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1章 女扮男裝
江寧水西門外鬧市街,一棟富麗堂皇的門樓。門樓的匾額上掛着三個行雲流水的大字—錦繡堂。時辰還早,大門還沒有開,只有兩旁的石獅子睜着燈籠大眼睛橫視着路上行人。
穿過兩扇紅漆實木大門,裏面是一條甬長的石板道。院子裏種植着幾株廣玉蘭,盛開的白色、紫紅色花朵朵綻放,讓這所院子看起來越加祥和安謐。
穿過庭院,最後面是一排紅磚青瓦的房子。窗扇緊閉,似乎暗示裏面的貴人還沒有睡醒。
門吱呀一聲開了,從裏面鑽出一個瘦長丫頭。她滿頭青絲鬆散,瓜子臉,慵懶的鳳眼一對。她上身穿了一件雪白色對襟襖兒,下着紅羅裙子,腳上趿拉一雙九鳳朝陽紅繡鞋。她在院子裏長長地伸個懶腰,把掛在一側臉龐的頭髮撩到耳後,恰好看見面頰刻着一隻魚白色狐狸頭。狐狸和她的臉相得益彰,越發顯得她嫵媚妖嬈。
“紅翠!”裏面傳來一聲傳喚。
“來了!”她爽脆地答應后,急匆匆轉身進去。
屋內,光線很暗。微弱的陽光從門上的格子裏透進來,首先看到的是黑漆描金鏡奩。循着鏡奩看過去,是一架喜鵲戲竹屏風。屏風後面,紅翠恭敬地跪在鋪着橘紅綉被的床下,手裏托着一盞清茶,旁邊的凳子上擺好洗漱用品和痰盂。
床上的貴人先用清茶簌簌口,吐進床邊的痰盂內,又用毛巾擦擦手和臉,然後才被紅翠扶着坐起來。
“格~~~”紅翠剛說了一個字立即收口,轉而叫道:“公子。”
床上的人叫艾若晴,外人都叫他艾公子,而紅翠知道她是名副其實的格格。艾公子被紅翠伺候着起來,坐在鏡奩前面。紅翠將她一頭秀髮小心地梳理整齊,編好辮子,戴上一頂黑色公子帽,穿上公子長袍,套一紫色馬褂,腳登朝雲靴。瞬間,一個正當芳華的女孩變成俊俏的公子哥兒。
紅翠一邊整理袍子後面的褶子一邊說:“公子,昨晚睡得好不?紅翠一直到半夜才睡着。不知道誰家的夜貓子一直在房樑上喵喵地叫喚,叫春呢叫,折騰死人了。害我一宿沒好睡,公子,您給看看,我的眼睛都腫了。”
艾公子打量她一眼,一本正經地回答說:“沒腫,和平常一樣大。”
裝扮起來這麼一看,艾公子似乎比紅翠更俏三分。她鵝蛋臉,白麵粉臉,光光的額頭上一朵‘金蓮花’盛開。這朵花卻不是綉上去的,是打胎內帶出來的。
前院隱隱傳來嘿哈的聲音。紅翠不滿地說:“準是那四個魔頭在場上練操呢,也沒什麼功夫,沒事嚇折騰啥?早也練,晚也練,練成啥了?七十二變會嗎?不會吧!筋斗雲會嗎?不會吧!金箍棒有嗎?沒有。除了那堆廢銅爛鐵有什麼啊。唉,你說說,當初大師傅為什麼把他們派下山來?不是我說,就紅翠我一個,就把他們全部擺平了。尤其是‘暗香’那個臭男人,整日擺着一張臭苦瓜臉,好像誰欠他幾萬兩銀子似的。”
紅翠嘟嘟囔囔地說個沒完,公子一個字也沒有搭腔。等她稍停下的時候,公子突然說:“紅翠,你好像胖了,這裙子怎麼窄了?這不是我去年剛給你置辦的上乘紅羅裙嗎?”
