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坐在隔壁的男人

“這位先生，請您幫我一個忙，將票賣給我吧，我真的很需要。”宋宥仁眨眨眼，用她慣用的撒嬌口吻說道。既然裝作不認識，那就不認識到底吧。

“不。”南宮凜拒絕得異常乾脆。

“經濟艙也不差的啦。”宋宥仁繼續笑道。

“那你坐。”南宮凜瞥了宋宥仁一眼，抬腿就走，這個和黃金一號很像的女人為何如此陰魂不散。後來有一天他搜了下她的新聞，大致知道她是一個明星，也知道了為什麼她會很驚訝自己不認識他了。

原本不想和她再有交集，偏偏在這裏卻又遇上。

看南宮凜頗為傲慢的樣子，宋宥仁鼓起了腮幫子，自己小聲嘀咕道：“你又不需要頭等艙的私密性。”

南宮凜斜睨了她一眼，好整以暇地說：“我需要睡眠。”說到睡眠兩字，他就注意到那女人雖然依舊妍麗，但臉色似乎還不如前幾日的好，眼底有一小片烏青，顯然這幾日休息得不太好。

但是這好像不是他該關心的，南宮凜微微蹙了眉，轉身抬腿就走。

姚小晚見宋宥仁臉色不太好，拍了拍她的肩，自己又跟了上去，道：“這位先生，這位先生，拜託你……”

宋宥仁卻拉住了姚小晚，道：“算啦算啦，小晚。我們就坐經濟艙吧，不過就是人多了點，沒事兒，也不一定會像上回那麼倒霉。先趕上飛機是正理，何必去求人。”

姚小晚無奈地點點頭，拿着宋宥仁的證件先去幫她買票。

好歹也算相識一場，一點面子都不給，哼，小心眼。宋宥仁一邊腹誹，一邊漫無目的地想找個人少的地方先待着。

“嗚哇。”宋宥仁沒察覺，好像撞到了一個什麼物體，低頭一看，是一個小蘿莉正揉着眼睛。

“啊對不起，小朋友，是不是撞着你了。”宋宥仁連忙蹲了下來，摸了摸小蘿莉的腦袋。

小蘿莉穿着一身粉紅色的泡泡袖連衣裙，扎着兩條羊角辮，兩眼哭得紅紅的，顯然不是剛剛才哭的。

“我和我麻麻走丟了。”小蘿莉嗚咽道。

小蘿莉的眼睛又大又明亮，猶如一隻純凈的小鹿，宋宥仁心中柔軟的一處被狠狠地撞擊了一下，當下也不顧已經調轉目光的路人，又安撫小蘿莉道：“和媽媽走丟了啊，沒關係，你剛剛是在哪裏和媽媽走丟的，阿姨坐在這裏和你等媽媽好不好。對了，你媽媽叫什麼名字啊，阿姨幫你到廣播處找媽媽。”

宋宥仁掏出一張紙巾，幫小蘿莉擦了擦眼淚。

小蘿莉眨了眨眼睛，盯着眼前這個柳葉眉、大眼睛的阿姨，止住了哭聲，喃喃道：“阿姨，你好漂亮哦。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你呀。”

宋宥仁笑了笑，道：“你也很漂亮呀，你叫什麼名字呀。”

“小兔子。”小蘿莉答非所問，反而指了指宋宥仁頭上的發箍。

宋宥仁頭上戴着一個兔耳朵形狀的淺藍色發箍，見小蘿莉眼巴巴地望着發箍，眼眶裏還有淚珠在打滾，忙把發箍脫了下來，給她戴上：“你不哭的話，阿姨就把這個送給你哦。”

小蘿莉乖乖地點了點頭，果真將眼眶裏的淚珠憋了回去。

不遠處的盆栽旁，南宮凜原本正捧着一本書在看，聽到小女孩的哭聲，原覺得有些吵鬧，抬眼便看到了那個叫宋宥仁的女人正蹲下來哄小女孩。

盆栽的葉子很旺盛，他看不清她的動作，但透過葉子的間隙卻看到了她臉上的神情，異常的溫柔。

與方才她要求他換票時的矯揉做作的笑容不同，她笑得淺淺的，卻暖暖的，和葉子的青翠一般，生機勃勃而又清新自然。

這時，遠處跑來了一個時髦女郎，焦急地對着小蘿莉說道：“你怎麼到處亂跑。”

小蘿莉扁了扁嘴，撲向女子的懷裏，帶着哭腔喊道：“麻麻……”

“謝謝啊。”女人抱着小蘿莉安撫了下，隨口對宋宥仁道了聲謝，一抬頭見是宋宥仁，臉上的神色變了變，牽着小蘿莉就走。

剛走出沒幾步，女人就摘下小蘿莉頭上的發箍，低聲道：“什麼人給你的東西你都敢要，也不嫌臟。”

她聲音不大，但嗓音尖細，刺溜地就鑽進了宋宥仁的耳朵。宋宥仁尷尬地笑了笑，朝那個偷偷回頭望她的小蘿莉揮了揮走。臟。大概是一般人對她的評價了吧。

南宮凜啪的一聲合上書，起身看了宋宥仁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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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宥仁戴着墨鏡，踏着高跟鞋，昂着小腦袋得意洋洋地進了頭等艙。

