來越不喜歡蕭般若的原因,既然決定哄騙一個女人,那就哄騙到底,何必做出不情不願的樣子,先是叫人疑心,緊接着叫人傷心。

本來一個大好的青年,因着此事落了下乘。若她身為男子,不會對這樣的事情產生什麼特別的想法,可她是個女人,最喜的是拿真心換取真心,最不喜的就是這般真心付給了流水。

付笙雖錯,可她不過是錯在了喜歡上了不喜歡自己的男人,錯付了真心,又怪錯了人而已。

當然,她也不否認蕭般若的真心。

就是赫連上,他也有真心一片,不過敗給了權力。

蕭般若呢,她不知他的真心敗給了什麼,也許是倫理,也許是親情。反正,她是不同意,但也沒有當面拒絕過他,至始至終他不曾給過她拒絕的機會呢!

他是被自己打敗的。

一個躊躇不前的敗者,不佩擁有她女兒的真心。

就連引起一些不必要的漣漪都不佩。

是以,當玉寶音來向她請教付笙這是怎麼了,她沒有回答,只是猶如在鬧情緒。

她道:“寶音,我和南兒就住在這蕭城,不回長安去了。”

娘,你這麼任性可不行,會教壞小朋友的。

玉寶音沒敢將心中所想說出,而是緊張地道:“娘,你是想氣死我蕭爹嗎?”

秦愫“撲哧”一下笑出了聲,這個想法她還不曾說給蕭景聽,她女兒說的很對,蕭景乍一聽,一定會氣個半死的。

但,他會想明白,會明白她的顧慮。

不想回長安,可不僅僅是因為付笙和蕭般若,還有其他的一些不能說出口的原因。

秦愫拍了拍她女兒的手道:“別管你蕭爹會怎麼想,我就問你的想法。”

玉寶音很認真地思索了一會兒,點頭道:“其實也行,蕭城雖小,卻比長安自在。離北梁近,卻又不是北梁,我蕭爹也不至於太難接受。”

秦愫便道:“行了,別的你也不用多管,你蕭爹那裏我自會同他說,你回去吧!”

玉寶音利索地道了聲“好”,出了門才想起來,她的問題她娘還沒有回答啊!

付笙這是為了什麼呀?

困擾了玉寶音整整兩日的問題,還是沒能得到解答。

算了,還是別想了,這可比攻下兩個建康還讓人費心。

玉寶音決定縱馬出門,排解一下煩憂。

得了信兒的黃鵑是這樣勸慰付笙的,“小姐,你瞧你心煩的時候會彈彈琴、寫寫詩,那一位卻是穿着盔甲騎着馬瘋跑,你何苦跟個那樣…的人生氣呢!”

言語中不乏輕蔑的意思,那樣是哪樣,還不是和男人一樣。

“你是沒能瞧見寶音公主那驍勇的架勢…”黃鵑“嘖”了兩聲又道。

一個女人和驍勇這樣的詞搭配,可不是誇讚的意思,就和罵男人是娘娘腔一樣的。

玉寶音是不知道她騎個馬招誰惹誰了,她還不知道,身後跟了個小尾巴。

小尾巴姓元,是個皇帝,可這會兒卻穿着太監的衣裳。

主要是,不這樣穿他可出不來。出都出不來,還怎麼當人小尾巴呢!

玉寶音只顧着找人少的地兒,愉快地縱馬,也沒顧上看,後頭“踏踏踏”,跟着的是不是梁生。

一直騎到了蕭城的老牆邊,玉寶音道:“梁生,瞧,這可是兩百年前建造的。”

元亨跳下了馬,用腳踹了踹牆根兒,道:“嗯,是挺結實的。”

結實你妹啊!“你是怎麼跟來的?”玉寶音驚訝壞了。

元亨淡定地道了句廢話:“騎馬跟來的啊!”