紅翠啊了一聲,面上表情大變,她尖叫着看自己的裙子。不會吧?她胖了?天哪,怎麼會呢?怎麼可能胖呢?她最近明明很節制的啊。昨晚上就喝了一碗燕窩、一塊核桃酥、半個鴨子、兩把瓜子兒、還有,還有,還有~~~她想不起來了,反正吃得很少,也沒吃飽,早知道就該不吃了。她痛苦地敲着自己的額頭。
錦繡堂的大門已經開了。演武廳內,四個男人呼呼呵呵地扎着馬步。他們是公子身邊的四大侍衛。第一個肥頭大耳的人叫菩提。他是四大侍衛里話最少的那個,平常就愛鑽佛念經,是個枯木頭一個。用紅翠的話說,他是一個絕對腐朽的男人,對女人來說,一點意思都沒有。
書生氣十足的那個是二侍衛暗香。他還算文人一個,能唱能賦,就是太正經,像個老夫子。
在院子中吆五喝六正來勁的是亂蝶。別看他五短身材其貌不揚,皮膚跟煤炭一個顏色,可生生這麼一個‘冬瓜’特招女人喜歡。不,是他愛招女人喜歡。平日裏,紅翠見他都躲着走,生怕他色迷迷的眼睛老在自己的裙子下面轉悠。
老四名叫醉春。聽這名字就知道酒肉不忌。紅翠說,他還長得像個男人:個子七尺有餘,濃眉大眼,硬杠杠的是個如假包換的男人。但這一個準男人偏偏對女人沒什麼興趣。照他的話說,平生只有一個婆娘,那就是——酒。
“咱們的公子咋還不出來?羞答答嬌滴滴跟個娘們似的。對於男人來講,他是不是長得太秀氣了?”亂蝶的練操時間已經結束。他舒服地躺在樹下的長椅中說。
醉春呵斥說:“公子是你亂說的,趁早閉上你的臭嘴,小心紅翠那丫頭出來扇你的臉。”
也是,紅翠可不是好惹的。他們知道,紅翠可是公子的人。雖然現在還沒什麼名分,不過將來肯定是要扶成姨娘的。他們早見識過紅翠那張嘴,那絕對是石聽石崩、鳥聽鳥落的境界,不是他們幾個禿頭和尚能抵擋的。
這麼晚了,他們還不出來幹嘛呢?亂蝶這麼尋思,難道昨晚上玩晚了?俊公子就不是男人了,見了女人都一個德行。再說紅翠那丫頭,也不是省油的燈。生在宜春院、長在宜春院,什麼事沒見過?見了男人跟貓見了魚一樣,能饒得了那麼一個嬌滴滴的公子?不把他生吃了才怪呢。
“二魔頭,你偷懶呢?告訴我,昨晚上我給公子熏的童子雞是不是你吃了?你這大盜,不光盜女人,還盜雞啊?”
一聲呵斥,紅翠跟着公子出現在演武廳內。看見公子,亂蝶急忙從椅子中爬起來,小心地侍立在一旁,恭敬地問候公子早。
他們三個早侍立在一旁等公子訓話。艾公子雍容地走過去,紅翠緊跟在後。從亂蝶身邊走過的時候,他扯住紅翠的衣角,色迷迷地問:“昨晚上和公子幹嘛了?”
紅翠甩開他的手說:“拿開你的臟手。幹嘛,能幹嘛?睡覺了。不對,我的童子雞呢,是不是你吃了?”
他笑眯眯地看了醉春一眼說:“我也是童子啊,你不知道吧?不過你那雞我沒吃,那傢伙吃了。”他的眼睛瞥了醉春一眼。
亂蝶的聲音很低,不過醉春已經聽見了。他狠狠地瞪着亂蝶,揮了一下拳頭示意他閉嘴。
公子站立在演武廳正中間。暗香驅步向前,請示說:“供奉內務府的綢緞已經準備好了,今天就可以送走。我選了幾個老實可靠的小廝,路上無事的話,月底就可以到達京師。”
公子點點頭,對紅翠說:“你陪我上街走走。”
聽說要上街,紅翠自然不亦樂乎,但四大侍衛就不願意了。暗香趨身湊上去低頭小聲說:“公子上街身邊無人不行。我看還是我們一起陪公子走一遭吧。”
亂蝶也附和說:“對啊,對啊,今天可是水西門街的廟會呢,怎麼著我們幾個也得去熱鬧一把。”說得好聽,其實他另有一番打算,什麼熱鬧啊,他是奔着廟會的女人過去的。大家都知道,廟會的時候會有好多俊俏姑娘小姐出來。不能摸摸,看着也養眼。
暗香說得冠冕堂皇。公子沒什麼好反駁的。他微微點頭,首先邁出演武廳,然後是錦繡堂大廳,最後是大門,大門外就是水西門鬧市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