她手中的機票是頭等艙a003，拉開帘子，就看到南宮凜坐在位子上捧着本書。

宋宥仁甩了甩手中的機票，衝著南宮凜勾起嘴角：“看，還是有人英雄救美的。”

南宮凜用眼角的餘光瞥了她一眼，看她臉上紅撲撲的，笑得沒心沒肺，哪裏還有方才在機場失落的樣子，也沒開口，又翻了一頁書。

宋宥仁見他不說話，鼓了鼓腮幫子，低頭一看，才發現a003就是南宮凜的隔壁座。

冤家路窄，狹路相逢。

南宮凜一雙長腿還橫亘在途中。

宋宥仁清了清嗓子，道：“麻煩您讓一讓。”

南宮凜連頭也沒有抬，一雙長腿微微收了收，手中的書又翻了一頁。

宋宥仁出道多年，第一次被人如此無視，心裏頭那驕傲的小老虎嗷嗷叫了兩聲，腦洞中各種南宮凜這面癱男告白被甩的場景，最終卻還是靜悄悄地坐在了南宮凜的身旁。

飛機準備起飛，遮光板拉了開來，陽光映在南宮凜臉上，越發襯得他面如冠玉、眉若筆裁，只是他神色凜然，一副不可侵犯的模樣。

宋宥仁想，若非之前的狗血事件，此時身旁坐個帥哥，怕是會比現在輕鬆許多。

南宮凜手中的書翻得飛快，宋宥仁偷瞄了兩眼，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

她咳了咳，從背包里掏出了一本她最深奧的書，某國外原版時尚雜誌，雖然英文單詞她不認識，不過圖片她看得懂啊，宋宥仁別的不太行，街拍倒是公認的好看，這也得益於她愛翻看雜誌。

雜誌中的模特穿着最新款的比基尼，躺在沙灘上。宋宥仁邪惡地把雜誌往南宮凜的方向微微挪了挪。

南宮凜無動於衷。

宋宥仁不甘心地咳了一咳，又翻到了更勁爆的一頁，還誇張地發出一聲：“哇，好美。”

某白人辣妹超模穿着獨家設計的牛仔熱褲，性感無比。南宮凜但凡餘光一掃，就能看到模特的玉腿，偏偏南宮凜坐得筆直，目光也是筆直，完全把宋宥仁視做了空氣。

宋宥仁又挪了一挪。

“這位小姐，麻煩您繫上安全帶。”空姐微微側下身子，甜美的聲音響起。看到宋宥仁微微側向南宮凜的身子，露出一絲曖昧卻職業化的笑容。

宋宥仁忙縮回了手腳，系好安全帶，順便不忘瞪南宮凜一眼。她看南宮凜絲毫沒有要同她說話解悶的意思，索性放下書，閉目養神。

此時的南宮凜，嘴角卻揚起一絲連他自己也不曾留意到的笑容。

從三亞飛往北京的飛機，足足4個小時，也許是因為前幾日的旅途困頓與身心俱疲，宋宥仁很快就進入了睡眠，還做了一個暖暖的夢。這個夢裏沒有巨額的債務，沒有那個猥瑣的王鵬，沒有尖叫着罵她髒的人，只有一團柔軟的棉花。她躺在棉花之中，拉着爸爸和媽媽的手。

夢裏有一團光，她在拚命追逐，但卻沒有抓住。

飛機遇到氣流，有一些顛簸，一個女人斜靠在男人的肩膀上，沉沉入睡。

南宮凜看着前方一男一女依偎在一起，側頭忍不住又看了宋宥仁一眼。剛才看她入睡，好心讓空姐給她蓋上毯子，居然讓他看了一眼又一眼。

她睡着時，安靜得多，像小貓一樣，嫵媚的美也少了許多攻擊性。真是奇怪，一個女人，一天之內會有這麼多面，時而張牙舞爪，時而溫柔恬靜，南宮凜想，怪不得他的父親南宮教授說，女人是這個世界上最難攻克的課題。

飛機顛簸得又厲害了一些，宋宥仁的腦袋往右一碰，撞在了飛機的舷窗上，一碰，就有些疼。

夢裏的宋宥仁，拉着爸爸和媽媽的手在上台階，但是一不小心卻磕在了台階上，太陽穴微微就有些疼，她頭破血流地爬起來，但爸爸和媽媽卻牽着手走了。宋宥仁在後面追呀追，眼淚就流了出來。