玉寶音氣了個絕倒,“你,你,快回去,我可不想當你的護衛。”一臉嫌棄壞了的表情。

元亨拍了拍自個兒的衣裳,“沒事兒,我今兒是太監,無需講那派場。”自動帶入角色,連“朕”都不用了。

這個時候,玉寶音才想起來,他們兩個是不說話的。

玉寶音白了元亨一眼,也下了馬,尋了個能坐的地方,坐在那兒看夕陽。

元亨也尋了個地方坐下,他坐的地方,一抬頭,正好看見她的臉龐。

位置那是極正的。

她看夕陽,他看她,誰先說話,誰就是阿汪。

二十五歲的皇帝不僅是個單身汪,還是個幼稚汪。

這會兒,誰要是問他高興嗎,他的回答準是“汪汪汪,誰叫你來打擾的。”

還別說,真有不怕死的來了。

不怕死的先是瞧上了兩匹肥馬,這兩匹馬,一黑一白,毛色發亮,只要弄到手去市集上轉一圈兒,小半年都不愁吃喝。

兩個小毛賊偷偷地靠近了,可追星是個挑剔馬,一般人喂草都不吃,更何況是想翻身騎在它的背上,它一面叫着一面蹶蹄子,表示不滿。

這要是還驚不動那廂的兩人,才見了鬼了。

追星還有追光,那是伴着玉寶音成長的,有人敢動它,那就是在太歲的頭上動土,找刺激啊。

玉寶音抖出了追光,還沒上去呢,那兩個毛賊已經“唉呀唉呀”地叫喚着,丟下韁繩就竄了。

玉寶音一回頭,正瞧見拿着彈弓的元亨站在牆根兒上,他晃了晃彈弓,得意洋洋:“怎麼樣,不比你的準頭差分毫。”

玉寶音收起了追光,去牽追星。

元亨也上前去牽自己的馬。

玉寶音撇嘴道:“二十幾歲的人了還玩兒彈弓,不嫌丟人啊!”

元亨將彈弓收進了袖籠,嘻嘻一笑:“小媳婦給的定情物,不要不行啊!”

玉寶音真想啐他一口,再罵上一句“不要臉”。

那彈弓她可是認得,就是她讓梁生給做的。

可她要是罵了,是不是就代表她認了?

玉寶音屏住了氣,就在元亨走過她的身旁時,抽出了綁在腿上的匕首,抵住了他的喉。

不是吧,不就是得了便宜賣了把乖嘛!也不至於一上來就動凶|器。

元亨問她:“你想幹什麼?”

玉寶音就冷了臉道:“我想幹什麼你知道。”

“我不知道。”

“那我問你,你老是來招惹我,是想用我來安撫蕭家嗎?”玉寶音神色凝重地道。

元亨也不再嬉皮笑臉了,“你老是在我腦海中跑來跑去的勾|引我,是蕭家人指使的嗎?”

玉寶音氣急,踩了他一腳。

元亨一邊“唉喲”,一邊笑着道:“你又不姓蕭,我若想安撫蕭家可以娶二房最小的那個。”

“畜牲,她比我還小。”

“小怎麼了,我是皇帝。六十歲的皇帝娶十八歲的嬌娘,你可別說你外祖父沒有干過!”

說的是大周的事,不要往南朝扯。

玉寶音又踩了元亨一腳。

元亨正色道:“我能不能活到六十還不知,估計就是能活到六十,也不敢娶十八的嬌娘,你知道為什麼嗎?”

說知道不行,說不知道也不行。

玉寶音再踩的時候,一腳踩在了石頭上。

元亨道:“你能踩到我,那是我想讓你踩。我不娶美嬌娘,也是因為有個黃臉婆。這話聽起來酸嗎?我本不想說的,可我不說,你瞧你凶的哦…還敢拿匕首抵着我……”

“你別啰嗦!”玉寶音不滿地道:“你越說我就越糊塗了。”

“那是因為你笨。”元亨道:“我可不像某些人,想要就是想要,我想要你,就連頭疼都阻止不了。”

“你在說什麼亂七八糟的。”

玉寶音收起了匕首,下意識想要逃跑。

她不是聽不懂,只是越聽越害怕。

上陣殺敵她都不怕,她也不知她為什麼怕元亨說的這些話。

“我說我是真心的。”元亨想着反正已經說了,那就多說一些也沒什麼大不了,“我親你的時候頭疼的要死,可我心裏高興,就是再疼我也不怕,你說我對你是不是真心的?

