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3]死亡
“喂喂,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剛才小川喝了口茶杯的水就這樣了。”
“哈?……不會是你們誰在她杯子裏放了膠水吧?”
“我看見千葉中午有在小川座位邊上走來走去,是她乾的吧?”
“你別冤枉人啊混蛋!我才沒那麼無聊!”
“那一定是江口做的,平時他玩得最狠了!”
“我那是開玩笑!玩笑!”
……
“你們都在幹什麼?!”出現在門口的男人打斷了教室的吵鬧聲,是班導芹澤一成,他被學生通知后匆忙趕來。
他趕緊衝到小川麗子身邊,臉因為怒火而漲得通紅,拳頭緊緊攥着,厲聲對說著風涼話的學生說道:“這麼強的粘着力,怎麼看都是強力膠之類的吧!你們這還是在開玩笑嗎?!”
“老師,真的不是我們做的。”浦野久乃提亮了聲音,卻還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就算你是老師,也不能隨便誣賴學生吧?”
“就是嘛,老師你再胡說的話,我們也會採取措施的。”
……
“你們閉嘴!”平日裏一直溫溫吞吞的芹澤一成是真的生氣了,他才第一次當班導就在自己的班上發生了這樣的事,他認定這一定是他的疏忽。
他轉頭按住小川麗子的手,輕言道:“你先別動,我叫救護車。”
“啪——!”芹澤一成正要掏出手機的手被用力打開了。
小川麗子推開了芹澤一成,一路往後退開,晃晃悠悠地勉強站了起來,而她的目光很快在慌亂中捕捉到了課桌上的剪刀。
沒有猶豫,她立刻拿起來朝邊上的其他人胡亂揮舞,逼迫他們離自己更遠些。
【為什麼都要這麼對我?】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沒有一個人可以幫我。】
在小川麗子的剪刀下,所有人都躲得遠遠的,不敢再輕易靠近。
小川麗子跟着停下了動作,她看着班上的同學忽然哭了,眼淚鼻涕糊了整張臉,但嘴巴仍緊緊地黏在一起,表情看上去扭曲極了,她無法說話,就只能從喉嚨發出嗚嗚的聲響。
“喂喂,你們看,她這不是發瘋了嗎?”浦野久乃指着小川麗子直笑,從口袋裏拿出手機對着她咔咔兩聲拍了照。
在刺耳的笑聲中,小川麗子的哭聲慢慢停下了。
她靜靜地看着浦野久乃,眼裏似是一潭死水,再無光亮,有什麼東西在眼底暗暗翻騰着。
浦野久乃不自在地收起了手機,卻仍逞強說道:“看我幹嘛?都說不是我做的了!”
神奈喜朝窗外看了一眼,隨即上前拉住了仍在蠻橫的浦野久乃,攔在她跟小川麗子之間:“浦野同學,你做過頭了。”
“哈?你以為你是誰?居然還管我……”浦野忽然不說下去了,而是越過神奈喜向後看去,滿臉寫滿了驚恐,“喂,你要幹什麼?!”
是小川麗子,她忽然抬手舉起了剪刀,這一動作嚇得浦野久乃往後退了好幾步,可小川麗子並沒有做出傷人的舉動,卻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做了更可怕的事。
她面無表情,一手張開虎口打開剪刀兩邊,另一手掀起自己嘴唇的一角,將一邊刀刃抵在已經滲出血的肉上,然後用力——
“咔擦!”
“咔擦咔擦!”
“咔擦咔擦咔擦!”
血肉在一瞬間分離。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膽小的幾個女生捂臉大聲尖叫,男生也個個都面如死灰。
神奈喜眼前的畫面被血色沖刷,被像垃圾一樣甩在地上的肉塊,沾滿鮮血的剪刀,還有小川麗子豁成大洞的嘴巴,連結着還沒有完全剪下來的肉條,隱約還能看見外露的牙齒。
小川麗子最後做的事是抬手伸進自己的嘴裏,然後把自己粘在上齶的舌頭拽了下來,又是一片血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了,這次終於不再是封嘴悶聲的嗚咽,而是越發大聲的笑聲,笑得撕心裂肺。
她丟掉了手裏的剪刀,從口袋裏掏出了手機,竟在這個時候撥通了一個號碼,滿是血污的手機被放到耳邊,她咬字不清地說道——
“夜斗大人,這次也可以請求您幫幫我嗎?”