南宮凜好奇地看着那個一下一下撞着舷窗的女人，這樣的顛簸還沒睡醒，真是豬一樣的女人。不過，她為什麼流淚了，撞疼了？

“討厭，你坐低一點啦。”前方的女人讓男人調整了一下坐姿，又靠在了他的肩上。

這樣會舒服一點吧。不對，這個奇怪的女人關他什麼事。南宮凜覺得，不能浪費在飛機上的時間，繼續埋頭看書。

叩叩叩。隔壁發出特別有規律的聲音。

南宮凜伸出手，卻沒有讓宋宥仁靠在自己的懷裏，而是用手擋在了她和舷窗之間。

宋宥仁的腦袋微微動了動，發出一聲舒服的夢囈。她的頭髮軟軟的，蹭着他的掌心，有些發癢。

頭等艙是經過專業消毒的。南宮凜心裏默默念叨。

溫軟的觸感幫助宋宥仁把夢境不知不覺中變得甜蜜起來。爸爸又回來了，扶起了她，捧着她的臉說，宥仁，我們家的宥仁，以後一定會長成小公主的。

“唔。”宋宥仁睡得香甜，微微挪動了一下，臉頰便靠在了南宮凜的掌心。

南宮凜的指尖一下就變得滾燙，那種軟軟滑滑的觸感，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就在此時，宋宥仁舒服地微微張開櫻唇，幾縷銀絲就淌了下來。

“咚。”南宮凜急忙抽手，宋宥仁的腦袋直接撞到了舷窗，宋宥仁頓時就清醒了。

她揉了揉太陽穴，就看見南宮凜猶如飛機着火般衝出了頭等艙，過了一會兒，才看到他走了回來，臉色鐵青，簡直像生了一場大病。

好歹是救過她的男人，出於關心，宋宥仁還是關切地問道：“你怎麼了？”

“臟。”南宮凜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這句話。

臟，和機場的那個女人說的一樣，但不知道為什麼，宋宥仁覺得，南宮凜用那副居高臨下的口吻說起來時，格外傷人。

若是以往，宋宥仁也就忍了，興許還會沖對方笑一笑，但這幾日接連的衝擊，卻讓她忍無可忍。

“你說什麼，你怎麼老無緣無故罵人呢。我好好地睡覺，又沒礙着你……”宋宥仁叉腰說道，她想好了各種言辭來和南宮凜大戰接下來的100分鐘。

南宮凜用一副“唯女人與小人難養也”的眼神盯了她一下，卻沒有理會她，徑直坐下來，取出一張紙巾擦了擦手，翻出那本書，重新看了起來，若非他方才那個字吐字格外清晰，宋宥仁簡直懷疑是自己做夢了。

南宮凜看書的樣子，連姿勢也不曾變過。脊背挺直，宛如古代的士大夫。

“你倒是給我解釋清楚。”宋宥仁揉了揉腦袋，喃喃道，“唉，我的頭怎麼這麼疼。”

南宮凜在她憤怒的眼神中終於面帶無奈地指了指她的唇角，說：“在人類的唾液中有600多種不同的微生物細菌，還有其他物質間接作用於病原微生物，與唾液中的細菌相互作用……”

宋宥仁算是理解了他的意思，忙用手背擦了擦嘴角，不就是她剛才流口水了么，犯得着背生物書嗎？

南宮凜的嘴角抽了一抽，覺得這女人簡直不可容忍，居然直接用手背擦嘴角，接着又像想了什麼似的，不自覺得地抖了一抖，問道：“你昨晚洗過頭吧？”

“你什麼意思？”宋宥仁揚了揚秀髮，狐疑地問道。

“一根頭髮上有數以百億計的細菌。馬拉瑟菌更會在頭皮上大量繁殖引起頭皮角質層的過度增生，促使角質層細胞異常脫落……”南宮凜淡淡開口。

“停。”宋宥仁白了他一眼，道，“你不要污衊我，我是做過洗髮水廣告的。”

南宮凜斜睨了她一眼，不再說話。

頭髮倒還真的是烏黑亮澤，他想。

“先生，小姐，這是我們提供的午餐。”空姐清亮的聲音響起，開始按座次逐個分發午餐。

南宮凜終於見識到了餓婦猛於虎也。

狼吞虎咽，湯汁飛濺。

看着宋宥仁火速進食，南宮凜皺了皺眉，方才他覺得這女人挺好看，一定是因為飛機顛簸導致的輕微腦電波異常。

宋宥仁用眼角的餘光瞥到南宮凜正緩慢地進食，用筷子的姿勢也是端正標準，默默給南宮凜下了一個定義，標準的好孩子，和她這樣的人，還真是兩個極端，不知道他究竟是哪個世界的人。

宋宥仁伸了伸懶腰，問道：“上回走得太急，沒多問。你到底是什麼人？我怎麼沒搜到你？”

基於防範於未然的考慮，宋宥仁度娘了很多遍，沒搜到南宮凜這個人。

“憑你的智商，是不可能查到我的。”南宮凜默默地咀嚼掉最後一點米飯，將筷子橫放在餐盒上，才慢慢答道。

宋宥仁切了一聲，說：“如果我能查到你呢？”

南宮凜轉過頭，臉上傲慢的神情一覽無餘，“那我就消失得更徹底。”

宋宥仁對這個答案頗為滿意。

宋宥仁萬萬沒有想到，處在世界上兩個極端的人，因為這一個簡單的賭約很快就產生了更多不該有的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