你親我的時候,我頭疼了一天,可我一直歡喜到現在,你說我對你到底是不是真心的?

我真心對你的時候,可沒想那麼多。哪像你啊,糊裏糊塗的看不懂自己的心,只會將我往壞處想。”

那是因為你實在太壞了!

玉寶音估摸着自己今日是逃不掉,便道:“我的心裏可沒想那麼多,如今只想着造船打大齊呢。”

元亨笑了:“你心裏想的多不多我是不知道,可我知道你的心裏也想着我。”

玉寶音終於如願啐了他一口。

元亨洗了把臉道:“我親你臉的時候你沒有反抗,親嘴的時候也沒有反抗,按照你的個性,你要是真的不願意,還能有我的活路嘛!”

老祖宗說的好,看透別說透,說話也別揭短,還有做人留一線,可不是沒有道理的。

穿着太監衣裳的元亨,真的差一點就成了太監。

***

玉寶音實在是接受不了自己的心裏有元亨這件事,就和那邊的那對兒,付笙戳中了蕭般若的痛處差不多,蕭般若也接受不了。

不過蕭般若文明多了,到底是男人,就是再氣也不能幹出打女人的事情。

他一揮袖子就走了,心裏想的是,趕緊把她送回長安去。

然後呢

然後……他還沒有想好。

他只知道,娶的不是他想娶的那個,娶誰不是娶呢!

他是悲觀的,有的時候覺得自己委屈,有的時候是無奈,有的時候又覺得自己很活該。

活該自己將自己逼進了一條死路。

從第一次見赫連上開始,赫連上的每句話都對他產生了影響,他知曉自己心思的時候就開始了猶豫,未戰先退,他不是活該又是怎樣呢!

他越來越能體會長大的煩惱,他自己的感情問題,還夾雜着朝政、家族,真的,他恨不得一夜能回到從前去。

可那些只能是想想,沒人能夠回到從前,所以懷念就成了這世上最美又最糾結的事情。

蕭般若走的很快,他先是出了驛館,又走去了哪裏他也不知道,一直到天黑,他才原路迴轉,這就正好瞧見了氣鼓鼓回來的玉寶音,後頭還跟着元亨。

其實作為元亨的保鏢,對,就是保鏢。蕭般若護着元亨過了兩次江水,卻很少特意留意他個人的生活。

就是從不在他所居的地方留暗衛,尤其是每一次元亨和玉寶音見面的時候,他不是不想知道,而是覺得那是自己無法承受的。

就像眼前的景象,雖然玉寶音看似心情不好,可他對元亨的嫉妒卻沒有因此減少。

嫉妒會讓人生病。

蕭般若在暗處站了好一會兒,才走了進去。

他徑直回了自己的小院落,院子裏的黃鵑一瞧見他,便扭身進了最左邊的廂房。

他很少會在這院子裏住下,儘管如此,付笙還是將正房留給了他。

蕭般若猶豫了片刻,還是敲響了付笙的房門。

他道:“我們談談吧!”

黃鵑很快就打開了門,將他讓到了內里,自己從外間將門關上了。

付笙坐在燈下,憑良心講,她的樣貌確實不錯。

可蕭般若卻沒有燈下看美人的心情,他沒有走近,就立在門邊不遠的地方,淡淡道:“我想你一定是聽到了什麼…才這麼做的,那我也就不騙你了,我的心思確實如你所想。

可這與任何人都無關,你不該試探我的真心,也不該來試探我的底線…不該陷害寶音,更不該去高遠公主那裏。

你這麼衝動,往後怎麼讓人放心將蕭府的後院交給你來管呢?

祖父一直盼望着你能與過世的祖母一樣,是個精明又知曉分寸的,祖父還說也就只有付家的姑娘才能管得好蕭家的後院,可見他對你寄予了多高的期望。

我已經不太記得祖母是什麼樣子,但我想她一定不是你這樣的。

沉不住氣的女人只會壞了男人的大事。

你若是將兒女情長放在首要位置,一回了長安我便會讓祖父去付家解除婚約的。你得知道蕭家需要的是個什麼樣的孫媳,蕭家的後院需要什麼樣的當家主母。

你…好好想想吧。”