……
“夜斗……?”神奈喜沒有聽錯,小川麗子確實說了這個名字,那也就是說那通電話是——
教室的門嘭一聲被推開,穿着某快餐店制服的男人-大咧咧地走進來,手上還提着披薩盒,看起來是在送外賣的路上,他似有苦惱卻明顯是在暗爽地說道:“這兩天我的生意是不是太好了點?”
“真的出現了。”神奈喜抽了下嘴角,原來一通電話就能召喚到他,之前她怎麼就沒想到呢?
夜斗扯了下帽子,對着眾人露出一個爽朗過頭的笑:“夜斗神出勤中,有什麼事嗎,客人?”
原本是還算帥氣的登場,可當他的目光觸及到那個正握有他身家性命的少女時,他又開始激動了:“啊!是你!”
神奈喜舉個手:“嗯,是我。”
夜斗正要發作,卻忽然冷靜下來開始翻看起手機上的通訊記錄:“可剛才打電話的不是你啊。”
“是我,夜斗大人!”滿身是血的小川麗子撲到夜斗身上,近乎祈求似的抱住他的腰,“你果然來了!夜斗大人!”
“啊啊啊!血!血!我的衣服!”夜斗被嚇得哇哇大叫,在看到她的臉后臉色忽然冷了下來,“是你啊。”
小川麗子熟門熟路地從口袋裏拿出一枚五元的硬幣:“我的願望,拜託你了。”
“這次你又要做什麼?”
“我要……我要……”小川麗子的聲音斷斷續續的,長久以來不停隱忍的東西似乎得到了宣洩口,她越來越大聲,到最後更像是單方面的嚎哭。
在這個教室里能看到夜斗的只有兩個人,在其他人眼裏小川麗子是真的瘋了,失血量太大已經到了胡言亂語的程度,有不少人已經看不下去,退避到了教室外。
夜斗一邊聽她說話,一邊朝四周望望:“真夠誇張啊,這種程度的時化。”
“浦野久乃、柳家晴子、千葉筱、野沢隼也、江口稔……”小川麗子一個一個念出了名字,那都是欺負她的人,一個不落地全念了出來。
神奈喜覺得自己或許猜到了小川麗子的願望,心情就如同夜斗的臉色一樣往下沉,“不要說出來,那是不對的”,但是卻無法阻止——
“我要他們……我要他們統統都死!”用盡全力吼出來的小川麗子搖搖欲墜,慘白的臉上除了血色只有古怪的詭笑。
場面凍結了兩秒鐘,然後某人回答得格外爽快——
“哦,我拒絕。”夜斗扯了下帽子,拿起披薩盒邁着輕鬆的步子往外走。
神奈喜愣住了,就連小川麗子也愣住了。
邊上的芹澤一成早已撥通了電話:“對,麻煩你們派兩輛救護車吧,我們這邊還有個學生的精神狀態很不好……嗯嗯,那就拜託了。”
已經同被視為瘋子的神奈喜哪兒顧得上解釋,一個蹬腿就跑過緊緊拽住要走的某人:“你不是神嗎?!就這麼拍拍屁股走掉嗎?!”
“神當然有拒絕的權利啊,要是有人向我許願毀滅全世界,我也要答應嗎?!”夜斗抓住衣服用力往回扯,臉憋得通紅,“啊啊啊,你先放手!制服壞掉是要賠錢的!……啊,還是說你想讓我答應,然後把你們的腦袋砍下來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但你好歹是個神,總有辦法解決那個東西的吧!”神奈喜一指窗戶外面,一個碩大的豬頭臉正在用鼻子頂窗戶,眼看就要破窗而入。
“哇唔,好胖啊。”夜斗停步,眼睛微眯着不知道在想什麼,然後又馬上擺出一副為難的樣子,“這個得另談,如果你要我解決的話,至少也得顯示你的誠意吧。”
神奈喜看着那個招得正歡的手,忽然覺得腦仁有點疼,她從口袋裏拿出一枚五元塞進他手裏:“這樣總行了吧。”
夜斗的拇指彈起硬幣,任其在半空轉了幾個圈后一把攥住,對她展顏一笑,帥了三分:“你的願望,我確實聽到了。”
……
神奈喜以為下面一定就是精彩的武打場面,也是夜斗證明自己是神明的最佳時刻,但是出乎意料的,他在收下錢后做的第一件事竟是打電話——
“喂喂,弘音?……啊,是我,緊急工作啦緊急工作,你在哪裏?……哈?我不管你是不是要工作啦,十秒鐘之內出現!……喂!我才是你的主人!”