這是他一直都想和她說的話語,他覺得他要和她說清,他對她雖說沒有愛意,但一定會娶她,這叫政治聯姻,也叫各取所需。

他不會虧待她,只要她不再做類似的蠢事情。

其實她也沒什麼不好,只是錯在不該真的動情罷了。

理智如他,看見元亨隨着玉寶音回來的那一剎那,差一點就沖了出去。至於衝出去幹什麼,他一想起那時的心情,就只能使勁地深呼吸。

都說了嫉妒會讓人生病,他自己都病了,自然可以理解付笙是為何而病的。

但願她沒有像他一般病入膏肓。

蕭般若才跨出房門,付笙就趴在了桌案上,她沒有哭,眼淚一旦流干,就只剩下了理智。

蕭般若方才的話,若在兩天之前說,她一定會瘋掉。那麼平靜的語氣,說的卻是那麼無情的話語,給人的感覺他整個人都是冰涼的。

這個男人不是不會暖,只是不會對她暖。

她如今已經知道。

他一直在說蕭家需要的是什麼樣的女人,卻提也沒有提自己一下,她知道自己是該對情愛死心了。

他說的對,她要嫁給他,必須要嫁給他,風風光光地嫁。

不止是蕭家需要一個付姓的女人,付家也需要和蕭家聯姻,這是一場豪賭,付家已經押了蕭家的誰一定會是下一任的皇帝。

看,婚姻就是這樣,如果沒了患得患失的真心,那就只有冰冷的利益。

這個時候,讓她做什麼都可以。

***

玉寶音沒有料到付笙會上門致歉,說什麼自己膽子小,天黑腳滑,誤以為玉寶音推了她一下。

好一個誤以為!玉寶音並不覺得自己是個好騙的,可是在這樣的事情上纏扯不清,又不是她的個性。

付笙拉着她手哭的時候,她面無表情。

她就是這樣,喜不喜歡一個人,看臉色就知道了。

想到此,她的心突然狂跳,她再怎麼否認也無法欺騙自己了。

元亨說的很對,她的心裏若沒有存着他,他敢親她,他早就死定了。

玉寶音覺得自己的心病了,怎麼哪個不愛偏偏瞧上了元亨呢?

她很苦惱,怎麼也想不明白自己瞧上了元亨什麼。

他有優點嗎?

除了長得還行,貌似就沒有其他的了。

可她也並不是個外貌協會的。

她覺得自己實在是太任性,可不是,都瞧上元亨了。

掰掰手指頭數數,他比她大了十歲,也就是說,他都換牙了,她還沒長牙。

十年啊,他得比她多吃了多少碗飯?多看了多少本書?怎麼他如今還是這麼個混模樣?

哭了一會兒的付笙見玉寶音捂了捂心口,又掰了掰手,不知道是想起了什麼,一臉愁苦的模樣。

付笙道:“妹妹一定是沒有諒解我,若不然有什麼心事怎麼不肯跟我說呢?”

能這樣說話,只證明她還是不了解玉寶音的。

玉寶音回了神,眨了眨眼睛,看定了她:“行了,你快回去吧!我會跟我哥哥說你來過的事情。我至今想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那樣做,我從不怨恨想不明白的事情或者人,因為划不着。你也別指望我會跟你裝親近,還有以後見了我你得繞道走。再奉勸你一句,再也別來招惹我,你得知道你是打不過我的。”

付笙覺得她就是個瘋子,居然能將心裏想的就這樣說了出來。

付笙目瞪口呆。

玉寶音便抽|身而出,她得找個僻靜的地方好好地理一理自己的心。

喜歡元亨,到底是為什麼呀?

要是問元亨為什麼喜歡玉寶音,九成九也是難有答案的。

喜歡一個人,有的是看氣場,氣場相合,聊什麼都覺得快樂。

也有的相愛的兩人偏偏是南轅北轍一樣的性格,那叫互補,就好比一個人愛吃雞蛋清,剛好另一個人愛吃雞蛋黃,搭配得當也很快樂。

至於元亨和玉寶音……總不能是我愛你年少,你愛我老。

所以…到底為什麼呀?

心是自己的,什麼時候會動,因何而動,自己卻不知道。

男女間的那點子事,就是這麼的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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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人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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