神奈喜這次是徹底無語了。
……
此刻的小川麗子仍沉浸在無盡的絕望中,唯一可以信賴的神明大人也將她拋棄了,她呆愣愣地看着滿是血污的地板,和遞到她面前的毛巾。
“你先捂一下,救護車馬上就來了。”
她看了眼那人,是那個只說過一次話的神奈,現在竟裝得像個好人一樣,那個時候給她的飲料一定也是做過手腳的,她當然沒有喝,現在也不會蠢得去相信她。
人也好,神也好,他們都拋棄了這樣的自己……已經夠了。
【是呢,快過來吧,來這邊的話,我們就把力量借給你。】
——真的嗎?
【當然,你想殺誰都可以,砍下他的頭顱,剁下他的手腳,撕爛他的軀幹。】
——所有人都可以嗎?
【只要有了力量。】
——連神都不幫我的話,那就由我自己將所恨之人一一解決吧。
小川麗子站了起來,推開了遞給她毛巾的神奈喜,朝邊上晃晃蕩盪地走去。本就是不招人喜歡的存在,現在這個樣子更沒有人會攔她,小川麗子一路走到了窗檯邊上。
動作太快了,從跨上窗檯到一腳踏出,她連一絲遲疑都沒有,根本沒有給人緩衝的時間,身子一晃就從窗檯落下。
教室在五樓,掉下去必死無疑。
但是墜落感並沒有襲來,小川麗子的手腕被緊緊握住,她抬頭看到有人探出大半個身子拉住了她,還是神奈喜。
——到最後都要攔住我,不給我自由嗎?……真是太可惡了。
從窗檯邊探出的豬頭伸出了異常長的脖子,左顧右盼后一口咬上了神奈喜的手臂,她在疼痛中失去了握力,抓着小川麗子的手最終還是鬆開了。
眼睜睜地,看着她墜落……不停、不停……最後在底樓綻開一朵血色的花,扭曲的姿勢,駭人的面龐,還有在死亡瞬間仍沒有消逝的憤怒與仇恨。
死了。
毫無疑問。
神奈喜怔怔看着自己滿是血色的手,那是小川麗子的,只差了那麼一點點,她沒能把她拉起來,就是那一點點——
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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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發生了什麼?
神奈喜已經完全不在意了,不管是那個豬頭臉的妖怪以神經發作的速度迅速逃走,還是叫夜斗的待定神明對那個疑似不認路而遲到的下屬在電話中的大聲責罵,又或是她手臂上被咬的那口傷處正以緩慢的速度侵蝕周圍的皮膚,呈現深色的印跡。
她腦子裏只有小川麗子的死相,還有手上似乎怎麼都洗不幹凈的血跡。
“妖怪只有誘導作用,說到底她的死亡還是由自己的意志決定,我不覺得自己沒有救她有錯,同樣的,你也沒有。”
這是夜斗去找他下屬前說的最後一句話,還保證一定會帶着那豬頭的腦袋再來見她,畢竟他收了錢。
神大概都是不在乎人命的吧。
神奈喜對神明的期待值已經近乎降到谷底,她真的很想把仍在她房間書桌上擺着的酒瓶子狠狠敲碎。
不過那麼做的話,他絕對會拚命的……嗯,還是算了吧。
……
當天晚上,神奈喜做惡夢了。
她夢見小川麗子拖着長長的頭髮,四肢着地,以扭曲的姿勢徘徊在她的房門口,剪碎的嘴唇一張一合,每吐出一個字都有大口的血從嘴角流出。
她在說話,離得越近,聲音就越清晰。
神奈喜似乎聞到了血腥味,是從地獄深處帶來的味道。
越來越近。
……
“砰——!”
神奈喜被一聲敲門聲驚醒,她從床上坐了起來,心跳如鼓,額上滿是冷汗,在看到床前熟悉的擺設后才心定。
她環視四周,房間裏沒有人,靜得出奇,只有掛鐘秒針咔擦咔擦的走動聲尤為真切,正在提醒她這才是現實。
可是剛才外面確實有砸門的聲音,她想了想還是決定去確定一下門窗是否關好。
而當她打開房門后,她的視界在一瞬間凝固了——
滿地都是血手印和腳印,從陽台一直到她的房門前停止,越是靠近,印跡越是雜亂,卻始終不得入內。
不是夢。
神奈喜感覺到自己的背後似乎有人站着,她不敢回頭,而後面的東西已將冰涼的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
她聽到了,如同嘆息般的說話聲,輕輕地在她耳邊響起——
“殺了你們。”